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松

驗孕試紙都為我買了……

是因為你才讓蘇晚舟送來的沒錯。

但,那是也因為怕玻璃容器碰撞的聲音太大打擾你的休息,而這個驗孕試紙裏剛好有薄薄的、輕便的塑料小容器,不是因為……

姜恬摘下防藍光眼睛,剛張開嘴想要重新解釋一下,房東先一步開口了,他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姜恬說:“我會負責的。”

你負責什麽啊?!

“不用……”姜恬蹙眉。

房東垂頭,肩膀開始抖抖抖,然後整個人仰在椅背上放聲大笑。

lune吓得從他被子裏鑽出來看了一眼,大概是沒看懂愚蠢人類的行為,又扭着肥嘟嘟的屁股重新鑽了回去。

房東笑得非常愉快,跟深夜裏醉着酒回來時情緒低迷的樣子判若兩人。

也許他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死不正經,肆意大笑。

姜恬盯着他的笑臉怔了半秒,有那麽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一種跟18歲那年遇見魏醇時極度相似的感覺。

魏醇跟他這個房東一樣,有種把不正經的話說得一本正經的本事,在你相信之後他再毫不留情地笑話你。

頑劣少年啊。

某種程度上來說,姜恬其實是喜歡房東這些跟魏醇相似的點的。

比如那句一模一樣的“去天堂”,比如現在的玩笑,也比如那種什麽都不告知的神秘感。

要是這位帥氣的房東喜歡女孩,她可能真的會有點想要勾搭一下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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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姜恬20年來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想法。

可惜了,人家非常堅定地喜歡男人,并在失戀後對前男友念念不忘。

姜恬莫名有點煩,擡腳踢了他坐着的椅子一腳:“你不是說你不太喜歡聞到迷疊香麽,為什麽還把房子租給我?”

還說什麽住多久都行,太不嚴謹了。

那她想住一輩子,行麽?肯定不行啊。

這些男的就是這樣,耍帥的時候一點都不顧及後果,光說得好聽。

姜恬又問了一句:“真的還願意把房子租給我?我覺得我住在這你好像還挺不習慣的。”

魏醇撩起眼皮看了眼突然不耐煩的姜恬,挺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問題。

他為什麽要把房子租給她?

明明他一直在逃避關于過去的事情,為什麽聞到她身上的迷疊香味道後還願意讓她繼續住在這?

為什麽願意在午夜坐在這裏跟她聊着這些沒什麽意義的事情,又為什麽會放聲大笑?

也許是因為孤獨吧,魏醇想。

人大概有種本能,就像是溺水的人會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已經在拼命掙紮着想要拉住一切能夠救命的東西。

他頹了太久,本能地想要打破這種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

江樾走了不到兩年,魏醇覺得他走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他自己也跟着渾渾噩噩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難怪有人說過,“使人覺得遙遠的不是時間長,而是兩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都不用兩三件,一件就足夠了。

足夠讓人無法釋懷。

姜恬靜靜地等着房東開口,她發現了,這位哥經常說着說着話就走神了。

但他畢竟是失戀的人。

可能這人在思考為什麽要把房子租給她的時候,又想到了前男友的種種,內心也許正在深度痛苦并且波瀾。

姜恬給足了這位失戀的房東耐心,慢條斯理地把平板電腦和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收拾好,又看了房東一眼。

房東終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跟她對視了一下,突然一挑眉慢慢靠近她,手撐在她身後的椅背上,認認真真地看着她:“其實你住在這挺好的,對了,你的……”

姜恬非常不習慣跟不算熟的人這樣對視,她打斷房東的話,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

胳膊肘撞倒了桌上的小瓶精油,又慌忙用手去扶住。

房東樂不可支:“你躲什麽?”

姜恬身體向後傾斜着,揮舞着手在空氣中畫了一道線:“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這麽近。”

“你真的談過很多男朋友?”房東撤回去,突然問,“看着不像啊,怎麽稍微靠近一點就這麽慌張?上次在樓梯也是,身經百戰的女人不這樣吧?”

姜恬這個渣女人設立了很多很多年,身邊的朋友除了蘇晚舟和幾個從小就認識的發小知道她那些感情經歷是順口胡說吹牛逼的,整個姜家都覺得她就是那樣的人。

亂來,輕浮。

她想起16歲那年她被從法國接回國內,那年姜家老太太七十多了,可能是覺得自己老了,總想看看子孫滿堂,吩咐所有姜家人在生日那天必須全員到齊,勉強算是姜家人的姜恬也就跟着去了。

姜恬6歲跟着老師學調香,11歲開始作為仿香師獨立接觸客戶,跟各個層次的各種類型的女人打過交道,沒有什麽16歲女孩必須乖的概念。

什麽是乖?穿着牛仔褲抱着一本書就是乖了嗎?

對于姜家老太太她心裏是有期待的,為了這位沒見過面的姜奶奶,姜恬特地畫了個淡妝,換了條有中國元素的改良旗袍。

姜恬認為,打扮是因為重視因為尊重。

當時姜恬忽略了一件事。

她覺得老者都是慈祥溫和的,這就跟姜家人覺得她該是穿牛仔褲梳馬尾辮抱着書的500度近視一樣,是主觀錯覺。

老太太生日那天,姜恬在那棟豪華大別墅裏掃了一圈,看見了冷着臉的姜家老太太,順便迎接了大批量的冷眼——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

甚至有個姑娘,不知道是姜家哪一支哪一輩的,連她叫什麽都沒問,上來就潑髒水,指着姜恬說:“我見過你,你是不是常去午夜鳳凰?我看見過你三次,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

坐在一旁老太太用拐杖敲了兩下地,拉着一張驢臉:“午夜鳳凰是什麽地方?”

那個姑娘眼睛一轉,笑吟吟道:“就是夜店啊奶奶。”

當時姜恬點了點頭,覺得挺受教,她還真沒去過一家叫得如此俗氣的夜店。

還午夜鳳凰,怎麽不叫翠花上酸菜呢。

天堂街那幫夜店的老板腦子又不是被驢踢了,起午夜鳳凰這種名字,老年迪斯科活動站嗎?

那天老太太很生氣,拐杖重重一振,眼裏閃過鄙夷,吐出三個詞:“亂來,輕浮,沒教養。”

姜恬長得是太過明豔,明豔得甚至有些犀利。

那是一種很有辨識度的美,尤其是坐在一家子由于基因不好而整體相貌中等偏下的老老少少裏,她美得非常紮眼。

16歲畢竟年輕氣盛,她不覺得第一次見面就随便聽人讒言給人貼标簽的行為比她有教養到哪去。

也是,對于姜家她就是一個完整的外人,真的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來關心她來愛她。

姜恬憋着一口氣,破罐子破摔,靠在椅子裏莞爾:“那沒辦法,亂花漸欲迷人眼,怪就怪帝都市男人長得太出挑吧,一次換一個我都嫌少的。”

這波渣女言論成功讓一屋子人都變了臉。

別人給她什麽評價她不在乎,也不在意其他人怎麽看她,哪怕她解釋了也沒人會信,幹脆就不解釋了,樂得清閑。

反正人類的劣根性就是這樣:

只聽想聽的,只看想看的,自己認為是事實的才是真正的事實,非常善于自欺欺人。

姜恬也就是從那次開始,對自己感情上的事兒沒再說過實話。

但現在,她立了好幾年的渣女人設差點崩了,姜恬還有點不習慣。

她甩了甩頭發上的大波浪,輕輕往椅背上一靠:“身經百戰就不能害羞了麽?男人不都喜歡欲拒還迎的小情趣?”

這話是早些年跟一個禦姐型客戶學的,姜恬這副長相運用起來毫不吃力。

姜恬說完順便凹了個造型,胳膊搭在桌上用手背托着下巴,翹着的小腿晃了晃。

腿上肌膚白得晃眼,再跟她身上的白色大褂和裏面的深綠色連衣裙搭起來,應該比那個禦姐客戶還性感些。

也應該比蘇晚舟那個什麽“嗨小可愛,跟姐姐喝一杯”對男人更有沖擊力。

姜恬表演完很得意,覺得自己渣女人設絕對崩不了,穩穩的,屹立不倒。

順便,她還期待了一下房東的反應。

房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目不轉睛,姜恬繃着那股禦姐範跟他對視,就好像誰先移開眼誰就輸了似的。

房東又開始慢慢靠近,姜恬僵着臉強忍着沒躲開,眼睜睜地看着房東那張臉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都開始濃重起來,就在她差點繃不住準備往後靠時,他終于停下來。

姜恬松了口氣,聽見他對自己的禦姐表演做出了回應:“哎,廚房有吃的嗎?西紅柿面或者金槍魚三明治什麽的,我快餓死了。”

姜恬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翻着白眼心梗過去。

哦,也是,忘了他對女人不感興趣。

姜恬給自己撩人失敗找了個合理的理由,并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死基佬!

“都有,你吃哪個?”心裏罵完還是要和平共處的,畢竟她第二個月的房租還沒交。

也非常不想在這個下着雨又睡不着的夜裏自己呆着。

跟房東一起吃個夜宵也還行,起碼比自己一個人惆悵好。

姜恬非常羨慕那些完整的家庭,窩在一起看電視劇,哪怕在外面再累再難過,回家也能把包包一丢,喊上一句“媽我想吃餃子”。

自打出生就沒有家人的姜恬像是一個游魂,晃蕩在人間,沒有着落。

房東起身,拿起她那朵沒用的紅玫瑰,看着她的眼睛:“都想吃,房租給你減半吧,不然總蹭你吃的我也不好意思。”

這人今天為什麽總盯着她的眼睛看?

姜恬的禦姐範繃不住了,借着看手機的動作慌亂避開了跟房東的對視,随口應着:“好啊,說了別反悔。”

姜恬站起來準備去廚房做點吃的,剛走了兩步,路過房東身旁時,他突然用那朵火紅的玫瑰攔住了她的去路,再次直視她的眼睛,低聲開口:“哎,姜恬。”

姜恬收回正準備邁出去的腳步,擡眸,聽見房東說:“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作者有話要說:使人覺得遙遠的不是時間長,而是兩三件不可挽回的事——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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