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昨日的事情, 其實你并沒有什麽錯,說起來都怪我。”謝冬勸道, “而且最後也什麽都沒有發生。如果你願意,你大可不必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算你不肯原諒我, 至少也不該和你自己過不去啊。”

何修遠點了點頭, 神色之間卻沒有絲毫纾解。

謝冬略微發愁地嘆了口氣, 又問他道, “你還願意将我當成你的師弟嗎?”

“只要你不嫌棄我, 你自然一直是我的師弟。”何修遠回答。

“那好。既然我們還是師兄弟, 你這師兄如果遇到了什麽問題, 我這個當師弟的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謝冬說完這話, 又問他道, “你老實告訴我, 手上這傷究竟是怎麽回事?”

說着他就伸出手,想去抓對方那只被冰刺紮穿的手。結果何修遠就像是突然被蟄了一下似的, 還不等謝冬碰到, 就猛地将就那只手給收了回去。

竟然連接觸都抗拒了嗎?

不……如果何修遠只是抗拒, 那反而好辦了。

謝冬緊緊皺起了眉頭,“師兄, 你為什麽會覺得昨晚是你的錯?”

何修遠擡起頭, 看着謝冬坦率的雙眼,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半晌,何修遠握緊了拳頭,終于老老實實憋出了一句話, “因為我沒有克制好自己,露出了那樣難看的一面。”

好吧,就這麽一句話,總算叫謝冬稍微明白了一點他的心态。但是那并不難看啊,不過是人之常情而已,何況大師兄還很好看。但這樣的話,在有了昨日險些痛失四百萬的經歷之後,再由謝冬來講,又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只要是個人,”最後謝冬只道,“就會有那樣的一面。”

何修遠搖了搖頭,“但那是一種堕落。”

“這怎麽能叫堕落?這分明是和生老病死吃飯睡覺一樣正常的事情。”

“如果沉溺其中,試圖發洩欲望,就是堕落。”

“等等。”謝冬突然中槍無數,不得不繼續争辯,“有了欲望當然會想要發洩,這是人的本能吧。”

“身為修仙之人,自然要超脫本能,超脫凡人之欲。”何修遠十分嚴肅。

好吧,謝冬服了,這席話簡直叫他瞠目結舌。

這種苦修者一樣的心态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難怪大師兄的生活一貫都是那麽寡淡。他不僅反感自己在圓月之下這不由自主的體質,就連正常的交歡之欲也一起反感了,甚至平時也沒有其他的娛樂。銀鲛一族的血脈,再配上這種心态,簡直是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這兩種極端的混合,想想就叫人覺得痛苦。

“你這個樣子,”謝冬嘆了口氣,“叫我十分擔心。”

“掌門師弟,無需如此。”何修遠卻道,“你只需要将我當成一柄劍就好。”

又是這一句話。當成一柄劍就好……當初謝冬第一次聽到他這麽說時,只覺得似乎有些不對,此時再次聽到,才覺得這簡直就是天大的不對。

但何修遠顯然已經不打算再繼續與謝冬多做争論,取了自己的劍便打算告辭。

“等等,”謝冬最後問他,“八年之前,師父究竟與你說過什麽?”

何修遠動作一頓,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又褪去了一些。

果真如此。大師兄之所以會被養成這麽一副樣子,絕對和前任掌門的教育脫不開關系。再一想他們曾經決裂八年,謝冬便越發想要得知當初的細節。

但這一件事,更是何修遠心中的逆鱗。

何修遠将眉頭皺起,終于忍受不了對方的追問,眼看着就要與謝冬起了争執。

正在這個時候,屋外卻猛地傳進來一陣吵鬧。

“嘭”地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被誰狠狠摔在地上。

“怎麽了?”謝冬連忙往外面看去。

不多時,便有一名弟子跑了過來,“掌門,不好了,常長老和淩前輩打起來了!”

謝冬聞言,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了一下。再看外面那些正朝那嘈雜之地聚攏的弟子們,各個都是一臉的“我就知道,果然還是會這樣”,謝冬不禁咳嗽一聲,連忙掩飾了臉上的尴尬,而後跟了出去,想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何修遠也呼出一口氣,平複了心情,跟在他的身後。

還沒走到淩溪所住的那個客房,兩人就看到一張桌子突兀地砸在了路中間,顯然就是被從淩溪的房裏給丢過去的。在一看,那屋子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又都不敢靠近,就圍在外面看着。

而屋子裏面正發出砰砰磅磅的響聲,其中還夾雜着兩個人的謾罵,十分混亂。

怎麽回事啊,兩個人昨晚上不還好好的嗎?

謝冬連忙過去,詢問圍在那裏的弟子們。

其中的一個壓低了聲音告訴他,“是淩前輩先動的手。”

另外一個弟子也同樣壓低了聲音,“好像是常長老說了什麽話,惹怒了他。”至于究竟說了什麽話,周圍這些人就不太清楚了。

再看屋子裏面,只見兩個人都咬着牙,掐着對方的脖子,在地上不斷翻滾着。一會兒常永逸滾在上面,趕緊揍淩溪兩拳。一會兒淩溪又把常永逸給壓下去,照着臉就打。

是的。一個凝元,和一個築基,打架,用拳頭。

別說周圍這一群人,就連謝冬都看呆了。

再一聽兩人邊互毆着邊謾罵出的那些話語,謝冬心裏便有了數。

淩溪打常永逸的時候,罵的是,“閉嘴!閉嘴!你以為你都知道些什麽!”

而常永逸揍淩溪的時候,罵的是,“我知道你是個蠢貨!蠢貨!”

這樣的對話,別人或許還聽不出個所以然,謝冬卻一聽就明白,常永逸之所以惹怒淩溪,必然是因為說了季羅的壞話。當然,前些天謝冬一直派人在淩溪的耳邊說季羅的壞話,單單如此并不至于激起淩溪這麽大的反應。顯而易見,常永逸又忘了給自己的嘴巴留德。

好吧,也或許是昨日聽了淩溪那些和季羅相遇時的故事,氣得常永逸不想留德了。

“散了,”然後謝冬就開始驅散四周圍觀的人群,“沒什麽好看的,都散了啊。”

這就不管了?衆人都對謝冬的決定十分震驚:萬一淩溪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個凝元,真把常永逸給打死了怎麽辦?

正在這個時候,常永逸又把淩溪給摁到了地上,擡手就是一耳光扇了過去,“你不僅是個蠢貨!你還是個賤貨!賤人!”

這罵得簡直是太帶勁了。衆人都忍不住替常永逸感到脖頸一涼。

淩溪更是氣得一腳踹到了常永逸肚子上,“你說什麽!”

“難道我說錯了?”常永逸捂着肚子一連退後幾步,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卻還挂着嘲諷地冷笑,“你敢說你不是賤貨?”

“我……”淩溪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像你這麽賤的東西!”常永逸罵道,“被人砍了一刀,差點砍死,還要替對方數錢!”

“你懂什麽!”淩溪眼眶發紅,“他一直那麽好,從我還什麽都不是的時候就對我那麽好,現在突然變成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确定?”常永逸問他,“他難道不是從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世嗎?”

淩溪張開嘴,半晌沒有說話,臉色一點一點變得慘白。

“你裝什麽裝?他從最開始就知道你是蓬萊派宗主的孫子,故意先裝成不知道去讨好你罷了,難道你到現在還猜不出來嗎?”常永逸繼續罵道,“如果你真的相信他,你早就去找他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自欺欺人到這種地步,不愧是賤貨!”

淩溪咬緊雙唇,眼眶一瞬間紅得吓人。

周遭的靈氣開始運轉,一道雷光頓時從淩溪的指尖開始凝結。

完了,這小子終于想起自己是個凝元修士了,常永逸要被打死了。圍觀衆人見狀都是兩眼一黑。

就連何修遠也在乎這一瞬間警戒起來,準備好了随時去将常永逸救下。

唯有謝冬,只是嘆了口氣。

下一個剎那,雷光猛地從淩溪指間迸發而出,狠狠朝着常永逸砸去。

何修遠的腳尖都擡起來了,看清楚情況,又停下了動作。

只見那雷光從常永逸耳邊擦了過去,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只可憐了常永逸身後那面被轟得粉碎的牆。而常永逸也不知道是真不怕死還是假不怕死,站在那兒躲都沒躲,就連臉上的嘲諷之色都絲毫未減。

“你終于肯承認了嗎?”常永逸甚至又罵了一句,“賤貨。”

淩溪看着他,肩頭開始發顫。

常永逸好不容易在心理上占據絕對優勢,正準備再多罵罵,卻見淩溪被緊咬住的嘴唇狠狠一抖,一層水汽就從他的眼底漫了上來,凝成眼淚開始往下掉。

哭、哭了?

常永逸一下子愣住了。

他剛才是罵得很爽,淩溪越是打他就罵得越帶勁,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把人罵哭啊。

常永逸甚至開始有些發慌。

他連忙慌張地往後一看,想要尋找救兵,卻只看見謝冬正在遣散圍觀衆人的身影。察覺到他的視線,謝冬回過頭來,甚至還給他豎起一根大拇指。

然後謝冬就走了,臨走還十分貼心地幫屋內兩人關上了門。

不是,師兄,你不能這麽坑自家師弟啊!常永逸立在關門後猛地暗下一截的屋內,看着眼前還在無聲抽泣的淩溪,一時間十分只覺得頭腦一團混亂,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而謝冬離去時的神情十分安心,還高興地對身旁何修遠道,“這麽一來,淩溪的問題就解決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他準備怎麽幫我們,準備怎麽去對付他那個沒良心的師兄了。”

“為何非要如此?”何修遠皺着眉問,“只要找到季羅在哪裏,現在的我可以與他一戰。”

“不行。”謝冬搖了搖手,“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季羅不僅僅只是一個金丹。”

何修遠有些不懂。

謝冬正準備解釋兩句,便又有人急匆匆地從宗門外面飛了進來。

是楊萬書。他之前被謝冬派出去聯系其他宗門,商量那些剛剛找回來的法器一事,如今剛剛回來。

但他神色十分慌張,一來便道,“掌門,不好了,出大事了!”

謝冬連忙迎上,“怎麽了?”

“出大事了!蓬萊派裏的一個弟子被人殺了,聽說還是什麽宗主的孫子,現在他們正在滿世界懸賞要找出兇手!”楊萬書滿頭大汗,說着就遞給謝冬一張留影符,“你看看,他們說這就是兇手的樣子!”

這留影符,記錄了楊萬書之前在較遠處的一個仙市裏看到的景象。

謝冬激發一看,果真便看到了他和何修遠兩個人的臉。

“為什麽會這樣,你們是什麽時候惹了蓬萊宗?”楊萬書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現在消息還沒傳過來。等到傳到附近了,肯定會有人認出你們的樣子!這可真是要命了,到時候我們究竟該怎麽辦啊!”

謝冬卻只是勾起眉梢,看着何修遠,露出一個十分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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