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節課，則是在上午十點
。
“洛絡，聽我說，好不好？”用的是平常洛絡柔聲向她征詢意見時的語氣。
洛絡喉嚨哽得難受，視線也再次模糊起來。
這次，卻緩慢地點點頭。
“好。”
桃夭又淺淺笑了。
她的手指輕輕在洛絡唇上描摹着，不帶任何欲望色彩，僅僅是無意識般地描摹、撫摸。
“洛絡。能遇到你真好。”桃夭手指的動作一鈍，“洛絡，遇見你之前，我看見的世界，世界裏的人，好像就是黑白色的。可是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是彩色的。”
“我是個很不起眼的孩子。很少有人能看見我，将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可是洛絡，好像我們見面的第一眼，你就看見我了。從那時候起，我就好開心。”
“洛絡，其實我知道，我的父親、哥哥，他們都很愛我。他們一直在以他們的方式愛我。我知道我一直是被人愛的孩子，可是我貪得無厭。”
“我小時候養過一只貓，黃白色的，很可愛，我很喜歡它，可是有一次，我不小心被它抓傷了。父親就将它送走了，那之後，家裏就再也沒養過寵物了。我知道父親将它送走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父親這樣做的原因是出于愛我。可是我好自私，有些時候我會想，我不想要這樣的愛。”
“我一直、一直希望，如果有人能更愛我一點點，如果有人能眼裏心裏只有我，如果有人能一眼就看到我，那該多好。我是個很壞很自私的孩子，我一直懷揣着這樣的癡心妄想。”
“以前一個人在家裏，我常常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看不到盡頭的天空，幻想會不會遇見那樣一個人。”
“我能感受到父親和哥哥對我的愛，可是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麽一個人出現，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獻給她。我知道這樣對不起父親和哥哥，可是我就是這麽自私。”
“後來……你就出現了，洛絡。”
“洛絡，你知道嗎。以前從來不會有人那麽關心我照顧我，就算有過，也僅僅是出于責任。也從來沒有人認真聽我說話，做決定前會征求我的意見，不把我當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從不會有人在我生病的時候哄我，抱我，對我那麽好。”
Advertisement
“從來沒有人給我買過奶茶，從來沒有人送過我書以外的禮物，從來沒有人帶我出去玩，從來沒有人帶我去學校旁聽，從來沒有人會細心記住我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人會逗我笑，從來沒有人。”
“洛絡，我怎麽能不喜歡你。”
“洛絡，你知道嗎，我發燒的那天，你抱着我哄我，不嫌我煩，給我講故事。我那時候就——”
洛絡以為桃夭會說，那時候就喜歡自己了。
但桃夭說的是：
“洛絡，我那時候就淪陷了。”
淪陷。
有什麽東西，轟地在洛絡腦海中炸開，像煙花般燦爛。
桃夭繼續說：“我好喜歡你的懷抱，好喜歡和你牽手，好喜歡你看我的眼神。哪怕和你分開一秒，我都會覺得難受。我知道這樣的喜歡是病态的，是不對的，但是我克制不住……”
洛絡慌張地捧住她的臉：“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那樣覺得。”
桃夭感受着洛絡手指的溫度，将臉埋在她的掌心中，細碎地笑了幾聲，又繼續道：
“我好想好想，把我能接觸到的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可是我身體好差，我什麽都做不到，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
“洛絡，有些時候我好讨厭自己的身體，我好希望自己能健康一點，我不想總是被你照顧。可是我做不到。我厭惡這麽累贅的自己。”
桃夭仍然在笑。
“夭夭，你不是累贅——”
不等洛絡說完，桃夭的笑容就淡下去，轉而落下兩行淚水。
“洛絡，不管以前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是了。”
“洛絡，我看見你的手受傷了。”桃夭的手指掠過洛絡被紗布抱住的那只手，“以後不要再受傷了。我不想看見你痛。”
“洛絡，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洛絡，我希望再貪心一次，可以嗎？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忘了我。”桃夭的聲音越來越啞，斷斷續續。
“夭夭！”
洛絡從喉嚨中嘶吼出這兩個字，身體猛地往前，與桃夭緊緊相擁，“不要這樣說，不要這樣說，夭夭……”
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定會很快陪你離開。
我那麽怕痛怕死，可是為什麽今天我一點兒也不怕了。
夭夭，我一定好喜歡你。
夭夭，你說這是愛嗎？
明早……九點半……還有十個小時……
“夭夭……你不要死。”洛絡緊緊摟住桃夭消瘦的脊背，“不要死、不要、不要……！我還沒有……把星星摘給你……”
“我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你，你卻說你再也看不見了。我……我不許啊……”
桃夭閉上眼，整個身子都縮在洛絡懷中。
“洛絡，我看見了。”她笑。
……
洛絡徹夜未睡。
一直看着桃夭的睡顏，天逐漸就亮了。
桃夭昨晚睡得很熟，中途沒有醒來過，也沒有咳嗽過。呼吸清淺而平穩，睡夢中眉眼還是彎的，唇邊的酒窩若隐若現，不知道夢到什麽了。
一夜過去，洛絡感覺自己心裏面好像什麽情緒都沒了，只剩下一片平靜。
洛絡從衣櫃中摸出玲珑骰子吊墜，挂在病床床頭。
這是她每天晚上在桃夭睡着後，偷偷起床做的。晶瑩透白的菩提骰子裏，挂着一顆小巧的紅豆，很好看。
九點，護士來房間中查看過一次，想給桃夭吊水。卻被洛絡拒絕了。
“等她醒了……九點半再來吧。”
護士正要離開，卻又被洛絡喊住了，在洛絡執拗的要求下，幾人輕手輕腳幫桃夭貼好心電監護貼片，又給值班醫生打了個電話。
幾分鐘後，醫生也來到病房裏，守在桃夭病床前。
桃夭仍然睡得很熟，一點兒沒有被吵醒的痕跡，也一點沒有任何危險的預兆。
呼吸平穩，心電正常，睡顏還帶着一絲甜意。
九點半，洛絡昨晚定好的鬧鐘響了。
洛絡的手指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桃夭的腦袋動了動，似乎是想往被窩裏縮，卻又沒縮回去，迷迷糊糊地想起身關鬧鐘。
桃夭坐起身，睜開眼，迷茫地看着病床周圍的這一圈人。
最後目光轉移到洛絡身上。
“洛絡，我好像餓了。”
洛絡沒有回答。
桃夭微微偏頭：“洛絡，我……餓了。”
下一秒，洛絡撲上來，用力将她摟入懷中，淚水滑落在她的肩膀上，聲音顫抖着，卻帶着笑：“夭夭……”
67、第六十七縷光
桃夭的早餐仍然是小米粥, 只沾了點肉沫, 特別清淡。
昨天桃夭幾乎沒喝幾口粥, 更是聞道丁點兒肉腥味就惡心得泛吐。今早卻喝完了整整一碗，還沒有吃飽似的, 轉頭睜着大眼睛看向洛絡。
洛絡手中的鮮肉包才啃了一半, 感受到桃夭的眼神, 她擡頭，懵懵地眨眼：“夭夭？”
嘴角還沾着肉渣。
桃夭靠近了些。
洛絡下意識将手上的半個肉包向前遞了點兒。
桃夭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拿, 而是盯着洛絡的眼睛, 緩緩靠近，将洛絡嘴角的肉渣舔盡後，才接過肉包子，埋頭小口吃着。
桃夭吃得很慢。
洛絡呆滞地摸了摸剛才桃夭舔過的地方，思維仍然有些渙散。
現在已經十一點過了，說是早飯, 其實和午飯時間差不多。
九點半，桃夭醒來後，和洛絡說的第一句話是她餓了。但早飯沒吃成，就被一衆醫生護士推着去檢查了一圈，直到現在才有時間吃東西。
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 但洛絡隐隐感覺到，從桃夭醒來開始，一切就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好像……一直籠罩在桃夭身上的那層病氣，徹底消失了。
洛絡說不出為什麽, 可她就是感覺，桃夭的身體似乎奇跡般的康複了。而桃夭，一定也有相同的感受。
……
桃夭在小口吃着肉包子，床邊還挂着洛絡的玲珑骰子，枕頭邊放着兔子玩偶。
一切都那麽的真實，卻又給洛絡一種虛幻缥缈的感覺。
桃夭吃完半個包子，又戳了戳洛絡：“還餓。”
臉頰被桃夭觸到的一瞬間，那種不真實的感覺短暫地消失了。洛絡握住桃夭的手指，又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嘴：“很快就要吃午飯了。”
桃夭剛才吃了大半個肉包和整整一碗粥，以前別說是生病的時候了，就連平時都吃不了這麽多。
“哦……”桃夭緩慢地點點頭，視線往旁邊移去。
洛絡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床邊看。
兩人的視線交錯，又彙聚在一個點上。
玲珑骰子。
病房的窗簾開了一條縫，今天外邊光線不錯，冬日的暖陽灑進病房中，正巧灑在玲珑骰子上。
光線下，菩提子顏色如玉，裏邊的紅豆鮮豔如血，對比鮮明。
有股說不出的韻味。
“這是什麽？”桃夭微微偏頭，好奇道。
“禮物。”洛絡直起腰，一本正經地咳嗽兩聲，将吊墜從床沿摘下來，遞到桃夭手中，“本來是生日禮物，但是當時……耽擱了，就成了情人節禮物。”
桃夭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情人節。
拿着吊墜仔細看了會兒，桃夭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洛絡：“洛絡，這是你做的？”
滿臉不相信。
然而看見洛絡纏着紗布的手後，桃夭的神色一下子軟下去。
“手……是因為做這個受傷的嗎？”
洛絡心虛地将手往身後遮了遮。
昨天桃夭就看見她的手受傷了，但那時桃夭身子虛弱，沒什麽力氣說話，一直沒問她究竟是怎麽回事。直到晚上，才說了一句讓她不要再受傷了。
“不、不是。不小心磕到的。”洛絡撇開頭，躲在身後的手卻被桃夭捉住了。
桃夭沒有多問，只是将臉頰靠近那只手上，輕柔地在紗布上蹭了蹭。
看上去特別心疼。
洛絡壓低聲音嗚咽了一句：“一點兒也不疼的，夭夭你不要擔心。”
……不疼個毛線！
昨天一天洛絡的确沒覺得疼，今早也沒什麽感覺，可從剛才桃夭吃完早飯後，洛絡身體的感覺忽然複蘇了似的，不僅手疼，眼睛也疼，頭也因為一晚上沒睡覺疼得快炸掉似的。
桃夭明顯聽出洛絡強裝鎮定的哭腔。
她不再蹭了，自責地往床中間移了移，讓出半個床：“洛絡，你上來休息會兒吧。”
洛絡沒有客氣，跟着縮進被子裏，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抱住桃夭。
桃夭仰頭，柔軟的唇在她下巴邊輕觸了一下，眸中閃着笑意。
“洛絡，情人節快樂，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很喜歡。”
洛絡含糊地“嗯”了一聲。
……怎麽回事，一邊有種老夫老妻似的奇異的默契感，一邊又心跳得好快。
或許是情人節的原因，桃灼和顧潇潇中午才到病房。
午飯時，洛絡桃夭兩個人的角色反了一樣，之前都是洛絡喂桃夭吃，這回卻是桃夭夾菜喂給洛絡吃。
桃夭吃一口，洛絡吃一口。
桃夭吃得很慢，也喂得很慢。不過洛絡一點兒也不介意，全程吃得笑眯眯的。
吃完飯，桃灼終于忍不住，拍拍洛絡的肩膀，示意她到沙發那邊聊聊。
“洛絡。”桃灼重重敲了敲桌子，“你就這樣照顧桃夭的嗎？她昨天病得那麽嚴重……”
昨天還為桃夭哭得要死要活、還要說要和桃夭一起離開的蠢話，今天就變臉了，洛絡，你果然是渣女！果然靠不住！
洛絡無辜地晃晃受傷的那只手。
意思很明顯了：“我手疼，吃不了飯，夭夭不喂我吃，難道你來？”
桃灼被洛絡的厚臉皮驚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很恨嘆口氣，往桃夭那邊看。
卻倏地愣住了。
桃夭坐在病床上，兩手舉着兔子玩偶放在身前晃啊晃，窗外的陽光剛好灑在她身上。遠遠看着，就給人一種蓬勃生機的感覺。
像是初春暖陽滋潤下綻開的桃花，茂盛而絢麗，無聲地爆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又說不出究竟怎麽回事。
桃灼對桃夭身體狀況的感知沒有洛絡那麽敏銳，卻還是察覺到了什麽。
洛絡輕哼一聲，神色倨傲地向桃灼肩膀拍了回去：“桃灼，我昨晚沒睡好，今天下午準備補覺，你正好和潇潇過情人節去呀，就不用守在病房裏了。”
不等桃灼回複，洛絡就起身走回病床上。
桃灼皺着眉，又狠狠撓了幾下頭發，最後還是沒在病房裏多呆，和顧潇潇一塊兒走了。
兩人一走，桃夭的小臉就板了下來，很是不開心地扯了扯洛絡衣服。
“洛絡，你和哥哥打情罵俏。”
洛絡一愣：“？？？”
桃夭：“……他拍你肩膀，你也拍他肩膀。”
氣呼呼的。
洛絡反應過來，不禁失笑：“我沒有，我不是……”
“你有。”
“沒有。”
“有。”
“沒有！”
“有！”
最後洛絡終于忍不住，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捏住桃夭的臉，一字一頓：“我，沒，有！”
桃夭安靜了，乖乖地眨眼。
洛絡的手指從她臉頰邊滑下，最後落在肩膀上：“我女朋友就在這兒，誰稀罕和桃灼打情罵俏啊？”
桃夭的耳朵逐漸紅了。
黑瞳上也泛起了霧。
洛絡接收到桃夭的信號，小心地吞咽一下唾沫，身子緩慢地向前傾，觸到桃夭柔軟的唇角。
然後沿着唇邊，輕輕舔了舔。
桃夭閉上眼睛，幾乎是立刻就微微張嘴，齒間也隙開一條縫，呼吸也随之急促起來。
算下來，兩人已經有十來天沒接過吻了。
洛絡卻只是淺嘗辄止，只是稍稍嘗了嘗味道，就退了回去。
努力不去看桃夭泛紅的小臉。
“之前說好了。等、等你出院了，我們再親親……”
洛絡臉色也紅得有點不正常。
說起來，這還是清醒狀态下，她第一次主動……太羞恥了，太羞恥了。
桃夭難得乖巧地點點頭。
洛絡睡了一下午，直到護士姐姐來幫她換紗布時，她才勉強從睡夢中醒來，不情願地伸出手。
洛絡迷迷糊糊靠在床上，又下意識地怕疼，将腦袋埋到桃夭肩膀上。
不知是不是被她抱了一下午的原因，桃夭的身體沒有以前那麽涼了，暖暖的。
桃夭托住洛絡發抖的手臂，在她耳邊輕輕安慰道：“不疼的。”
洛絡可憐兮兮地嘤道：“嗯。”
然而護士姐姐的手真的碰上紗布時，洛絡還是疼得全身都在發抖，淚水更是奪眶而出。
她想起來了，第一次和桃夭見面時，小妹妹就是這樣騙她說不疼的！
呵，騙子！
護士姐姐卻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一邊換藥還一邊調侃：“昨天上藥的時候不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怎麽今天在小妹妹面前就知道痛了？”
桃夭的小腦袋歪了歪。
護士一走，桃夭就捏住洛絡的手腕：“洛絡，不小心磕到的？”
洛絡手上一圈圈牙齒印和指甲印清清楚楚，誰看都知道不可能是磕傷的。
洛絡垂下頭，沒有回答桃夭的話，反而哭唧唧：“……疼。”
又把手送到桃夭嘴邊：“夭夭，你吹吹就不疼了。”
桃夭輕柔地吹了吹，猶豫一瞬，小手揉上了洛絡的腦袋。
洛絡擡頭：“？”
平時她才是揉頭的那一個！
桃夭認真道：“洛絡，你不要再叫我小妹妹了。明明你比我要幼稚好多……”
洛絡無從反駁。
好像咬手這件事……是挺幼稚的。
不過洛絡最終還是堅定地搖搖頭：“不行！夭夭你比我小，力氣也沒我大，本來就是小妹妹。”
大姐姐的威信必須得保住！必須！
桃夭卻懶得再和她争，輕輕笑了一聲“幼稚”，又無比認真道：“洛絡，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洛絡：“好。”
……
最後一場寒潮過去，天氣越來越暖，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蓉大已經開學了，為了在醫院陪桃夭，洛絡直接請了一個月長假。
春意複蘇，醫院的花園中開滿了淡黃的迎春花，草地也漸漸覆上一層綠芽，四處都是盎然生機。
桃夭身體裏也有什麽随之複蘇，一點一點地恢複健康。
從剛開始每天挂水，到後來三四天一次。檢查結果也始終保持在正常範圍內，看不出任何問題。
最讓洛絡驚喜的是，桃夭開始長肉了。
原本怎麽也養不結實的細胳膊細腿兒，居然逐漸有了肉，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白皙如雪的皮膚下凸起淡青的血管，瘦得有些吓人。
兩人幾乎每天下午都會在醫院的花園裏逛一逛。
桃夭仍然處于恢複期，走一會兒就會累，但明顯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桃夭走累的時候，會沒有力氣，甚至沒有食欲。但現在桃夭累了後，食欲反而會提升一些，有幾次甚至和洛絡吃得差不多。
像蓬勃生長的花骨朵兒。
有些時候洛絡還是會感覺不真實，總是忍不住害怕，是不是哪天一覺醒來，就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自己又回到了十四號那天，鬧鐘響起，桃夭沒有醒來……
于是之前是桃夭黏着她，現在反而成了她黏着桃夭。
直到三月一日，桃夭正式出院，醫生也說，雖然沒有查出原因，但桃夭的身體機能正緩慢地恢複，向着正常人靠近。洛絡心裏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才徹底消散。
桃夭還在。
這半年裏所做的一切并非無用功。
雖然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至少現在……“詛咒”消除了。
……
為了慶祝桃夭出院，當天洛絡一家在外面吃了飯，洛父洛母都喝了些酒，包括洛絡也喝得臉頰微紅。
最後是找代駕開車回家的。
到家後天已經黑了，洛絡想早早地和桃夭一起上床睡覺，卻一個人被夏伶拉到餐桌面前坐着。
夏伶又開了瓶紅酒，怼到洛絡身前。
嫣然一笑：“寶貝兒，喝。”
洛絡不喜歡喝酒，酒量也差，剛才在酒店裏喝的那點兒已經讓她暈乎乎了。但現在洛絡還是下意識感覺不對勁，小心地笑了笑：“媽咪？有什麽事兒嗎？”
“也沒什麽，就是我們母女倆太久沒單獨聊過天了，媽咪挺想你的，想和你說說話。”夏伶笑着舉起高腳杯，示意洛絡碰杯。
洛絡狐疑地舉杯，喝了一口，又遲疑道：“媽咪，那我可以不喝酒嗎？”
她不太喜歡酒精的味道。
先前在酒店時，因為桃夭出院，她太開心了才陪着父母喝了點兒酒的，現在卻是一點兒也不想再喝了。
但是看夏伶似乎很想和她一起喝酒的樣子，洛絡又糾結了一下，最後咬着牙一口将杯裏剩下的酒喝完。
畢竟以前原主都沒怎麽陪過夏伶。
不就是喝酒嗎？紅酒其實也不是那麽難喝，為了媽咪的心願，沖了！
一杯酒下肚，洛絡腦袋更暈了，眼前都在冒星星。
洛絡嘿嘿朝夏伶笑了笑：“媽咪，我、我喝完了，接下來就不喝了，不喝了。”
“嗯嗯，不喝了。”夏伶撐着下巴，笑容溫和，卻又沒敢直視洛絡的眼睛，“寶貝兒我們來聊會兒天。”
畢竟把女兒灌醉想聽她酒後吐真言這種騷操作……夏伶還是很心虛的。
夏伶一向都很尊重女兒的隐私，但察覺到女兒喜歡的人是誰後，夏伶心裏還是有些影影綽綽的不安。
倒不是驚訝于洛絡的性取向，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桃夭。
桃夭身子弱，人也單純。至于桃家父母，夏伶了解他們，知道他們古板又固執的性格。夏伶一是擔心女兒是不是把友情和愛情給弄混淆了，騙了桃夭的感情；二是擔心女兒應付不了桃家人。
所以才想探探情況，如果女兒真的是喜歡桃夭，那自己也能把握好之後的局勢，在桃家人面前幫忙推一把。
“好，陪媽咪聊天……”洛絡傻乎乎地點頭，完全沒注意到夏伶心虛的表情。
“那個……寶貝兒啊，你之前不是告訴媽咪說，你有喜歡的人嗎？”夏伶咳嗽道。
洛絡點頭：“對啊對啊，我喜歡夭夭。”
還笑得一臉真誠。
夏伶沒想到自己還沒問，這傻孩子就自爆了，不由得一愣。很快又恢複笑容：“寶貝兒，你怎麽就确定自己喜歡桃夭妹妹呢？”
洛絡繼續傻笑：“因為夭夭很好看嘛……”
夏伶：“……”
不愧是自家寶貝兒女兒，可真是現實呢。
“而且……夭夭她……是我……第一個人……羁絆……離不開……”
洛絡又嘟囔了些什麽，夏伶沒聽清，只聽見她語氣驀地加重後，信誓旦旦道：“反正！我就是喜歡夭夭，最喜歡了！”
“可是寶貝兒能分清，對桃夭妹妹是朋友的喜歡，還是愛情的那種喜歡嗎？”夏伶問。
洛絡重重點頭，可驕傲了：“當然能！因為想、想和夭夭親親嘛，還想、還想……”
就算是喝醉了，洛絡也沒好意思把後面的話啊說出口，不過論誰都聽得出來她想說什麽。
夏伶手一抖，酒差點兒灑了出去。
“哦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夏伶努力保持溫和的笑容，“那寶貝兒，和桃夭妹妹親親過嗎？”
洛絡無比誠實：“親過！”
還補充道：“……甜！”
夏伶：“……”
艱難地用手捂住額頭上暴起的青筋。
好吧，虧她還害怕自家寶貝兒沒弄清自己的感情，結果不僅清楚得不行，還直接把人家閨女兒給拱了。
果真是長大了出息得不得了呢。
結果洛絡還湊過來，想要撥開夏伶的手：“媽咪你怎麽啦？不舒服嗎？”
夏伶：“……呵呵，完全沒有呢。”
不舒服也是被你給吓的。
洛絡迷茫地看了夏伶一會兒，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沒事兒，十幾秒後，才退開：“那媽咪，我累了，先上去睡覺啦！”
“嗯，好，寶貝兒晚安……”夏伶話還沒說完，又拉住洛絡，“對了寶貝兒，要不你暫時還是和桃夭妹妹分房睡吧？”
“不要！”洛絡想都不想直接搖頭，“夭夭不抱着我睡，會、會失眠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沖上樓。
夏伶望着洛絡的背影：“……”
感情還把鍋給推到桃夭身上了。
以前夏伶還擔心自家寶貝兒被渣男欺負，可現在看來，分明她才是欺負人的那個……
夏伶又給自己灌了瓶酒，艱難地思考起該怎麽和親家解釋的這回事。
……
洛絡回房時，桃夭正坐在床上發呆，她抱着膝蓋，下巴磕在上邊，臉色有幾分凝重。
旁邊的手機屏幕還亮着。
“夭夭，我回來啦。”洛絡徑直跑到桃夭面前坐下。
桃夭的拳頭忽的握緊了，她皺着眉，下意識張口想說些什麽，看見洛絡明顯喝醉了的傻乎乎的笑容後，愣了片刻，把剛才想說的話吞進肚子裏。
“洛絡。”桃夭擡手去捏洛絡的臉，“你喝醉了。”
“沒醉！”洛絡傻笑着搖搖頭，完全沒意識到，喝醉的人都是這樣說的。
桃夭輕輕嘆口氣，從床上下去，牽着洛絡的手：“我們去洗澡？”
洛絡十分乖巧地點頭。
進了浴室，又尤其聽話地一件件脫了衣服，還記得整齊地疊在一旁。
洛絡醉成這樣，桃夭也顧不得害羞了，脫了衣服就拉着她一塊兒走進浴缸裏。
全程，桃夭做什麽，洛絡就跟着做什麽。
乖巧得像個幼兒園小朋友。
洗完後，桃夭又拉着洛絡出去吹頭發。
還好，洛絡吹頭發的時候也很乖，模仿着桃夭的動作，自己就把頭發給吹幹了。不然以桃夭目前的體力，很可能根本吹不了兩個人的頭發。
吹完後，桃夭在洛絡脖子邊聞了聞，确認聞不到一絲酒味後，才推着洛小朋友上床睡覺。
然而剛躺進被窩裏，桃夭就被撈進洛絡的懷抱中。
洛絡湊到她脖頸邊，像小狗似的使勁嗅了嗅。
“洛絡？”桃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尤其是脖子周圍，又麻又癢。
“夭夭，你剛才聞了聞我，我也要聞回來。”洛小朋友認真道。
“哦……”
桃夭剛放松下來，卻忽然感覺……脖子被輕輕咬了一下。
不疼，很癢。
“洛絡？！”桃夭用了些力，翻身正對着洛絡。
她立馬發現了不對。
洛絡哪兒還有半分幼兒園小朋友該有的樣子？表情分明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笑得勾人心魄。
千年道行狐貍精上線了。
桃夭不自覺地顫抖一下，弱弱往身後縮：“洛絡……”
洛絡卻沒讓她跑掉，輕易地捉住她的手擒在身後，眼神妖媚勾人，語氣卻還像小朋友似的：“夭夭，我想和你親親……”
桃夭抿抿唇，罕見地拒絕了：“現在……不行。我……”
桃夭的神色黯淡下去，沒能說出後半句話。
也沒敢再看向洛絡的臉。
68、第六十八縷光
一夜過去。
接近正午, 洛絡才被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曬醒。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下意識想抱抱身邊的桃夭, 卻驀地發現，床的另一邊是空的。
她坐起身, 才看見床上床下一片狼藉。
衣服散落一地不說, 甚至還看見了……雲沐沐送的……粉嫩嫩的……小手铐。
場面十分不堪入目。
洛絡的腦子短路一瞬。
随即, 酒後發生的事情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她昨晚和桃夭……和桃夭……做了、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如果沒記錯的話，還是自己主動的？？？
桃夭軟綿綿說“不要”的聲音一下子在她耳邊炸開。
天吶……
洛絡扶額。
自己喝酒之後怎麽可以這麽禽丨獸啊！！！
以後再也、再也、再也不喝酒了！！！
所以現在, 桃夭是下樓去了嗎？
“夭夭？”洛絡喊了一聲, 卻發現自己嗓子還有些啞。
她起身下床，準備換好衣服再下樓，結果剛走一步，就感覺大腿處一陣酸痛。不僅是大腿，手臂和腰也很酸。
洛絡：？？？
等等，好像哪兒不對？
又一段記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洛絡的臉立刻紅得快滴血似的……
感情昨晚禽丨獸的根本不是她, 是桃夭，是桃夭啊！！！
她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桃夭剛開始的确是拒絕的，後來……就誘騙喝醉的洛絡……
雖然其實也不能算誘騙，畢竟那個時候……
洛絡越回想越覺得不堪回首, 顫抖着捂住臉嘤嘤幾聲，才走去洗漱。
看見鏡子裏自己身上幾處淡淡的紅痕後，洛絡臉上還未消退的緋紅又湧了上來。
太……太羞恥了。
……
還好現在是冬天，穿得比較嚴實, 不會被看出些什麽。但就算這樣，洛絡換好衣服下樓時，還是免不了一陣心虛。
“洛小姐，我正準備炒菜呢，你看要吃些什麽？”接近正午，早飯肯定不會再吃了，保姆王阿姨正在準備午餐。
“都可以。”洛絡揉了揉眼睛，隐隐覺得哪兒不對。
王阿姨笑了笑：“洛小姐，今天中午家裏只有我們兩個人，那我就随便炒兩個菜了啊。”
“嗯嗯，好。”洛絡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忽然睜大眼睛，一下反應過來究竟是哪兒不對。
在王阿姨進廚房前，洛絡喊住她：“王阿姨，爸爸媽媽他們呢？還有夭夭去哪兒了？”
“老板和太太上班去了。”王阿姨笑道，“桃小姐今天一早就走了，當時我聽她和太太聊天，好像是說回家去了，她沒告訴你嗎？”
回、回家？！
洛絡完全不記得桃夭有和她說過，或者是她昨晚喝醉了，給忘了？
洛絡疑惑地搖搖頭。
“洛小姐，我先去做菜了啊。”
洛絡：“王阿姨去忙吧。”
說完，她撓撓腦袋，狐疑地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
桃夭對話框的那一欄裏，一條未讀消息都沒有。
洛絡愣了幾秒，發了個“？”過去。
沒回。
又發了條語音：“夭夭，你回家了？”
等了會兒，還是沒回。
洛絡緊緊蹙着眉，直接撥通桃夭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
這回洛絡瞬間就慌了，用手扶着額頭，回想起剛才王阿姨說的話……
桃夭早上走的時候，和夏伶聊過天？
洛絡忽然回想起來，她昨晚醉酒後和夏伶聊過什麽。
洛絡：“！！！”
該不會是夏伶不支持她和桃夭，所以一大早就把桃夭勸回家了吧？
這個時間點，夏伶應該已經結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吃午飯。
洛絡沒有猶豫，立刻撥通夏伶的電話。
“媽咪！”一接通，洛絡就鬼哭狼嚎似的吼了一聲。
“嗯？”夏伶無奈笑笑，“寶貝兒怎麽啦？聲音這麽大。”
“媽咪夭夭是不是回家去了？”洛絡抽抽鼻子，急道。
“對呀，妹妹她——”
夏伶話還沒說完，就被洛絡急切的聲音打斷：
“媽咪我我我真的很喜歡夭夭，你不要拆散我們好不好？我會對她好的，她也喜歡我會對我好……”
夏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