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撐腰

宋嘉彥心下駭然,竟一時僵愣住。

一旁裴琰不快的道,“文若,你這是做什麽?”

宋嘉彥這才轉過目光,捂着疼的快斷掉的手腕,赫然的看着裴琰,“毓之,婠婠一直在生我的氣,我在與她解釋,沒有別的意思。”

裴琰回來之後,宋嘉彥也曾上門拜訪,卻依然被元氏拒了,裴琰起初還疑惑,後來從元氏那裏知道了外面的流言蜚語,因此眼下,他不必多問便知宋嘉彥在說什麽。

“婠婠什麽性子,怎會因落湖生你的氣?倒是你,此處人多眼雜,你也敢拉拉扯扯。”裴琰見裴婠神色難看,更是心疼,于是道,“以後我回京了,咱們在一處玩自然極好,不過婠婠是姑娘家,需得有些分寸。”

這話意思極明白,宋嘉彥當下便面色微白,“毓之——”

裴琰擺了擺手,“宴會還沒完,就先進去了,改日去府上給姑祖母請安。”

裴琰說完,拉着裴婠便走,宋嘉彥欲言又止要追上去,蕭惕卻當先跟在了裴琰之後。

見宋嘉彥還不休,他淡淡看了宋嘉彥一眼,他眼底的陰鸷早已收起,可就這輕飄飄的一眼,卻又讓那如蛇附骨的寒意重新回到了宋嘉彥身上。

宋嘉彥好似被釘在了原地似的,眼睜睜看着三人消失在了側門之內。

手腕已高高紅腫起來,宋嘉彥不明白蕭惕為何下這般狠手,他今日來的極早,堂上所有變故他都知道,這位蕭三爺看起來頗有城府,并不像不知輕重的,而他剛才的眼神,更是透着狠勁兒,自己和裴婠認識十多年,裴琰就罷了,憑什麽輪到他蕭惕為裴婠出頭?!

咬了咬牙,宋嘉彥心底重重給蕭惕記了一筆。

裴琰說宴會未完,卻也不是真的要繼續飲宴,進了側門,裴琰帶着裴婠到了花廳旁的水榭說話,見裴婠蹙眉不虞,裴琰安撫道,“母親都和我說了,你放心,以後哥哥在京中當值,別說是他文若了,只要是男人,都休想接近我寶貝妹妹!”

裴婠便笑了,“有哥哥這金吾衛中郎将為我撐腰,我自安心的很。”

裴琰被妹妹奉承的大笑,正要說話,卻一眼看向了裴婠身後,“啧,這裏可是有兩個金吾衛中郎将為你撐腰——”

裴婠背脊一僵,回過頭來,果然,蕭惕跟了過來。

前一刻還說不讓男人靠近她的裴琰,下一刻便上前攬住了蕭惕肩膀,笑呵呵的對她道,“婠婠,你可得謝謝含章,剛才含章那一下,只怕夠文若受了,我還沒出手,他動作倒是比我還快,以後豈不是真的有兩個金吾衛中郎将為你撐腰了?”

裴婠剛才正對着側門,她也看得清楚,雖然蕭惕和裴琰一起走過來,可蕭惕還真是搶先就出手了,她甚至聽到了宋嘉彥腕骨脆裂的咔嚓聲。

蕭惕一臉泰然的站在裴琰身邊,一雙眸子溫情脈脈的看着裴婠,他生的俊朗,風儀更是從容矜貴,若非有那血夢提醒,裴婠只怕要被蕭惕注視的不自在。

“我剛至京中,雖認了家門,卻到底是新客,難得與毓之是舊識,大小姐又是我的小侄女,既如此,為小侄女撐腰,求之不得。”

裴婠這片刻已接受了蕭惕是國公府第三子的事實,可聽到蕭惕這般會說話,還一口一個小侄女,裴婠只覺氣血上湧耳震目眩,這是蕭惕?!這是前世那活閻王督主蕭惕?!

接受了蕭惕的新身份,卻不代表她接受了蕭惕如今的脾性!

裴婠心中百味陳雜,直盯着蕭惕打量,蕭惕看的狐疑,裴琰卻朗聲笑起來,“含章莫要見怪,我妹妹自從我回來,日日問是誰救了我,如何救了我,我将你那日英姿講了無數遍,她竟不信你是個年輕人,如今見了你,果真驚的得了癡症,你莫要笑她——”

蕭惕聞言果然疑窦全消,面上笑意更溫和,裴婠聽着裴琰這些說法只得苦笑,見此刻蕭惕全身上下裏裏外外當真沒有一絲危險戾氣,這才鎮定的問,“三叔……今年年歲幾何?”

裴琰撫掌大笑,“看,我說什麽來着,她還是不信!”

蕭惕不為裴琰所影響,只十分專注的看着裴婠,“二九之歲。”

裴婠不禁睜大了眸子,蕭惕竟才十八歲!

裴婠的震驚很明顯,然而此等境況,她震驚反倒正常了!

裴婠眼珠兒一轉,極快的開始回憶起來。

前世的她開始只在街市之上見過蕭惕兩次,每次都極遠,蕭惕帶着皇城司禁衛在城中馳馬而過,哪怕她乘坐着侯府馬車,也要避讓一旁,最近的一次,便是她死的那夜了。

因此,蕭惕的事跡,她大都是從坊間聽來的,有的神乎其神的自然是假的,而她知道的真的,便是蕭惕十九歲才第一次以賀萬玄義子的身份出現在皇城司——

可如今蕭惕才十八歲,且入了金吾衛,這般說來,明年十九歲時,蕭惕多半不會入皇城司,更不會成為賀萬玄的義子!

畢竟認宦官為義父是頗為恥辱之事,且如今蕭惕已認回親生父親了,堂堂國公府三爺,怎會認賀萬玄為義父?!

裴婠雙眸微亮的看着蕭惕,一顆心竟是微松,她總覺得,蕭惕只要不入皇城司,不跟着賀萬玄,便絕不會成為前世那般心狠手辣的活閻王!

這麽一想,裴婠對蕭惕的恐懼消了大半,見他通身從容氣度,又見他和裴琰談笑風生,裴婠對他救了裴琰的感激,方才遲一步的湧了出來。

見裴婠自顧自沉思,裴琰和蕭惕又說起金吾衛任職之事來。

裴婠回神時,正好聽到裴琰說到皇城司,裴琰道,“賀督主專寵于禦前,金吾衛反倒成了禁軍打雜的,你我幸而出身世家,否則到時候入了金吾衛,也是寸步難行。”

裴婠心神一振,忙問,“賀督主?皇城司督主?”

皇城司赫赫有名,裴婠知道賀萬玄也不足為奇,見她主動問,裴琰便答道,“就是他,此人雖為宦官,卻野心極大,這些年皇城司聲勢壯大,朝野內外無一不是他們的眼線,百官功過都由他們私折評說,這位賀督主,說是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裴婠好似被吓到似的,“此人會對哥哥和三叔不利?”

裴琰挑眉,“這不好說,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明面上和長樂候府還有忠國公府為敵。”

蕭惕也道,“這是自然,他如今勢力越來越大,也非好事,且這麽多年,金吾衛依然為陛下所重,終歸陛下有自己的制衡之法,我倒覺得,金吾衛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聽蕭惕言語之間皆向着金吾衛說話,裴婠徹底的放了心,她模糊想起來,前世蕭惕剛入皇城司之時還不顯惡名,只是後來幫着賀萬玄為虎作伥,這才一步步罪大惡極。

裴婠又想,即便以後蕭惕仍然和皇城司有了幹系,只要他離賀萬玄遠遠的,總不會重蹈覆轍……裴婠幾乎生了心思想提醒蕭惕,可這念頭只一閃而逝。

因為哪怕是只有十八歲,蕭惕也能單槍匹馬在青州立下大功,他的膽識和心志,絕不會因她一兩句話而改,而她更不敢暴露了自己重生回來的秘密——

裴琰笑道,“含章既有此念,待你我當值,便以重振金吾衛為己任!”

蕭惕薄笑颔首,一雙眸子又轉到了裴婠身上,裴婠無意再插話,眼風一瞟,卻見蕭惕又看着她,她不由在心底警鈴大作,然而蕭惕看雖看,卻無探究質疑,反倒是目光溫柔,似雲絮将她包裹起來似的,裴婠心尖顫了一下,年輕的蕭惕竟如此親善有加?

幸而很快蕭惕轉走了目光,他問裴琰,“剛才那位,是廣安候府二少爺?”

裴琰想到宋嘉彥适才逾越之行便又皺了眉,“正是,他們家和我們府上也是表親,他自小便常來我們府上玩耍,我們表兄弟相稱,他尤其對婠婠照顧有加,我兩年前去青州歷練,他亦時常去府上問候請安,只不過……大抵走的太近了,外面有些不好聽的話傳出來,所以這些日子婠婠養病沒讓他去探病,剛才便是為這個起了争執吧。”

裴婠聽的心急,怎蕭惕一問,哥哥什麽都說出來了?!

蕭惕聞言眉頭微挑,輕聲道,“他待小侄女殷勤親厚,是否有別的念頭?”

裴琰一訝,“含章,你的意思是……”

蕭惕眼風掃了裴婠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适才看他神色,對小侄女頗多執念,已非尋常,何況小侄女姿容出色出身高貴,毓之不得不思慮周全。”

一聽這話,裴琰眉頭頓豎,遲疑道,“可文若平日裏從來循規蹈矩,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他應當明白我們雖是表親,可我父親母親并無別的意思——”

蕭惕聞言莫測道,“他若真的有禮有節,只怕不會若剛才那般,今日宴上人多眼雜,最易傳出流言,即便知道侯爺和夫人的打算,可他若性貪呢?”

裴琰聽的心驚肉跳,蕭惕卻又恢複了尋常神色,“我也只是猜測,你今日話已至此,若他往後休止,便算我小人之心了,若還糾纏,你可得當心,世上多得是道貌岸然者。”

蕭惕此前并不認得宋嘉彥,只憑這一點,裴琰絲毫不會懷疑蕭惕用心,何況蕭惕對他有救命之恩,膽識風度皆讓他敬服,因此,他不但對蕭惕坦誠,更有些言聽計從之意。

裴琰重重颔首,“還是你看的明白,我會留意的!”

蕭惕溫文一笑,“不過旁觀者之言。”

蕭惕雖放低了聲音,可裴婠也還是能聽到一二,她不由驚嘆,蕭惕果然是蕭惕,竟然一眼就看清了宋嘉彥的心思!如果前世有蕭惕這樣一個早早看出宋嘉彥不懷好意提醒他們之人,後來的所有悲劇只怕都能避免。

裴婠福至心靈的想,蕭惕雖脾性危險,卻能洞察人心,又有過人的膽識手段,何況這輩子他有了國公府三爺的身份,在重視出身的朝堂之上,豈非更能權傾朝野!

想到前世長樂候府蒙冤,卻無人敢為其說話的絕境,裴婠的眸色幽深起來。

正在這時,裴琰笑看向她,“婠婠,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明天晚上請含章過府一聚!”

裴婠剛才根本沒注意二人在說什麽,一聽這話不由微愣,随即,蕭惕也看向了她,見蕭惕一雙眸子清風朗月般平和,裴婠一顆心忽然也徹底平靜下來。

她唇角微彎,“好,那明晚,我們掃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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