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苦橙葉
這副降噪耳機當初買的時候是姜恬的掌心寵,戴上聽魏醇的歌感覺簡直不要太好,完全能用魏醇那副溫柔的嗓子把她跟外界的一切隔離。
所以姜恬看着窗外越說越激動的女人,像是在看啞劇。
跟姜家人的那種默然冰冷不一樣,窗外的女人看上去非常刻薄,一張沒什麽血色的嘴迅速一開一合,肢體語言也很誇張。
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女王病,她的手指已經好幾次差點就戳上房東的鼻尖。
手裏的包已經第三次砸在房東身上了。
房東還沒退燒,也沒表現出一點病态,沉默地站在那兒,手還是插在兜裏,神态懶散,好像對面的女人說什麽他都渾然不在意。
姜恬攥緊了手裏的手機,緊緊皺眉。
她不知道窗外的人是誰,也不知道房東為什麽要這麽忍讓她。
只覺得耳蝸裏涓涓流動着的魏醇的歌聲都變得有些礙事。
這是魏醇的歌聲第一次失靈。
沒有撫平她的煩躁。
反而讓姜恬煩躁更甚。
聽不見也猜不到那個女人說了什麽!
姜恬剛煩躁地攏了攏一頭卷發,突然看見窗外的那個女人擡手打了房東一巴掌。
房東沒有躲。
身手靈活地攀着鐵門把她從姜家別墅帶出來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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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發燒了也能躲過她丢過去的抱枕的房東。
他沒有躲開,就靜靜地站在那兒,挨下了一巴掌。
那個巴掌一看力度就挺狠的,房東被打得頭一偏。
他舔了舔嘴角,神色淡淡。
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被全世界遺棄的表情。
孤單又無奈。
也就是那個瞬間,姜恬猛然反應過來,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無所謂,他只是在隐忍,在規避争吵,靜靜地等着對方發洩完畢。
為什麽啊?
明明他才該是嚣張的那個人啊。
為什麽他遇到什麽都要壓着自己的性格默默接受着啊。
姜恬鼻子一酸,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光着腳,推開落地窗沖進了院子裏。
她猛地退開那個女人,看見女人臉上滑過一絲錯愕。
姜恬沒摘耳機,也不知道房東有沒有說什麽,她其實不該參與別人的私事。
但,剛才都在一個床上睡過了,這麽親密的關系就像,就像……
情侶?
不不不,情侶不行。
姐妹!
對,就像姐妹一樣。
這樣的關系難道她能看着房東挨打,自己卻在屋裏聽歌嗎?
不能的。
“這位阿姨,我覺得動手是頭腦簡單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的弱者,才會用的發洩情緒的手段。”姜恬戴着耳機,擋在房東前面,皺着眉說。
姜恬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蘇晚舟那群狐朋狗友很早就放棄了保護她的想法一心一意跟她做兄弟,就是因為她涉世比誰都早。
20歲就坐上了全球品牌首席調香師的位置,她有的是與人對峙的氣勢。
唯一的遺憾是,姜恬本着不打聽房東私事的原則,哪怕出來擋在房東面前,她也沒摘耳機。
只能看見對面的女人臉色越發難看,嘴裏不知道說了什麽,反正不會是好話。
不行啊戴着耳機沒辦法吵架。
姜恬摘下耳機的一瞬間,聽見對面的女人神色輕蔑地說:“……你就是為了這樣的女孩連江樾的生日都沒去墓地?你到底有沒有心?”
那個女人打量着姜恬,冷笑着:“不知檢點。”
江樾是誰姜恬不知道。
但通過“墓地”和“生日”這樣的字眼,她覺得面前的女人是房東前男友的媽。
跟溫柔細心的前男友先生可真是一點都不像啊。
姜恬笑了笑,直視女人的眼睛:“有些人,總是用自己看到的滄海一粟來判斷別人,還覺得自己頂頂對、頂頂聰明,這樣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些?”
房東說過她脾氣不好,她脾氣确實是不太好,但其實不怎麽吵架較真,因為她實在是懶,多數人多數事她都懶得搭理。
唯一一次真的動氣是去年在公司總部,有人私自調試了她的香水,19歲的姜恬直接沖進會議室把高層領導怼了一頓,脫下高跟鞋砸掉了總公司的logo一角。
現在那個logo還是打着補丁的,頗為喜感。
姜家人也就算了,她一直覺得是生母虧欠姜家,忍一時風平浪靜。
這個女人現在跟她說什麽不知檢點?
姜恬揮開那個女人指着她的手,“另外,我不覺得你這種,大清早跑到別人家又吵又鬧又打人的人有多知道檢點,老實說,四環上那家瘋人院的病人都沒幾個你這樣的。”
身後的房東動了動,手搭在了她肩上,姜恬猛地回頭:“你閉嘴,不許攔我。”
說完她重新回過頭,看着那個女人:“所以你到底是缺點教養呢?還是缺一支鎮定劑,如果是後者,稍安勿躁,我幫你叫個120。”
房東攬着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笑,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沒要攔你,我就是想要提醒你一下,現在是中午不是大清早。”
他說完被姜恬瞪了一眼,立即舉着雙手,投降狀後腿,并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恬真生氣的時候語速快到飛起,見那個女人沒說話,又迅速開口:“而且你為什麽覺得他沒去墓地?就因為你去的時候沒看見他?一天24個小時你沒看見就是他沒去?憑什麽?你是個太陽嗎?都得圍着你轉?”
女人愣了愣,重新看向姜恬,沒什麽表情地問:“你是他女朋友?”
那語氣就像在說,物以類聚,你們都不是好東西。
眼神也像是看見了什麽髒東西。
“你管我是不是……”姜恬正要開始新一輪轟炸,房東又靠過來,動作溫柔,輕輕把耳機塞回她的耳朵裏,擋住了女人一開一合的嘴和肯定不會好聽的話。
姜恬只覺得刺眼的陽光被房東高大的身影擋住,他把她擋在身後,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拉着她頭也不回地往別墅裏走。
走了兩步,可能是突然發現她沒穿鞋,房東眉頭一緊,看着姜恬。
這人什麽毛病,剛才挨了一巴掌都沒生氣,怎麽看見她不穿鞋好像佷不高興似的。
姜恬還沒反應過來,正給人已經被房東抱了起來,她條件反射地勾住房東的脖子,餘光看見那個女人沒了來時的氣勢,拎着包慢慢從院子裏走了出去。
好像還擡手擦了擦眼淚?
姜恬摘下耳機,看向房東,詫異地問:“你把她說哭了?”
房東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她不會因為我掉眼淚。”
房東把姜恬放在床上,也不嫌她踩過屋外的腳髒,握着她的腳踝,從床頭抽了兩張濕紙巾,看樣子是要幫她擦掉腳上的泥土。
“等一下!”姜恬緊張地喊了一聲,“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房東手掌還燙着,燒還沒退,姜恬有些擔心地問:“你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不用。”房東疲憊地按着太陽穴,過了幾秒,他突然擡眸看向她,語氣很沉,“你……認識江樾嗎?”
“誰?”姜恬有一瞬的茫然,反應了半秒才疑惑地反問,“……我不認識啊,江樾不是你前男友嗎?剛才那位兇神惡煞的阿姨不是他媽媽?”
不知道是不是姜恬的錯覺,聽見她說不認識,房東好像松了一口氣。
他靠在姜恬的床邊,語氣平靜:“算是吧。”
“可就算她是你前男友的媽媽,你也沒必要這麽忍讓吧?”姜恬一點也不平靜,她想起房東臉上那種孤單和無奈就渾身不舒服。”
窗外的蟬又開始鳴叫,麻雀也開始叽喳,燦爛的正午陽光透過窗子,這本該是一個明媚的天氣。
魏醇看着窗上丢得有些亂的抱枕,牛油果、青蘋果、青檸,都是綠色的,無一例外。
明明是冷色調,但這種顏色似乎給了他一點溫暖,魏醇慢慢開口:“她覺得我帶壞了她的兒子,是我慫恿他開OB這家夜店,他唯一一次逃課,惟一一次打架也都是因為我。”
暗紅色的鮮血和浸滿血液的地板縫又重現在腦海裏,魏醇重重地按住太陽穴:“有一年江樾過生日,我送給他一把瑞士軍刀,他自殺那天,用的就是那把刀。”
“所以她大概還覺得,是我殺死了她的兒子。”魏醇的聲音越來越啞,說完這些話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他記得醫院搶救燈滅掉的那個瞬間,醫生遺憾地沖着他搖了搖頭。
-希望我哥像這把刀子一樣鋒利,割開所有不愉快,只剩開心。
-阿醇,我更希望做盾,幫你擋住黑暗。
騙子,你不是說要做我的盾牌嗎?你為什麽要丢下我。
就是那天,他失去了所有親人。
他的親哥哥,永遠溫潤的江樾,靜靜地躺在急救室裏。
他的母親撕心裂肺地沖他喊:“是你害死了他!殺人兇手!兇手!”
他的父親擡手給了他一巴掌,對他說:“你滾。”
魏醇陷入噩夢,突然被一個迷疊香味道的懷抱擁住。
姜恬的聲音像是一束陽光刺破黑暗,她輕聲說:“這個擁抱是借你的,以後我需要的時候記得還給我。”
房東病得真的嚴重,一直到下午體溫才隐約有了點褪掉的跡象,他講完那些讓人心疼的話就靠着床頭睡着了,姜恬一直守着他,用冰水浸濕毛巾搭在他頭上。
她怕房東睡得太久錯過吃藥的時間,特地上了個鬧鐘。
鬧鐘響起時她正在洗手間換新的冰水洗毛巾,聽見魏醇的歌聲她一愣,趕緊按掉鬧鐘。
突然想起,房東和那個女人在窗外吵架的時候,她居然在心裏嫌魏醇的歌聲煩人礙事了?
她居然,居然嫌棄了自己的男神!
這個認知把姜恬自己吓了一跳,抱着頭蹲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難道她對房東的上心已經超過了魏醇?
這不可能!
姜恬努力回憶着魏醇當年的話,開始給自己洗腦。
魏醇醒來時沒看見姜恬,只聽見有人在洗手間小聲嘀嘀咕咕,他慢慢走到洗手間門口,看見姜恬蹲在馬桶前面,像是祭祖一樣,對着馬桶念念有詞:
“魏醇高,魏醇帥,魏醇是親親小可愛!魏醇A,魏醇美,魏醇是絕世大寶貝!”
“魏醇是行走的大衛,魏醇是下凡的天使,我愛魏醇一萬一千一百零一年!”
魏醇:“……”
作者有話要說: 魏醇:笑笑,有被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