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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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葬顯得有些意外, 喃喃開口道:

“原來你都已經看出來了。”

赫紹煊緩緩轉過身來, 鳳眸望向殿外, 落在那個隐隐綽綽的身影上,唇角不由地浮起一絲笑意:

“既然你在雲霄閣行刺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我又何必計較。更何況,宮裏的那幫烏合之衆, 又如何能攔得住你?”

魏葬啞然失笑:

“原來什麽都逃不過王上的眼睛…”

赫紹煊收回目光, 轉過頭來望向魏葬:

“我知道你喜歡她, 所以我不會允許你始終都陪伴在她身邊。除此之外,無論你想要什麽, 想去何處,我都可以滿足你。”

魏葬沉默片刻,緩聲開口:

“這樣…也好。”

赫紹煊稍稍停頓片刻,語氣稍稍溫和一些開口道:

“禁軍統領鄧沖很賞識你, 有想要提拔你做副将的心思。倘若你能保證日後服從命令, 不做違逆軍中鐵則之事, 本王可允你繼續留在禁軍之中護衛宮城。憑你的能力, 待日後積累軍功,亦可鎮守一方, 本王自然不會薄待于你。”

魏葬垂眸思索, 似是也在掙紮于他的提議。

可是最終,他還是婉言謝絕了:

“多謝王上好意,但請恕魏葬不能遵從。魏葬無心朝堂, 比起統禦兵馬,更願得鮮衣怒馬,行走江湖,看盡世間繁華。待魏氏宗祠落成之後,我就會去游走四方。”

赫紹煊盯着他的雙眸看了半晌,最終釋然允了他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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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去的兩年當中,赫紹煊多以性情乖戾、殺人如麻的形象烙印在大多數人們心目中。

而經過平叛桀漠軍與魏氏雪冤兩件大案之後,楚禾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如今赫紹煊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已然大改。

自從魏氏平反昭雪的消息飛速傳遍了東堯的每一個角落之後,各方有志之士聽聞此事,除卻對魏氏惋惜之聲外,最被盛傳的聲音莫過于誇贊東堯王寬仁賢德的威名。

最直觀的反應便是北朝書院。作為向朝廷輸送人才、培養候補官員的北朝書院,今年的考生竟暴漲了三倍還多,原定于七月末才結束報名的初試,不得不分成許多個批次進行。

在天子的朝堂之上郁郁不得志的那些名流才子們,紛紛湧入東堯,青都一時竟成為了衆望所歸的去處。

然而,楚禾也敏銳地覺察到,如今東堯面臨此番盛況,已經引起太多的忌憚了。

原本天子定在五月二十九啓程返京,可自從魏氏被翻案的消息傳出之後,竟又往後推遲了三日。

聽聞赫元祯整日整日地爛醉如泥,赫紹煊在痊愈之後前去長青宮拜見過一次,可沒進門就被殿內熏人的酒氣轟了出來。回到寝宮的時候,臉色十分不好。

楚禾一邊替他解着披風,一邊笑問道:

“怎麽,我難道猜錯了?”

赫紹煊眉頭微微蹙起,長嘆了一聲道:

“你猜的不錯,堂堂天子,喝得跟一個風月場裏買醉的纨绔一樣,這若是讓人知道,豈不是…”

他憋着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完,一個人盤膝坐到了蒲團上生着悶氣。

楚禾自然是知道赫元祯究竟是因為什麽變成這樣的,卻當着赫紹煊的面不好開口,只能做出事不關己的模樣,跪坐在他旁邊為他斟了一盞茶。

她那一雙素手将茶杯捧到赫紹煊面前,溫聲細語道:

“恐怕他現在的模樣,是趙郁最想見到的樣子。天子整日沉浸在醉夢中,看似昏庸無度,實則卻是他最好控制的時候,他大可以全心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見赫紹煊眼中隐隐浮起一層怒意,楚禾輕輕拍着他的脊背安撫道:

“這次他恐怕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精心設計的局會被破解。既然他要留下來,那我們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聽她說到這兒,赫紹煊眸中漸漸緩和下來。

他望着楚禾細嫩蔥白的手指輕盈地舉起茶壺來添茶,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握住她的細腕,将她拉近了一些,低聲問道:

“但憑一粒動過手腳的藥丸,你怎麽就能推斷出他要做什麽?”

楚禾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輕柔掠過明眸,唇角忽地浮上一層略帶着幾分小得意的笑容,牢牢地抓住了赫紹煊的目光。

“在我得知魏葬特意挑選了雲霄閣謀刺的時候,我大約就明白,他是故意挑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行動。可這樣古怪的要求,一定會引起趙郁的興趣,他只需稍加調查便能知道魏葬曾是我極為倚重的暗衛。倘若他的身份被你察覺,就可以利用這一點污蔑于我,說雲霄閣的刺殺行動是我指使的…”

赫紹煊聽她說完,看着她那張容顏傾城的臉上卻浮起一層天真爛漫的神色,像是在等待他誇贊一般。

他垂眸笑而不語,忍不住擡起手來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幾乎不舍得挪開目光。

這個美而不自知的小美人,果然沒看出來別人對她的心思已經超越了簡單的主仆之情。她竟然還單純地以為,連趙郁也沒有看出這一點。

楚禾有些不服氣,稍稍擡起臉來,紅撲撲的臉色,帶着小丫頭一般的嬌态:

“我說的有錯麽?”

赫紹煊顯然不打算将一切都告訴她,于是便開口道:

“聽丞相說,青都境內被趙郁安插了許多眼線。你若是能在三日之內将人找出來,我就答應你一個願望。”

楚禾忽地便來了興致,抿唇笑道:

“我早就跟丞相說好了。我去找楚明依對峙,他去找趙郁對峙,我們兵分兩路,定能将敵軍斬落馬下——”

赫紹煊笑了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

“你說丞相在玉闕山有一位故人,所以才給他傳遞了消息?”

楚禾點了點頭,仔細想着謝照衡的話說道:

“我記得…當時他好像無意中說了一句‘那個人是這世上最幹淨純粹之人’,我沒大在意,後來仔細一想…估計是丞相心心念念之人,所以才不肯告訴我們她的身份。”

赫紹煊挑眉,擡手用力戳了一下她的眉心:

“什麽心心念念之人,你一個小孩懂大人的事嗎?按照丞相的年紀,都可以做你爹爹的兄長了。”

楚禾睜圓了眼睛,正要開口反駁,可聲音卻無比洩氣:

“我…我不是小孩了,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她上輩子活到二十一歲,可如今這副軀殼卻還是十六歲時的模樣,難免會讓人覺得她少年老成,有着不符合年齡的行為。

誰知赫紹煊忽地靠近她,在她耳畔輕笑道:

“楚禾,你是不是想做大人的事了?”

楚禾臉上一紅,怯聲道:

“我…我沒有…”

赫紹煊用憐愛的目光看着她,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溫聲哄:

“乖,等你長大了,哥哥就教你做大人的事。”

楚禾紅了臉,從他身旁落荒而逃。

跑出老遠,赫紹煊的聲音才從背後幽幽傳來:

“祝你和丞相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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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赫元祯整日整日地飲酒昏睡之後,宮裏便沒人再敢拘着楚明依,她便自作主張地搬回了長青宮,每日貼身照料赫元祯。

楚禾乘着轎辇來到長青宮外面,恰巧看見楚明依引着一群宮女往內殿走去。

此番她來找楚明依,原本就沒打算跟她客氣,直接便命身後跟随的侍從們将人拘押了起來,挪到側殿去細細盤問。

楚明依沒想到她會如此大膽,一路大呼小叫,企圖引起天子親随的注意。

楚禾命人直接堵了她的嘴,将人手腳捆住扔到了側殿之中。

楚明依望着她的眼睛幾乎能冒出火光,雖然被堵着嘴,卻仍然聲嘶力竭地哭喊着,倒也不嫌累。

楚禾就這麽淡定地坐在她對面,似是波瀾不驚地等待着她喊不動了,才親自走過去将她口中的破布扯下來。

楚明依一開口便怒罵:

“楚禾!我乃是天子貴妃,你怎麽敢這樣對我?”

楚禾冷冷地看她一眼:

“楚明依,你別忘了,你先是楚家的女兒,後是玉宮裏的楚貴妃。沒有根基的妃嫔,在後宮裏連命都保不住,你談何登上皇後之位?”

楚明依眸中閃過一絲嘲諷:

“楚禾,虧你說得出口,楚家何時拿我當過女兒?我又憑什麽要記挂着自己的身份?”

楚禾從袖中抽出一封名單來扔到她臉上,淡淡道:

“就憑這個。”

待那宣紙在楚明依面前落穩,她低下頭來掃了一眼,看見上面寫着七八個熟悉的名字,立刻變了臉色,露出一副驚慌的表情:

“你…你是怎麽知道他們是…”

楚禾盯着她的眼睛道:

“我怎麽知道的不要緊,關鍵是這份名單如今已被謝丞相送到了趙郁面前。這份名單上的眼線,都是趙郁費勁了多年心思培植的,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你說等他知道名單已經落入我們手中的時候,會怎麽想?”

楚明依略一思索,立刻便大驚失色:

“我沒有背叛他!這都是你害我的!你害我的!”

楚禾慢慢靠近她,波瀾不驚道:

“楚明依,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那我便替你說了吧。趙郁得知這件事之後,除了不會再信任你之外,也不會再請玉闕山的術士給你送攝魂香,你再也沒辦法留天子宿在你宮裏…”

楚明依臉上露出一片惶恐的神色,紅着眼睛顫聲道:

“你怎麽會知道…攝魂香…”

楚明依前世裏便使用宮中禁藥攝魂香,以此來留住赫元祯夜夜宿在她宮中,以此來争寵。

想到此處,楚禾眼中不由地浮起一層厭惡,冷言道:

“我知道的遠遠不止于此。倘若你将知道的東西全都告訴我,我會保你不死。可若是你堅持不說,趙郁遲早會殺了你。沒有了楚家的庇護,你連長伴青燈古佛的機會也沒有。”

與此同時,謝照衡正拿着一封一模一樣的名單扔在趙郁面前,淡淡開口道:

“天樞兄,你我各為其主,終究走向殊途也在所難免。只是…這名冊乃是貴妃娘娘親自承認的。這些眼線,如今便蟄伏在這青都城中的眼線。您還有什麽想說的?”

趙郁眼眸落在那封薄薄的名單上,鎖緊眉頭片刻,卻又舒展開來:

“師弟,你也太小看師兄了。這麽重要的情報,我怎麽會全都告訴那個蠢女人?她就算背叛了我,她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其中的鳳毛麟角……”

趙郁不經意間擡眼看着謝照衡臉上和煦的笑容,忽然遲遲反應過來他的計謀,一顆心瞬間便堕入了冰窟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阿禾:哎,每天跟一個小屁孩扮演小屁孩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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