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佛堂教導
王珞茫然的擡頭, 對上鄭玄阗黑的雙眸, 她才想起她剛才稱大郎的母親為夫人,她尴尬對鄭玄福身道:“兒胡言亂語, 還望指揮使見諒。”在現代, 只要是結婚女性都能叫一聲夫人, 可在古代,夫人是诰命婦的尊稱, 只有三品以上官員的母親、正妻才能尊稱夫人,鄭玄尚未娶妻, 他的妾室哪來資格稱夫人?就是大郎叫生母阿娘都是不合規矩的。
鄭玄慢條斯理道:“旁人不胡言亂語, 都沒法把那孽障哄住。”他來了好一會, 尚未入佛堂就聽到王珞在糊弄自己傻兒子, 他一時興起,就站在外面聽了一會。
所以她剛才忽悠大朗的話他都聽到了?王珞低頭吶吶道:“兒只是将幼時聽來的小故事說給大郎聽。”她就說幾個小故事, 也沒有給大郎灌輸不好的觀點, 指揮使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跟自己計較吧?
王珞頭微微低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的覆在一雙秋水明眸上,玉般的肌膚在昏暗的佛堂中似乎微微發着光暈, 此時的王珞神情溫順,完全沒有之前忽悠鄭大郎時的伶牙俐齒, 鄭玄又想笑了,這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每一次見她,都能推翻他對她固有的印象, 他目光落在王珞擺在書案的佛經上微微挑眉問:“這佛經是你親自抄寫的?”
王珞一怔,還是乖乖點頭說:“是的。”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寫了一手好字。”鄭玄很難得的誇了王珞一句,難怪會這麽心疼一塊麝墨,到底還是半大孩子,思及此鄭玄含笑溫聲道,“大郎摔壞了你的麝墨,我賠你。”
饒王珞七竅玲珑、伶牙俐齒,都不知該怎麽應對鄭玄,他這過分客氣的态度讓她覺得有點怕,她遲疑半晌,終究屈身行禮:“多謝指揮使賞。”
鄭玄問她:“你何時入宮的?為何今天來佛堂抄經?”
王珞如實道:“我跟長姐是昨天入宮的,我們是來給七皇女當伴讀的,今日還有幾位同窗入宮,我想我留在慶春宮也幫不了什麽忙,所以就帶着丫鬟來這裏抄經。”這種事她不說,鄭玄也能知道。
鄭玄微微颔首,食指輕點硯臺。王珞不解的望着他,這是什麽意思?鄭玄笑嘆一聲,這丫頭看着聰明伶俐,怎麽有時這麽不開竅?他吩咐道:“磨墨。”
磨墨?王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讓她磨墨?難道他也要留在佛堂抄經?不過王珞再不解,也乖乖的跪坐在書案前,伸手在水盂裏蘸清水,冬天的水冰冷透骨,刺激的王珞打了一個激靈,她才恍然想起,她的鬥篷被鄭大郎拿走了,而芳池生火生得不見了?是被鄭玄的人扣下了嗎?
鄭玄無奈的搖頭:“滴水不會用水注嗎?怎麽行事如此冒失?”
王珞默然,她來佛堂抄個佛經,難道還要扛一套書房文玩過來?當然是能簡單就簡單。這是甲方爸爸的爸爸,她要忍!她默默的用手帕擦幹水後,低頭認真研墨。可她手還沒動了幾圈,就覺身側一暖,她愕然擡頭,只見幾名內侍提着暖爐入內,又有人點亮了蜜蠟,讓佛堂的光線明亮起來,同時一件貂裘鬥篷也遞到她面前,給自己遞鬥篷的正是接她入宮的內侍。這不是鄭玄的鬥篷嗎?
鄭玄見王珞瞪大眼睛望着自己和陳敬,他好笑的問:“你想着涼?”
王珞連忙搖頭,她才不要感冒。
鄭玄見她聽話的披上鬥篷,滿意的颔首,還不算太傻,他再次輕叩書案:“繼續。”他公務繁忙,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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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珞心中再次默念,甲方爸爸的爸爸!麝墨!王珞幼時為讨王朗歡心,曾專門研究過磨墨,她用的又是上好麝墨,墨塊細滑,不消片刻便磨出不少黑亮的墨水。
鄭玄提筆舔墨,在雪白的蠶繭紙上如行雲流水般寫下一頁佛經,字體端莊秀美,不帶半絲鋒銳,反而有種精致的圓潤,王珞不由看呆了,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這是鄭玄的字。鄭玄寫完一頁,擱筆對王珞說:“你的字匠氣略重,我今天有事,先寫一頁,你照着臨,回頭我讓人送來完整的摹本,你每日臨上幾頁。”他說完,見王珞沉默不語,他挑眉道:“不願意?”
王珞心頭警鈴大作,連忙搖頭,不管這指揮使是吃錯藥、還是別有用心,他的示好都不是自己能拒絕的。
鄭玄滿意的點頭,起身說:“入宮的蕭七、裴九是沖着皇子孺人去的,不想入宮就離她們遠一點,你今天來佛堂抄經就做的很好。”
王珞:“……”不,我覺得一點都不好,我就不應該來佛堂抄經。她見鄭玄要走,連忙拉下身上的鬥篷,“指揮使,您的鬥篷。”佛堂裏已經很暖和了,她不需要鬥篷了。
鄭玄“嗯”了一聲,陳敬再次從陰影中走出,屈身接過王珞手中的鬥篷,替鄭玄穿好鬥篷,鄭玄轉身走出佛堂。他這一走,佛堂裏不少內侍也跟着離去,但也留了幾人在角落伺候。
芳池等鄭玄離開後,才敢緩緩的靠近王珞,她輕聲喊道:“姑娘?”
王珞看了一會書案,問芳池:“你會磨墨嗎?”
芳池羞愧的搖頭:“奴不會。”
王珞安慰她說:“沒關系,我教你。”她耐心的教芳池怎麽磨墨,芳池心思靈敏,王珞講了一遍就學會了。佛堂裏多了內侍伺候,芳池都不用出門,早膳、午膳都有人奉上,菜色豐盛,而是都是合王珞胃口的清淡菜色,王珞吃的舒心,芳池也幸福無比,因為大部分美食都落入她肚子裏。
王珞在佛堂抄了一上午經文,中午時分,還在佛堂後面的偏房裏午睡半個時辰,起身後也沒繼續抄經,而是看了一會書,等用完午膳,她見天色不早了,才起身準備回慶春宮。
這時陳敬又領着幾名內侍進來,他屈身給王珞行禮:“三姑娘。”
“陳內侍。”王珞已經從芳池口中知道陳敬的名字,也知道他在宮中沒有職位,大部分時候都在禁龍司伺候鄭玄,是鄭玄的心腹。王珞很少聽說非皇室中人能有內侍伺候的,這鄭玄的聖眷太厚了……
陳敬笑着說:“外頭天寒地凍,指揮使擔心姑娘着涼,讓奴婢給你送見鬥篷來,你看這件鬥篷可合心意?”陳敬說着捧出一件鬥篷,這件鬥篷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毛,白毛根根分明,在天光映照中隐隐透着淺淺的銀色。
王珞前世家境很好,即使後來被淨身出戶,她也只吃了半年苦,後來賺了工資日子就好過了,她雖不碰動物制品,但頂級的裘皮大衣她還是見家中長輩穿過的,她一眼認出這是狐貍皮,在沒有養殖技術的古代,這麽純色的裘皮大衣,要有多值錢她不敢想象,她下意識的婉拒道:“無功不受祿。”
陳敬賠笑道:“三娘子是貴人,一件狐貍皮鬥篷有什麽受不起的?宮中規矩大,奴婢也不敢給你挑貂皮。”按制貂皮僅限于皇室中人使用,鄭玄身上的貂皮鬥篷是皇帝賜下的,狐貍皮就沒這規定。當然聖人寬厚,民間穿貂皮,只要不穿到宮裏來,聖人也不會管。
其實鄭玄哪會想到這種小事,他就吩咐陳敬要好好照顧王珞,餘下的事就有陳敬做主了。王珞是鄭玄第一個另眼相看的女子,哪怕她身份在貴女中實在不起眼,陳敬都不敢怠慢,就憑指揮使樂意花時間指導她寫字,哪怕這姑娘入門當不了主母,也是女眷中的第一人。
皇室和勳貴人家是最不講究嫡庶的人家,尤其是鄭玄這等權勢已幾乎登頂的人,他未來的妻子無論是何等身份,嫁他都是高攀,他也不可能看妻族臉色,所以他身邊的女人名分真不重要,重要的是鄭玄對誰上心。
王珞還想婉拒,但陳敬說:“姑娘身上沒有鬥篷,這天寒地凍的,不如先穿上禦寒?”
王珞沉默,她穿上了還能脫下來嗎?她真不明白鄭玄是什麽意思?但再不明白,她也不能問,也不敢問……
陳敬擡眼望了一眼芳池,芳池猶豫了一會,還是頂住了陳敬的壓力,擡頭看着王珞,王珞也不想為難這些下人,無論是陳敬、芳池還是自己,都沒有做主的權利,她壓下嘆息,對芳池微微颔首,芳池這才接過陳敬手中的鬥篷給王珞穿上。
芳池反抗的舉動沒讓陳敬,反而讓他微微笑了笑,這丫頭還算聰明。他叫來一名年紀才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內侍說:“姑娘,這孩子以前跟我我身邊學過一陣,您在宮裏也沒個跑腿的人,有事就讓他替你跑腿了。”
王珞向陳敬道謝:“勞煩您了。”
陳敬不敢居功:“這都是指揮使的意思。”
王珞暗忖你就忽悠吧?鄭玄要能想到這種事才怪,能說他真不愧是鄭大郎的親爹嗎?這對父子也就外在表現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