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檸檬牛奶
教江瑜演戲的高毅文老先生隔天來一次,單出來那天讓他自己揣摩。
江瑜從小被人誇腦子好,即使高三荒廢一段時間,後來考的也還成,他在演戲上意外的挺有悟性,揣摩的間隙,就放放李文斌導演以前的電影。
李導屬于在良心和圈錢之間反複橫跳的那種導演,他作品的豆瓣評分在2.8到8.2之間均勻分布。他良心的時候是真良心,從劇本細心雕琢,演員千挑萬選,然而圈錢的時候也是真的圈錢,瘋狂塞小花小鮮肉,比如那部《咒怨.招魂》就拍的挺傻/逼的。
當然,今天江瑜這麽和李保保吐槽的時候,李保保就問他:“他拍的傻/逼,為什麽你還能被吓到?難道你更傻/逼?”
江瑜險些給他一套組合拳。
于是今天放了一下午電影,江瑜本人也在懵逼和入戲之中反複橫跳。
他待的地方屬于公共休息區,劃了很多小方塊,有點類似衆創空間,Alice路過吧臺接可樂,往江瑜的電腦看了一眼,問他:“樓上有放映室啊,看電影怎麽不去那裏看?”
江瑜擡頭:“啊?我不知道樓上有放映室。”
他頓了頓:“你拿保溫杯裝可樂嗎?”
那個公司入職派發的保溫杯正被握在Alice手裏,上頭碩大金剛經三字耀武揚威。
Alice糾正:“冰可樂。”
江瑜:“……不一樣嗎?”
Alice義正言辭:“不冰的可樂沒有靈魂。”
他給江瑜指:“那個放映廳就在陸……你經紀人辦公室隔壁,高清投影,視聽效果不錯的。”
“行,我回頭看。”
這個在陸留空面前趾高氣揚的對家經紀人意外的親善,江瑜就把電腦挪開:“诶,說起來我能再問你幾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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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可以啊。”
“陸留空和你對賭,他簽了我,你簽了誰啊?”
Alice:“……”
“實不相瞞。”他灑出一把辛酸淚:“我還沒挑好。”
江瑜可不信這套鬼話:“透個底呗?你都見我這麽多次了,我一次都沒見過他……不報他的名字,報個類型也可以啊。”
Alice:“……”
他的大腦cpu已經運轉超速了。
“這也不能說嘛?”江瑜退而求其次:“那他和我撞型嗎?”
Alice眼神飄忽:“不……不吧。”
他左顧右盼,最後鎖定了保溫杯刻着的菩薩,看着菩薩背後的一圈絢麗的佛光,Alice調動貧瘠的語言系統:“不太一樣,他是那種,啊,有很多人,很多人喜歡的那種,就,光芒四射你懂吧……”
“光芒四射?”江瑜一琢磨:“很有活力,陽光大男孩的類型嗎?聽着挺可愛,應該挺圈粉的。”
Alice默默的把嘴邊的‘普度衆生’咽了下去。
“是……是啊,就陽光大男孩哈哈哈哈哈,少年感十足的哪一種。”
“挺好。”終于打探到對手情況的江瑜眉眼彎彎,“期待和他見面。”
他們打過招呼,愉快的結束了這次對話。
Alice魂也似的飄走了。
他徑直走向了陸留空的辦公室,把門一關:“陸總,我要加錢。”
晚上,江瑜回了陸留空的家,攤在在陸留空他弟高級定制的米白沙發上,和自己的經紀人交流情報。
他撐着下巴:“我覺着Alice對我挺友好的,你倆不是對立嗎?”
“事業上對立,又不影響私下相處。”
陸留空語調慢慢,他正在泡茶,此人在生活享受方面極近講究,講究到綠茶熟茶生茶用的茶具都不同,面對不同的茶種,汝窯紫砂還要分個高低貴賤。
這種人說得好聽叫風雅,說的難聽就是事兒逼,和江瑜這種霍霍養大的根本不是一個物種。
此時陸大經紀正在泡烏龍,白襯衫裹着腰,眼鏡被他取下來放在一旁。他用茶針撥了點茶葉進朱泥紫砂的魚罩壺,雙膝跪在蒲團上,提水的動作行雲流水,熱湯跌進紫砂裏,霧氣升騰起來。
姿勢居然有那麽點賞心悅目。
江瑜不喝茶,卻莫名其妙的看的很開心,他托着臉和陸留空搭話:“可是你還是不知道Alice簽了誰,我卻已經在他面前晃了好幾次了。”
陸留空道:“你明天能見到Alice的藝人了,他該是明天第一次來公司。”
“是誰?”
陸留空詭異的停頓了一下,片刻後,他提起茶杯,理直氣壯道:“你明天去問Alice。”
江瑜:“……”
他沒想到陸大經紀還有這麽懈怠的一天。
江瑜這個人膽子時大時小,好好一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就是怕鬼,昨天給吓着了今天還沒緩過來,他反常的在客廳和陸留空坐了好一會兒,交流了一下兄弟感情,又想蹭他的被子。
“我的房間有喪屍。”他按着陸留空的紫砂壺,義正言辭:“革命的同志不可以對戰友見死不救。”
陸留空想掀開他,沒掀動,他推了推眼鏡,探究的問:“我們算哪門子的革命戰友?”
江瑜說:“在以打倒Alice大魔王為目标的革命路途中奮鬥的戰友。”
半個雍州外的Alice打了一個碩大的噴嚏。
見陸留空嘆氣默許,江瑜得寸進尺,居然回卧室把睡衣提了過來,擡腳拐進了陸留空的浴室。
陸留空這下坐不住了,伸手想把他抓出來:“江瑜,你回自己那邊洗。”
江瑜拉開門,他衣服脫了一半,剩下松松垮垮一件線衫:“你潔癖嗎?”
陸留空:“我不……”
“不潔癖就好。”江瑜道:“難道是你嫌棄我?”
陸留空倒吸一口冷氣:“我當然不……”
“那就沒事了啊。”江瑜道:“我們都這麽熟了,都是哥們,我去那邊洗還要跑過來,很冷的。”
陸大經紀默默的閉了嘴。
他趁着江瑜洗澡的功夫,捏着眉心整理文件,江瑜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一邊洗澡一邊小聲唱歌,他不知道哼的什麽調兒,一會兒唱上海灘一會兒唱鳳凰傳奇,中間還夾雜着各地民歌和黃河大合唱。
這聲音和水流飄渺的聲音疊在一起,陸留空煩躁的轉了轉筆。
江瑜打開陸留空的洗發水,柚木檀香的味道,清爽細膩,十分好聞,他就把浴室門拉開一條縫,問:“诶,陸大經紀,我以後能不能用你這瓶洗發水?”
江瑜房間裏那瓶檸檬牛奶味道太甜了,他老覺着紀小舒和Alice對他的頭發虎視眈眈。而且這兩天他衣服都穿那種很乖的學生崽風格,加上他笑得時候五官确實沒有攻擊力,所以當他頂着奶香路過某些女員工的時候,偶爾還能聽見她們小聲議論:“哦天,這是哪個弟弟?好奶。”
江大校霸何嘗被人用過這種評價,一時驚疑不定,但對面都是女孩子,他也只能默默的換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鬼鬼祟祟的坐下來,然後扯過頭發聞。
啧,真的好奶。
陸留空停止轉筆,搖頭:“不。”
江瑜沒想到這點小要求會被拒絕,他露出迷茫的表情:“為什麽?!”
“因為我這瓶比較貴。”
“沒說白用啊,房租暫時給不起,這個錢還是能出的。”
陸留空鐵面無私:“不行,洗發水專門找人帶的,國內難買。”
江瑜低頭一看,透明的瓶子上果然印了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不知道德文還是法文,他皺着眉回憶了一下:“可是,你這個和你給我那瓶,是一個牌子啊?”
陸留空:“……”
他推眼鏡:“我這個是買的,你那瓶是捆綁銷售,買一送一送的。”
江瑜:“…???哦。”
——果然,陸留空這種階級還要在意買一送一,他現金流果然有問題!
江瑜向來善解人意,也不去戳陸留空的痛處,他草草洗漱幹淨,披着毛巾出來了。
陸留空剛剛看了兩行字,強迫着不把注意分給他,片刻後,他把筆一放,深吸一口氣:“去吹頭發,濕了生病影響檔期。”
江瑜糙了這麽多年,哪次洗頭不是自然風幹,他握着陸留空遞過來的吹風機,一時還有點懵。
“不是吧?”他嘀嘀咕咕的抱怨:“您老的生活也未免太精細了。”
陸留空擡眼:“難道精細不好?”
“當然好啊。”江瑜調整了一下風速,他的頭發偏細軟,給吹的蓬松卷翹:“哎,就是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嘛,你家這麽好,到時候我搬出去,可得折騰好一陣子。”
陸留空微微一頓。
——那你別搬出去住了,一直住在我這,好不好?
這一句話卡在嗓子裏,幾乎沒過腦子,想要不管不顧的沖出來,但在舌尖轉了個圈,陸留空吐出來就變成了:“別想有的沒的,你這破落戶兒的模樣,一時半會也還不上錢也租不到房子,好好住着。”
江瑜關了吹風機,兩條長腿//交叉在一起,腳腕白瘦,蹭在陸留空的被子上,他舒舒服服的靠着陸留空的床,給他虛虛作了個揖:“诶,臣遵旨。”
陸留空:“……”
他本就憋着一口氣,險些給江瑜氣笑了:“臣遵旨?臣子像你這樣坐龍床,是要被推出午門斬首示衆的。”
江瑜大驚失色,充分發揮了預備演員的主觀能動性,和他演:“領導,你怎麽突然說起龍床了,這種封建殘餘我們要不得啊,被首/長聽見,那是要被驅逐出黨的!”
陸留空:“……”
騷中自有騷中手,陸大經紀敗下陣來。
他頭疼的捏了捏鼻梁,無奈道:“你快點睡吧。”
江瑜縮進了被子,見他依然在處理文件,就問:“你還不睡?”
陸留空公司事不少,他還有的忙,就道“先不睡。”
他問:“臺燈不關你睡的着嗎?”
只要不是隔壁那個鬼兔子燈,江瑜巴不得臺燈不關,他點頭:“沒事,你忙。”
陸留空還是把臺燈壓暗了一個度。
江瑜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陸大經紀都忙成這樣了,還要收留他這個一把年紀還怕鬼的,他還老吵人家,怪不對的。他把臉埋被子裏,心想:“陸大經紀不會是涵養太好不說,其實心裏已經覺着我傻/逼了吧?”
江瑜吊兒郎當歸吊兒郎當,但是平生最不喜歡麻煩別人,更不喜歡妨礙別人,他當下有些坐不住了,想嘗試補救,于是爬起來,一邊套睡衣一邊問陸留空:“你要不要喝點或者吃點什麽?”
陸留空其實也餓了,但他今天事多,還老想瞄一眼江瑜,拖到現在也沒處理完。他以為江瑜是自己想找吃的,就随口道:“牛奶在冰箱。”
江瑜不想喝牛奶:“難道你不餓嗎?我看你今天晚上也沒吃什麽東西。”
陸留空于是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藏在鏡片後面,他嘆氣:“難道我說餓,你就能做出東西嗎?”
江瑜坦誠:“我可以給你表演鐵鍋煮泡面。”
陸留空嗤笑:“那你還是給我泡杯咖啡吧。”
于是江瑜穿着睡衣,趿拉着他的兔子拖鞋下樓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陸留空老覺着他幹不來家務,事實上江瑜一個人活了那麽久,也活的挺好的,他三下兩下弄好了咖啡,正打算上樓同陸留空理論一番,然而等他推開門,氣焰便小了一半。
陸留空壓着文件,已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