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寵溺
雨夜漭漭,雲霧山腳西北的一處土地廟中,宋嘉彥的心越跳越快。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可青州來的那群匪寇還沒有出現。
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勢,宋嘉彥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從寶相寺下山,往京城方向走二裏路有一處岔道,順着岔道拐進山坳便可看到這土地廟,因寶相寺香火鼎盛,近幾十年來土地廟早已無人供奉,如今廟裏蛛網滿布破舊不堪,唯剩下一片瓦梁頂子可蔽風雨。
料到天氣可能生變,宋嘉彥早就定好了計策,這個時辰,本早該碰上那群匪寇帶着裴婠來這土地廟,可眼看着夜色越來越深,雨也越來越小,那群匪寇竟然還沒來,若是雨停了,那他在此避雨的理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沒多時,柳承志身着黑衣從外面走了進來,情況不對,柳承志的表情也格外嚴肅,“不太對勁,不然這次就算了吧,你先回京,現在等你趕回京城侯府的夜宴都要用完了,你若再不回去,只怕要起疑心。”
宋嘉彥眉頭皺着,他哪裏能甘心就這樣回去?
這是最好的機會,如果他不抓住,只怕往後再無挽回之法。
“你不是說他們極守江湖規矩?!”
柳承志心中打鼓,“是極守規矩的,這次青州那邊動靜極大,他們也是有門道才當先逃了出來,若非如此,只怕已入了青州知府衙門大牢。”
宋嘉彥踢了一腳面前的火堆,忽然擡眸道,“他們不會……不會下了死手吧?”
柳承志也跟着眉心一跳,長樂候府那一行只有幾個侍衛,其他都是女眷,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對手,沒道理這麽晚了還沒出現,唯一的解釋,是他們出了差錯,如果當真一不小心殺死了長樂候夫人和大小姐,那……還真的不必出現了。
柳承志遲疑道,“應該……應該不會。”
宋嘉彥“蹭”得一下站起來,“他們若是敢害了婠婠性命,我……”
柳承志看着語塞的宋嘉彥,心底一時有些好笑,“你如何?難不成還要報官?”
宋嘉彥攏在袖中的拳頭微攥,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當然不能報官,可如果裴婠死了,那又要如何謀長樂候府的勢呢?
“不行,等不下去了,我要去看看。”
柳承志一把拉住宋嘉彥,“你去做什麽?萬一半路撞見,你要如何解釋?”
宋嘉彥一把甩開柳承志的手,“天這般黑,哪裏就能看清我是誰?”
柳承志嘆了口氣,走出廟門,只見宋嘉彥已經翻身上馬,柳承志沒辦法,只好也上馬跟上,二人順着土地廟北側的山道一路往寶相寺後山而去。
宋嘉彥緊張了一路,也真怕迎面撞上,然而眼看着他都要走上往寶相寺去的山道了,卻還沒有遇上人,宋嘉彥不由忐忑起來,難道青州的那群匪寇,當真下手殺了人?
想到裴婠花貌雪膚可稱絕色,宋嘉彥更是心頭一跳,那群人是敢和青州反民勾結的匪盜,會不會……會不會看中了裴婠美色臨時返回……
想到這個可能,宋嘉彥心底微寒,隐隐生出了一絲愧疚來,他馬鞭急落,很快上了往寶相寺去的山道,又這般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宋嘉彥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說話聲,他當下大驚,馬頭一轉入了山林,柳承志也頗為驚懼,立刻縱馬跟上。
二人并不知道那群匪寇攔路的具體位置,可這般雨夜隐有人聲,極有可能便是那群人,宋嘉彥下了馬,打算湊到跟前去看看,柳承志見狀只好也跟在其後。
一路抹黑走了二十來丈,剛越過一處山石宋嘉彥便看到了火光。
雨已經極小,前面松林之中,有人在樹下點燃了火堆,借着火光,宋嘉彥一眼看到了幾個着便服的高大男子,宋嘉彥正疑惑這些人看起來不像盜匪,可眼風往下一落,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橫七豎八的人……不,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屍體,因為哪怕隔的這麽遠,他也看出這些人早已斷了氣,宋嘉彥動了動鼻子,反應慢半拍的意識到這林子裏彌漫着血氣
宋嘉彥深吸口氣,猛地俯下了身子,“怎麽回事!”
柳承志也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地上的屍體,還一眼看到了站着幾人身上的兵器,眸子一瞪,柳承志驚訝的道,“伏……伏虎刀……”
宋嘉彥駭的神色巨變,等爬起來細細一看,方知柳承志沒有說錯。
“這裏怎麽會有金吾衛的人?!難道裴琰來了?!”
柳承志哪裏知道,看到金吾衛,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地上躺着的那些屍體是誰,柳承志明白了那些匪寇失約的緣故,竟是……遇到了金吾衛!
柳承志顧不得多想,一把拉住宋嘉彥,“走——”
宋嘉彥早已駭的失了魂,一路被柳承志拉着跌跌撞撞的尋到了馬,等上了馬背,又是一路疾馳,待回到土地廟,他還未回過神來。
柳承志看着宋嘉彥被吓破膽的樣子,心底嘲弄,面上卻道,“事情有變,怎麽遇上金吾衛的還不知,我眼下去一趟栖霞莊,瞧瞧長樂候府的人如何了,你眼下立刻回府。”
宋嘉彥神智終于回來了三分,不由抓住柳承志的手問,“死了多少人?金吾衛都驚動了,必定有被拿住的,舅舅……萬一,萬一招認出來怎麽辦?!”
這一聲“舅舅”乃是宋嘉彥怕極了才喊出來的,柳承志心底極舒服,又道,“沒有那麽容易,便是招認,他們也不知你身份到底為何,我和他們之間也無幹系,我晚上回去立刻找那中間人,你一萬個放心,我必定不會讓你牽扯其中。”
宋嘉彥猛地醒過神來,此番買賣,他的确未提前漏身份。深吸口氣,他冰涼的指尖這才有了知覺,“好……那就這樣辦,你……舅舅,你務必小心。”
柳承志很滿意地位得了提升,拍拍宋嘉彥肩膀,叮囑幾句便分路而行。
柳承志一走,宋嘉彥一人快馬往京城趕去,此刻城門已經宵禁,他帶着廣安候府腰牌倒無畏,最叫他不安的,還是不知那群匪寇是如何死在金吾衛手中的,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眼下,他只希望所有參與此事的匪寇都死絕了才好。
宋嘉彥驚慌不定的回了侯府,果然,中秋夜宴已畢,老夫人都已歇下,宋伯庸倒是出來看了一眼,得知他為了避雨耽誤到現在,便又吩咐廚房送飯食與他,待宋嘉彥回了自己的院子,那顆驚惶的心方才有了着落。
先更衣沐浴,不多時飯食便到了,宋嘉彥緊張了一日又受了驚吓,此刻一口暖湯頗安撫心神,他尤是不足,又自己燙了熱酒來,一口熱酒下肚,他舒泰到眯眸嘆息,可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牆上挂着一副松間仕女圖。
腦海中一道驚雷閃過,宋嘉彥猛地坐直了身子,他瞳孔緊縮滿面驚怖,酒盞亦脫手掉在了地上,他忽然記起,那群匪寇雖不知他身份,可他們,卻有他的畫像在手!
……
止血上藥,包紮傷口,再以烈酒擦身,裴婠做完這一切,才覺身上有些發冷,她竟然還穿着早前濕透的衣裙。
元氏勸了幾次無果便罷了,蕭惕傷重之下救了裴婠性命,如今危在旦夕,若能救蕭惕,便是賠上裴婠半條命她也沒說的。等給蕭惕蓋上錦被,裴婠才被拉去沐浴更衣,更衣完用了幾塊點心,裴婠又不放心的回了廂房。
蕭惕眉頭緊皺的睡着,如今睡在暖燈昏黃的屋子裏,裴婠方才看清蕭惕的雙頰更為削瘦了,她不知蕭惕在青州經歷了什麽,可光看他身上的傷,也知他極其不易。
因何受了這樣重的傷?是誰傷了他?
裴婠的疑問自然得不到回答,她不由又想,怎麽受這樣重的傷還去追盜匪?
不多時裴琰和元氏進來,看到裴婠坐着發愣不由勸她先歇下,裴婠只好道,“三叔為了救我傷勢才更嚴重了,我心中有愧哪裏能放心,倒是母親早去歇下吧,受驚又淋雨,萬一母親病了,也無人照顧我們了。”
裴琰只覺有理,便也勸,元氏無法只得應了,裴琰将元氏送去歇下,再返回之時便見裴婠呆呆的望着蕭惕,裴琰嘆了口氣上前來,“妹妹放心,含章體格在這裏,不會有事。”
裴婠仍是愁眉苦臉的,“我們兄妹和三叔真是有緣,今日有二十來個山賊圍着我們,我都以為回天乏術了,卻沒想到三叔一人就将他們都放倒了。”
裴婠的語氣帶着不自覺的儒慕,裴琰牽了牽唇,“我當日與你說你還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裴婠點了點頭,裴琰卻面色一正,“妹妹,今日你為何讓母親他們先走?”
适才送元氏的路上,元氏又将今日細節說了許多,裴琰這才知道裴婠竟那般無畏,裴婠對上裴琰的眸子,心底有些發虛,“因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不管是母親,還是其他人,我不想看到誰死在那群山賊刀下。”
裴琰皺着眉頭,他知道裴婠自小便聰明,可長這麽大,她除了前次落湖,可謂是順風順水沒經過什麽困厄,這樣一個小姑娘,頭次面對悍勇的山賊竟然如此大膽!裴琰心底想,便是他十三歲時遇上這等事,只怕都做不到裴婠這般有勇有謀。
裴琰還欲探究,裴婠卻道,“哥哥,如今三叔受傷,此事要如何查探?我總覺的,那群人是沖着我和母親來的,并非是偶然。”
裴琰這般一聽,眉頭緊緊擰了起來,“怎麽說?”
裴婠依葫蘆畫瓢說了一遍,又道,“好端端的馬車怎會壞?那小和尚也十分詭異,還有那些盜匪,在三叔來之前,似乎不願傷我性命,好像本來就想捉走我拿我做人質似的。”
裴琰眼底怒意翻湧,“他們這般行事,便是板上釘釘了,到底是什麽人,竟敢打我們長樂候府的注意?”略一沉吟,裴琰極快道,“含章傷重,還不知何時醒來,我這就回京,你和母親留在這裏照顧他。”
裴婠忙道,“天色還沒亮,哥哥不如先去睡兩個時辰,等天亮了再走,這會兒也沒多久了,早前跟着三叔的金吾衛禁衛已去追那逃走的三人,只怕哥哥到時候也要奔波,還是去歇一歇吧。”略一頓,裴婠道,“哥哥入京之前,可先去寶相寺捉那小和尚。”
裴婠殷殷相勸,裴琰看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卻沒聽從,他在軍中歷練兩年,可不似其他京中子弟那般嬌貴,于是道,“你說的極對,捉那小和尚最是要緊,既是如此,我便先去寶相寺,這個點兒去,倒可打個措手不及。”
裴婠知道攔不住他,只得苦笑,裴琰叫來莊子上的管事一陣吩咐,又叮囑裴婠一番,而後便帶着龍吟幾個出了莊子,送他離開,裴婠便又回了蕭惕身邊。
她不過離開片刻,可等她再回來時,剛走到床邊便見蕭惕眉頭擰的更緊了,他面上滿是薄汗,緊閉着的眼睫微微顫動,似乎是做了噩夢,又像受着極大的苦痛。
裴婠當下心疼起來,不由附在蕭惕身邊低喚,“三叔?”
喊了一聲,仍無動靜,反倒是他放在外側的手輕顫起來,他指節下意識的卷曲,好似要抓住什麽,裴婠一猶豫,将自己的手遞了上去,幾乎剛觸到,蕭惕便一把将她抓了住。
裴婠手被捏的生疼,見他力氣這樣大,不知他是否要醒了,“三叔?三叔你醒了嗎?”
蕭惕沒有應答,身子亦抖得更厲害,他緊緊攥着裴婠的手,冷汗流的更兇,整個人仿佛在受着什麽酷刑痛苦到了極致,忽然,他口中極其嘶啞的說了一句什麽,裴婠沒聽清,不由将身子靠的更近些,這一靠近,她聽清了。
“對不起——”
裴婠一怔,對不起……
蕭惕竟然在說對不起?
裴婠距離極近的看着蕭惕的臉,心底有些疑惑,他在和別人說對不起,那為何他自己如此痛苦?他在歉疚自責嗎?裴婠心底一軟,他從沒想過這三個字會從蕭惕口中說出來。
見蕭惕額上冷汗成珠,裴婠不由用另外一只手為他拭汗,就在她的手剛觸到蕭惕額頭之時,他緊閉的眸子陡然睜了開。
他們距離極近,他忽然睜開的眸子吓了裴婠一跳,然而他一雙眸極黑極亮,燈火映在他眼底,便如同暗夜幽昙猝然綻放,一時竟讓裴婠生出幾分驚豔來,他好似認出了她來,目光灼灼,極驚極喜,仿佛某樣珍奇寶物失而複得。
見他睜眸,裴婠也是一喜,“三叔?”
她喊了一聲,可蕭惕卻是不應,他只直直望着她,目光一錯不錯。
他本就生的高眉俊額,此刻雖面白如紙唇無血色,卻反添了三分禁欲之氣,然而他瞳底又閃着潋滟的微光,對比之下,目光便尤其顯得撩人心魄。
裴婠不知蕭惕為何這般看着她,再加上蕭惕緊緊攥着她的手,她竟一時不争氣的面頰微熱,她退遠了一分,“三叔,你傷的很重,我已為你上了藥。”
蕭惕眼底竟又是一亮,裴婠一怔,總覺得蕭惕的眼神飽含着別的什麽,他不過昏迷了幾個時辰,這會兒看着她,卻好似隔了多少年才見着似的,有種久別重逢般的喜悅。
蕭惕仍是不動,很快,他眼底亮光一閃,好似燭火燃盡了最後一絲徹底暗了下去,緊接着他竟又将眸子閉了上,裴婠有些驚訝,卻發現蕭惕恢複了綿長的呼吸,額上也未再生冷汗,便是握着她的手都松了三分力道。
裴婠一時哭笑不得,蕭惕剛才根本不是醒來,他分明是夢魇假醒!
搖了搖頭,裴婠又給蕭惕拭汗,擦完了汗想起身換個帕子,卻覺蕭惕沒有松手的意思,略一沉吟,裴婠坐在原地沒動,此時夜已深長,裴婠聽着蕭惕平和的氣息,一顆心也沉靜下來,看着蕭惕眉眼時又想,能讓蕭惕致歉的人會是誰?
他是傷害了人家,還是辜負了人家?
正胡亂猜度,裴婠又想到蕭惕痛苦的樣子,當下心有餘悸的打消了這些雜念,蕭惕一出生便被送去了養父母家中,生父不詳,生母早亡,夢裏這段,只怕是他最為傷心難過之事,她絕不可提起。
……
蕭惕意識一清醒就覺得手裏捏着個什麽,軟軟嫩嫩的,觸感極佳,他指節微動,雙眸微睜,卻一眼就看到裴婠趴在他身側睡着了。
她坐着床前腳凳,一只手墊在臉頰下面趴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可光看那腰背彎曲的弧度便極不舒坦,蕭惕動了動唇想喊她,還沒喊出聲便發覺自己竟握着裴婠的手。
他一下明白裴婠為何趴在這裏睡。
心底一軟,蕭惕在裴婠手背戀戀不舍的摩挲一下,到底不忍她睡得難受,便将她手松了開,“婠婠?”
裴婠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她閨名,還道是裴琰,下意識擡眸,卻見蕭惕已經醒了,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喜形于色,“三叔醒了?”
她的雀躍取悅了他,蕭惕彎唇,“醒了,你怎睡在這裏?”
蕭惕嗓子仍是啞的,裴婠不答,先起身來探他的額頭,一觸之下發覺不再那般燙手,終是松了口氣,“我不放心三叔,三叔發燒,這是極險的。”
說着轉眸一看,只見窗外天幕深藍一片,雨也不知何時停了,只怕再有一會兒就要天亮,裴婠腰背有些酸痛,鼻子也有些發塞,她知道自己有些受涼,卻渾不在意,只問,“三叔,可疼嗎?”
蕭惕見她問的稚氣,一時又笑起來,“不疼。”
裴婠嘆了口氣,“三叔騙人,三叔明明受了這樣重的傷,一路上竟都不說,若非哥哥發現,三叔還不打算留下,三叔要是倒在半路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燈火照的,還是病了的人沒有氣勢,總之蕭惕眼下看裴婠的目光十分溫柔,裴婠看蕭惕這模樣,心底很是愧疚,“若非為了救我,三叔的傷也不會加重成這樣,天亮便有正經大夫來了,三叔再忍忍。”
蕭惕看了眼自己身上,他蓋着錦被,卻未穿上衣,傷口也被包紮好了,不由道,“那昨夜是誰為我止血療傷的?”
裴婠聞言面上一紅,“是我……”
見蕭惕有些意外,裴婠更不好意思,“去請別的大夫來不及了,我雖醫術淺薄,為三叔止血卻還是做得來的。”
蕭惕倒不是嫌棄裴婠醫術不佳,實在是因他上身未穿衣裳,若是裴婠為他包紮,那豈不是……他眸光微深,“你口口聲聲說報不了恩,我勞煩你做這些,豈不就在報恩?”
裴婠哪裏當得起“勞煩”二字,當下上了鈎,“三叔為救我才如此,我做這些本就是應該,三叔傷的這樣重,便安心在莊子上養傷吧,我哥哥昨夜就走了,先去寶相寺拿那小和尚,再回京中領追查盜匪的差事,三叔不必費心,等太醫來了,好好為三叔診治,平日裏包紮換藥也有我,等傷養好了三叔再回京不遲。”
蕭惕眸露遲疑,裴婠見狀卻語重心長的道,“說起來,三叔受這樣重的傷,便該好好養傷才是,從青州長途奔波趕回,只怕很少休息吧?不休息便罷,竟然親自去追查盜匪,我素知金吾衛都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子,還從不知有人為了查案這般豁出性命去,三叔此番開了先例,只怕多少人怨怪三叔,三叔下次若還如此,我的藥膏便再不給三叔。”
裴婠義正言辭,蕭惕聽她一席話說完,卻擡了擡手,“過來——”
裴婠一愕,“怎麽?三叔覺得我說的可有理?”
這麽說着,身子卻還是往蕭惕這邊靠來,蕭惕擡手,将她額邊睡亂的散發撥了撥,收手時指腹微不可察的在她臉頰上拂過,而後才望着裴婠笑道,“有理,你說的都有理。”
裴婠不知蕭惕是否聽進去了,這才又問,“三叔這傷,是因何受的?這般嚴重,若是常人,只怕當下就沒了性命。”
蕭惕平靜的道,“入一處匪營之時受的。”
裴婠眨眨眼,“三叔武藝高絕,可是被人偷襲?”
蕭惕失笑,“怎就覺得被人偷襲?”
裴婠便理所當然道,“昨夜三叔以一人之力對付了那般多賊寇,三叔這般武功蓋世,若是尋常手段,又怎會将三叔傷的這樣重?”
蕭惕面上八風不動,心底卻已波瀾蕩漾,他眸色深淺不定的問,“我如何就武功蓋世了?”
裴婠只覺蕭惕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多麽厲害,“三叔在反民陣前救下了我哥哥和那般多人,昨日,又以一己之力對付了那麽多賊寇,豈非武功蓋世?”
蕭惕唇角揚的更高了些,語氣卻更謙和,“反民盡是烏合之衆,昨日的賊寇亦非能匹敵之對手,倒也不算什麽。”
蕭惕若有尾巴,此刻早已翹上了天,偏生裴婠對救命恩人感激敬慕,竟是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一定眸斬釘截鐵的道,“反正三叔在我心底,已經比我哥哥還要厲害,可說是我所知的,武藝最為高強的人了。”
蕭惕頓時笑了,笑的胸腔震動,扯得傷口生生的疼,他又招了招手,裴婠不知怎麽,便又靠近些,蕭惕掌心落在裴婠發頂,這次停留的更久了些,“既知我厲害,往後可知找誰為你撐腰了?”
這動作這話皆是親昵而寵溺,她本該覺不妥,可經過昨夜,她在蕭惕面前心态已非往日那般忌憚存疑,如今的她不僅心甘情願做了他小侄女,且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儒慕心疼,尤其每每看到蕭惕眼底含笑,她心底便也如暖風拂過似的溫柔妥帖。
裴婠越想越覺得,蕭惕不僅是她三叔,還是她的恩人,更可能成她的靠山,于是她一臉真誠的道,“那當然是……找三叔為我撐腰!”
蕭惕眉眼間笑意滿溢,他這片刻的愉悅和滿足,只怕要比上輩子加起來還要多,望着裴婠鮮活明媚的容顏,他終于從噩夢之中完全抽離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裴·小侄女·甜甜狗腿·婠和蕭·大尾巴狼·惕。感謝大家的支持,看文的小可愛比作者君想象之中多,鞠躬鞠躬,大家的評論都有看,只能說你們太機智了!
後天上夾子,所以下一更在後天晚上11點左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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