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甜橙

姜恬把站在椅背上撒嬌的小柿餅lune抱進懷裏,再擡眼,發現睡了一整天的房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随意地把那雙看着挺貴的鞋踩成拖鞋坐在床邊,胳膊搭在膝蓋上,正看着她。

姜恬放下手裏的試香紙,松了口氣:“你可終于醒了。”

再不醒我都要打120了。

“嗯,給你添麻煩了,謝謝。”房東客套了一句。

可能這人本來的性格并不會這麽客氣,反正姜恬聽他說謝謝這詞的時候挺別扭的。

房東客套完,起身從衣櫃裏抽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彎腰,背部弓出一道性感的曲線,指尖搭在衣櫃下面的抽屜把手上,動作一頓,扭回頭看着姜恬,沒動。

姜恬正用觸控筆往平板電腦上記着剛才做的原料比例,感受到房東的目光,短暫地迷茫了一下,随後了然地指了指被她挪到門口的桌子,解釋道:“我看你醉得挺嚴重的,有點擔心,自作主張搬到樓上來工作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這就把這堆東西搬走。”

話是這麽說,但她連動都沒動一下。

房東眉梢微揚,拉開抽屜:“沒有趕你走的意思,你繼續忙,我先去洗個澡,出來再說。”

說完,這人利落地在抽屜裏翻出一條黑色內褲。

哦,純黑色。

姜恬瞬間低下頭去,在平板電腦上寫了半天,一直到浴室傳來關門的聲音,她才停下筆,把剛才寫的東西一點一點删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麽玩意。

你有什麽可尴尬的啊姜恬,人家性取向是男人,對你來說這個帥哥房東就是個小姐妹一般的存在啊。

所以,看了一眼小姐妹的內褲怎麽了?

完全沒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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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算現在推開浴室門去看一眼房東洗澡都沒什麽問……那還是有問題的。

手裏的觸控筆輕輕往桌上一丢,姜恬□□着趴在她腿上的lune,腳踩着桌腿抓穩桌子向後斜了斜椅子,做了個只有一個椅子腿着地的高危動作,偏頭看了眼關着的浴室門。

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像下雨了似的,姜恬收回視線,把椅子落回地面,确定屋子裏只剩lune一個活物,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搬到樓上調香并不是擔心房東的醉酒,喝個酒确實沒什麽可擔心的,只要酒精不過敏、喝再多頂多喝個胃穿孔直接就去醫院了,死不了。

姜恬擔心的是他那個空曠的眼神,看着就像是不打算活了似的。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姜恬摘掉耳機放在桌子上,用記成分和數據分散自己心裏那點郁悶,房東說的那句“出來再說”她不知道是要說些什麽,但她也确實不太想現在把這些東西都搬下去。

情緒是會傳染的,快樂會,煩悶也會。

窺到房東的情緒之後姜恬藏在心底那些積郁總有點要冒頭發芽的架勢,忙着調香也許能把這點苗頭壓下去,也仍然不想一個人呆着。

她用滴管點在試香卡上,小心地把蘇晚舟送來那個薄薄的小容器往桌子裏面推了推,免得lune打翻掉,姜恬甩着試香卡,把香水前調的感覺記下來。

正專注着,一道陰影擋住了光線,房東帶着沐浴露的清新和剛洗過澡的潮濕氣息站在桌邊,脖子上搭着條毛巾,饒有興趣地看了她桌上的東西一眼:“做香水?”

“嗯,我是調香師。”姜恬偏過頭,跟他對視。

這人看上去挺精神的,哪有半點活不下去的樣子?

姜恬覺得那點“人家不想活了”的判斷可能是她的錯覺。

“調香師。”房東把這三個字吐得慢條斯理,底蘊裏帶着點醉酒後的那種低音質感,他說完自己悠地笑了,“這職業聽起來挺浪漫啊。”

姜恬桌上不光擺着瓶瓶罐罐,還有被扯了幾片花瓣的鮮花,火紅的保加利亞玫瑰和金橘色的無名裘德月季躺在精油瓶邊,冷不丁看過去還真是挺浪漫的。

不過當事人姜小姐皺了皺鼻子,摘掉一次性手套,笑着吐槽自己的工作:“365天裏360天都在重複同一件事,紅玫瑰都會變成蚊子血,浪漫也就廉價了。”

房東拉了張椅子坐到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胳膊搭在桌邊:“你們調香師都這個打扮?我剛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被送到倒賣器官的黑診所了。”

姜恬被他的形容說得一笑,興致勃勃地給人介紹:“你知道漢尼拔嗎?就是《少年漢尼拔》那個電影,我超喜歡他。”

房東搖頭。

“漢尼拔是學醫的,我對那種紳士又瘋狂的反派簡直沒有抵抗力,調香的時候就喜歡用醫用工具。”姜恬興奮地說,“你看這個玻璃注射器,就是比調香專用的滴管有質感……”

“醫用,包括驗孕試紙?”房東突然問。

“什……”姜恬正說得開心,一轉頭看見房東手裏拿着一盒驗孕試紙,正在研究說明書,她嗆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

房東把紙盒在手裏抛了兩下,帶着點痞氣,不怎麽正經地說:“難道我昨晚對你……”

他的話沒說完,姜恬已經幫他腦補完了,她趕緊打斷房東:“不,沒有,絕對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這個試紙是為了用裏面的塑料杯!”

房東目光順着她手指看向裝着玫瑰蒸餾水的塑料容器,姜恬可太怕他再開口問些什麽了,萬一這人要是問一句“驗孕試紙裏為什麽會有塑料杯”,難道她要大大方方地開口說“哦,這是裝噓噓用的”嗎?

她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的試香紙,在他面前甩了甩,換了個新話題:“新調的香水,聞到愛情的味道了嗎?”

其實姜恬對這個試驗品n號不怎麽滿意,廣藿香的比例始終找不對,總覺得香味裏面差了點什麽,也不期望這人能聞出什麽愛情味了,不說是苦藥湯都不錯了。

離“甜甜甜”這個主題更是十萬八千裏。

房東沒接試香卡,只淺淺吸了一下,然後靠回椅子裏,淡淡道:“沒有你身上的迷疊香好聞。”

Lune大概是厭倦了他們兩個聒噪的人類,甩着尾巴從姜恬腿上跳下去,自覺地窩進了房東的被子裏。

“其實我不太喜歡聞到迷疊香,這個味道我……”魏醇頓了一下,嘴角彎起點可疑的弧度,“我前男友常用。”

可能真的是因為江樾總是用迷疊香的味道,所以他總覺得面前的姑娘不是什麽外人,更像是個已經認識了很久的舊友,說話時也總想逗她。

就像剛剛,他明明沒喝到斷片那麽嚴重,斷片他也不是那種借着喝多了就亂性的人,可就算知道,他也偏要拿着試紙逗她一句。

租這間別墅給姜恬其實是個意外,當年江樾說要把別墅租出去,因為這邊離他們的工作室太遠了。

那天魏醇開了個玩笑,把江樾的小企鵝昵稱改成了月月,換了個粉乎乎的頭像,連對話框和字體都改了。

那個下午陽光很好,魏醇倚在沙發裏,跟沒骨頭似的癱着,把手機丢給江樾:“給你,這麽改肯定有人願意來租。”

江樾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改成這樣人家就會覺得房東是女孩啊,”魏醇翹着二郎腿拎起吉他,随便撥了兩個音,理所當然道,“要不誰跟咱們倆大男人合租。”

江樾依然很茫然:“不是要租出去嗎?什麽合租?”

魏醇大笑着開玩笑:“我不是說了,來的要是個美女我就不搬走了啊。”

最後房子還是沒租出去,魏醇馬馬虎虎地把房租多寫了個零,2萬的房租變成了20萬,因此這房子從挂上去後一直無人問津。

直到前陣子,魏醇擺弄江樾留下的舊手機,無意間登陸了他的小企鵝,正好收到姜恬的信息:

【您好,請問房子還在租嗎?】

還真有傻子要用20萬租個房子?

【在租,2000/月。】

也許是對那個下午的懷念,鬼使神差,魏醇把房子租給了姜恬,僅收了兩千,只是當時他沒想到,姜恬會是一個帶着迷疊香味道的姑娘。

魏醇對迷疊香的感覺有點複雜,一方面覺得這個味道令人懷念令人親近,另一方面又覺得迷疊香讓他深陷在回憶和過去裏走不出來。

所以魏醇被迷疊香帶來的大批量關于江樾的往事折磨得不堪負重,喝了個爛醉。

姜恬看着沉默的房東,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不太想把房子租給我了?”

不是她敏感,換個立場想,房東這個房子是跟前男友一起住過的,他為什麽租給她姜恬不知道,但如果住進來的人的某些情況跟他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很像,比如身上的迷疊香味道,那這樣的合租就很讓人難受了。

本來就忘不掉,還總是被迫回憶起來的感覺一定非常不舒服。

姜恬想起剛才房東去洗澡前說的那句“出來再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麽表情,要是非要往嚴肅上靠,那也能說是挺嚴肅的。

也許,大概,可能,他就是不想再把房子租給她了,所以想找她談談?

其實也沒什麽可談的,這個房子租的時候他們都沒見面,姜恬只是轉了一個月的房租給他,才兩千塊,在帝都市也就能租個不到20平米的單間,這位房東連押金都沒收,也沒簽正式的租房合同。

而且現在剛好住滿了一個月,人家要是不想租給她了好像也沒什麽毀約的。

她正愣着,房東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在愣神的姜恬面前打了個響指,再落下去時指尖搭在了桌上那盒驗孕試紙上,敲了兩下,笑得痞了吧唧:“想什麽呢,驗孕試紙都為我買過了,我還能不讓你住麽,住吧,想住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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