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種魔焰極為炙烈。起初趙團圓還能哭叫, 很快就連聲音都沒了,只能蜷縮在地不斷抽搐。
謝冬曾經見過魔焰片刻之間便将一個凝元修士掃成黑灰的場景, 知道其有多麽恐怖。何況眼前遭受這一切的只是這麽大一點的男孩子,只是個煉氣巅峰?
但趙團圓現在還活着。
因為何修遠用盡了渾身的氣力, 激發了所有的真元, 正努力壓制着魔焰, 試圖将它們從男孩身上驅逐, 後果便是他自己也被魔焰侵蝕。魔焰纏着他的胳膊不斷往他身上爬, 眨眼間兩條手臂就被灼燒得慘不忍睹。
何修遠對自己所遭受的危險置若罔聞, 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師兄!”謝冬眼睛都紅了, 想要阻止他, 卻就連金丹宗師所激發出的氣息都無法跨越。
謝冬暗罵一聲, 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紙符。
這是當初離開蓬萊派時, 淩宗主給他的東西,他與何修遠一人一張。
随着紙符被狠狠撕毀, 天空推來滾滾雲層, 而後雲層打開, 只見那白胡子老頭去而複返。淩宗主來時滿臉都是怒氣,看清了眼前場景卻是一愣。
好在他手上的動作并沒有遲疑, 頓時便從雲層躍下, 雙手裹住真元,一手扯住何修遠,另一手按住蜷在地上的趙團圓,終于将兩人分開。
在這一剎那, 魔焰如同被澆了熱油一樣,猛地又往上竄了數寸。但元嬰真人的真元,比金丹宗師的真元更凝練數百倍不止,眼前的情況還談不上威脅。淩宗主眉頭一皺,用真元将魔焰團團裹住,眨眼間便将魔焰壓制下去。
當然,縱使是元嬰真人,也不敢對魔焰掉以輕心。如此又僵持了片刻,直到魔焰越來越小,淩宗主兩手往外一拔,從趙團圓身上拔出了絲絲縷縷的黑氣,魔焰才終于徹底熄滅。
一場魔焰之亂,終于在此時得以遏制。
趙團圓蜷縮在地不再動彈,渾身都被燒出了一層黑色,但生機仍在。
何修遠站在一旁,兩條手臂也顯出一種焦黑。謝冬想要将他手臂抓過來看看,他卻後退兩步,搖了搖頭,反而将手臂藏起。
“你不要碰。”淩宗主見狀在一旁道,“他被魔氣所污,幸好已經結丹,還可以憑自己的力量把魔氣逼出去。你如果碰了,就麻煩了。”
謝冬也明白這個道理,只得嘆了一口氣。
“剛才是你撕的符紙吧?我和你說過,只有遇到了季羅那個混賬,我才會過來幫你們。”淩宗主又和他算賬道,“現在我人已經過來了,季羅在哪裏?你別以為随便什麽事情都能騙到我出手。”
這個約定謝冬自然也還記得。他伸出手,指着躺在地上的趙團圓,理直氣壯道,“剛才你也看到魔焰了。魔焰的事情,你敢說和季羅沒有關系嗎?”
當然不一定沒關系,但也不一定有關系啊。這句話顯然是在強詞奪理,淩宗主卻竟然一時間找不到辦法反駁。他看着地上那個孩子,搖了搖頭,最後還是認了。
那些絲絲縷縷的黑氣還被困在淩宗主的手心,“這是那個孩子身上的魔氣。之前已經被何道友逼出了大半,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為什麽這孩子身上會有魔氣?”謝冬問。
淩宗主瞪了他一眼,“我還想問你這孩子是打哪裏來的呢。”
謝冬沉默了片刻,趙團圓依舊不省人事。他終于還是蹲下身體,給這孩子的口中喂了一顆丹藥。只是普通的治愈傷口的藥物,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作用。
而後他擡起目光,看向了那邊還沒來得及走遠的水月宗衆人。
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來複雜,實際上卻只過了片刻的時間。水月宗衆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意識到了自己在這件事中所處的位置,頓時臉色慘白,“謝掌門,這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孩子是你們送來的。”謝冬冷笑,“能和你們沒有關系嗎?”
“我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那個自稱是趙團圓長輩的水月宗長老站了出來,臉色發白,滿臉的震驚之色确實不似作僞,“謝掌門,如果我們早知道這個孩子不對,絕對不會将他送來。這對我們能有什麽好處?”
謝冬抿了抿嘴唇,看了身後何修遠一眼。何修遠受傷了,對玉宇門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但實際上,這都是因為何修遠自己執着地想要救下那個孩子。如果何修遠不救趙團圓,最後的結果就是這個孩子一個人被燒成黑灰,僅此而已。這确實無法給水月宗帶來任何好處,只是平白惹怒玉宇門罷了。
謝冬又看了看淩宗主。
“之所以會在身上燃起魔焰,是因為這個孩子曾被魔氣灌體。”淩宗主說出自己的結論,“就像之前蓬萊派那些被季羅收買過的弟子一樣。”
魔氣灌體,這四個字對大多數修士而言不算熟悉,因為大多數修士很可能幾千年都沒有親眼見到過一個魔修。但這四個字又實在不令人陌生,在各種傳說故事之中都能找到它的身影。
魔,是一方數千年曾經與仙道修士分庭抗戰的勢力。現如今,這方勢力理應早就化作歷史的塵埃,眼前卻接連遇到與魔有關之事,實在很不正常。
“魔氣灌體之後,聽說修行速度會遠快于常人。”謝冬嘆了一聲,“這孩子從入門到煉氣巅峰,只花了一年。”
“那就是了。”淩宗主道,“他本身的資質其實很一般,全靠着魔氣才能這樣。”
水月宗衆人聽到這裏,臉色越發慘白。他們在謝冬與淩宗主兩道目光的逼視下瑟瑟發抖,不斷為自己辯解,“我們也是被騙了,我們都被這個孩子騙了。我們只當他真的是個天資卓越的好苗子,哪裏能想到居然是靠着魔氣?”
“究竟是誰給他灌了魔氣?”謝冬問。
“當然是他自己!”水月宗衆人道,“他利用魔氣提升自己的修為,受盡優待,把我們都騙過去了!”
“放屁!”淩宗主忍不住罵了一聲,“你們知道魔氣灌體是怎麽一回事嗎?從頭疼到尾,幾乎就是一場苦刑。這麽大一點孩子,跌一跤就能疼得直哭。如果沒有人在邊上教他、強迫他,他會受得了魔氣灌體?”
水月宗衆人被罵得低下了頭,心裏卻滿是委屈。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魔氣灌體是怎麽一回事,這種小門派哪裏能有機會接觸到魔氣?趙團圓為什麽曾經被魔氣灌體,他們真不知道。打從最開始被接進水月宗開始,這個孩子就已經是這樣了。
這番對話下來,謝冬也覺得很有些疲憊。
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對水月宗衆人道,“各位道友,我也想要相信此事并非你們有意為之。但茲事體大,非得查個清楚不可。這段時日,不如幾位就在我玉宇門住下吧。”
說是住下,其實便是軟禁。當然,在何修遠受傷之後,玉宇門只剩下兩個凝元,其實根本困不住他們。但他們此時十分理虧,如果反抗,不僅會得罪玉宇門,就連剛剛和玉宇門結盟的其他宗門,甚至蓬萊派,都會通通得罪一遍。水月宗衆人苦着個臉,看了看謝冬,看了看淩宗主,最終只得點了點頭。
随後謝冬給這些人安排了客房,又趕緊叫弟子把趙團圓給帶下去照顧。至于何修遠,早就先回了他那間小茅草屋。
“那孩子身上的魔氣已經沒有了嗎?”謝冬問淩宗主。
淩宗主點了點頭,“如果他能挺過這一遭,就是個普通的小孩了。”
說完了這話,他卻還站在原地。
“淩前輩,”謝冬又問,“你是否應該還有話說?”
淩宗主眼神飄了飄。
周圍還有其餘人在此,謝冬直接傳音與他,“之所以會燃起魔焰,除了那孩子本身曾經被魔氣灌體之外,與那靈泉眼是不是也有點關系?”
淩宗主抽了抽嘴角,也用傳音回他,“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只要魔氣灌體,就會燃起魔焰,那還得了?以前的那些魔修早就自己把自己燒死了,怎麽可能還曾經和我們分庭抗禮?”謝冬道,“上次那些蓬萊派弟子之所以被魔焰燒死,不就是因為季羅想要吸納他們的力量,引爆了魔核之種嗎?所以我覺得,必然得有個什麽東西想要讓魔焰燒起來,魔焰才會出現。而那靈泉眼,是季羅曾經用過的東西。”
“那靈泉眼可是你自己挑的,還是特地指明了挑的季羅屋裏的那個。”
這就等于是承認了。
“話是如此。”謝冬看着他道,“但我之所以敢挑季羅用過的,是因為我相信蓬萊派。”
淩宗主臉頰猛地一抽。
“我相信蓬萊派,絕對不會把沾染了魔氣的東西送給我們。就算那個靈泉眼曾經被季羅所用,在送來之前,你們也會将它徹底地清理。”謝冬問他,“難道我信錯了嗎?”
淩宗主臉頰抽了又抽,最終嘆了口氣,“我們确實清理過……實際上,那個靈泉眼裏面已經沒有什麽魔氣。魔氣這種東西,只要仔細探查就能發現,我們不會漏掉的。”
“那你們漏掉了什麽?”謝冬問。
“确實是我大意了。”淩宗主道,“現在想來,其中說不定還留了一絲魔念。”
“魔念?”謝冬皺眉,“季羅的魔念?”
“那個混蛋才沒有這樣的本事!”淩宗主緊緊皺着眉頭,“但他應該曾經在靈泉眼附近煉化過魔核之種。如果是魔核之種留下的魔念,确實會連我們也難以察覺。”
“魔核之種留下的魔念?”謝冬驚訝。
“魔核之種中寄宿着上古魔主的一部分。”淩宗主換了個更明确的說法,“它很可能留下了上古魔主的一縷神識,在那個靈泉眼中。”
這麻煩可是大了!謝冬臉色幾番驟變,十分精彩。
“雖然聽起來可怕,但實際上,只有魔念是做不了什麽的。”淩宗主又道,“如果不是剛好有個被魔氣灌體過的孩子靠近,直到這縷魔念消散,也出不了什麽事情。”
“那就可以放任不理了?”謝冬臉色難看,“順便還能驗驗靠近的人身體裏有沒有魔氣?還挺好的是吧?”
淩宗主聽出其中嘲諷,動了動嘴唇,最終到底還是沒法那麽不要臉,“好吧,我待會過去看看,争取把那魔念給逮出來。”
謝冬還沒有做出回應,那邊便有一個玉宇門弟子沖過來道,“掌門,那個孩子醒了。”
“這麽快?”謝冬有些驚訝。
“逼出魔氣之後,那孩子身上就是一些被燒出的外傷。”淩宗主表示,“你又給他喂了丹藥,本來就應該好得很快。”
謝冬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醒了總是好事。
他與淩宗主暫時将靈泉眼的事情放在後面,連忙朝安置趙團圓的房間趕去,足足有一肚子的話想問。
而水月宗衆人離得更近,比他們更快一步。
謝冬到時,正聽見那水月宗長老在火急火燎地問着,“小祖宗哦,我都叫你祖宗了,你就快說吧!究竟是誰給你灌的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