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崩潰
蘇青涵在押送室門口微微猶豫了一下,轉動了門鎖進了門,就看到周宗明一臉頹然和絕望地坐在長桌的另一邊,心中的歉疚、無奈、痛惜都快滿溢出來。
她打點過押送室這邊的人,在周宗明入獄之前,允許她和他單獨相處一會兒,畢竟再次進去,下次能親眼見面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如果說林暮曾是蘇青涵生命裏的陽光,那麽周宗明就是那個重新給予她生命的人。
他接替了父親和母親的位置,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堕入黑暗的時候,重新又給了她一個家,他的溫和、慈愛,在那些年她孤苦無依的時候,給了她最大的溫暖與庇護。
他是宛如父親一般大山的存在,他是她生命裏最為尊敬的人。
他曾拯救過自己,可是如今,她卻救不了他,只能任由他在那冰冷可怖的牢獄裏,度過接下來的人生。
濃重的愧疚感幾乎要将她淹沒。
“周叔叔……對不起。”蘇青涵走到周宗明的身邊坐下,低垂着頭,好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女孩。
“這一切都是玩笑對不對?我明明已經要出獄了,怎麽可能又會進去呢?”周宗明突然間抓住蘇青涵的肩膀,搖晃着對方的身體,不停地詢問着:“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你說過要把我弄出來的,蘇氏集團那麽有錢,怎麽可能救不出我呢?”
肩膀被不小的力道抓着,擠壓的有些疼痛,蘇青涵看着猙獰着臉、不斷質問着她的周宗明,心裏不知怎的有點恐慌,這樣的姿勢不太雅觀,她從未見過他這樣一面,不是記憶中的溫文爾雅,體貼入微,而是粗魯的、暴戾的。
“周叔叔,您先冷靜一點。”蘇青涵搖了搖頭,晃去了心中略微不适的想法,周叔叔都已經這樣了,換誰都受不了,她怎麽還能去計較風度儀态的問題,她頓了頓又哽咽着補充道:“您的罪責證據确鑿,法院已經敲定了,不過您放心,我會打點監獄那邊,盡量讓您過得好一些,不會有人欺負您的,等您的表現再好一點,我就可以幫您申請緩……”
“不要!”蘇青涵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宗明打斷了,他松開了蘇青涵,聲音歇斯底裏,仿佛有魔鬼從他的喉嚨間鑽了出來,“我不要在監獄!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沒有自由的生活!”
看到周宗明抱着頭撕扯頭發痛苦的模樣,蘇青涵也于心不忍,她強忍着眼眶的澀然,努力平靜了自己,問出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可是您到底是為什麽要做那些事呢?那是犯法的啊……”
一語出,周宗明停止了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着蘇青涵,蘇青涵被他那雙黑亮尖銳的瞳孔盯着,那裏有毫不掩飾的欲|望,心裏的不安逐漸放大,像是一個深暗無底的黑洞要将她吞噬,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周宗明抓着肩膀,壓在了長桌上。
後背貼着冰冷的桌面,因為方才的撞擊還有些隐隐的疼痛,蘇青涵看着壓在她身上的人,這個伴她成長、她尊如親父的人,驚愕、不解、恐懼,各種情緒一齊湧了上來,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你問我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你啊!”周宗明此刻已經失去所有的理智了,重入牢獄的憤恨,再獲刑罰的不甘,一想到他接下來的年月又要在那地獄之中度過,他就什麽都不想顧了,只想抒發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暴露出那些醜陋、陰暗、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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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涵,我的青涵……你長得真像你的母親,從你小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一點。”周宗明緩緩地撫摸着蘇青涵的臉龐,溫柔的愛憐卻成了這世上最可怕的觸碰,“所以我收養你,帶你在身邊,對你那麽好,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你成為我的女人!”
“周叔叔,你……你在開玩笑嗎?”蘇青涵臉色慘白,嘴唇被咬得血紅一片,她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碎裂了開來,有黑色粘稠的汁液順着縫隙流進去,将她與原本那個正常的世界染得面目全非。
“不要叫我周叔叔!”周宗明全然不顧蘇青涵的拼力掙紮與反抗,壓制的力道更加大了,他蟄伏了那麽多年,渴望了那麽多年,此時此刻已經破罐子破摔了,那就已然不及後果了,他一個猛力,就将蘇青涵的衣領扯了開來,看到那片發亮的雪色的肌膚,迫不及待地吮吸上去,下一秒,就被蘇青涵的一個巴掌扇得偏過了頭。
蘇青涵渾身顫抖,扇巴掌的手還在空中哆嗦着,到了此刻,她已經完全明白了周宗明的目的,她完全沒有想到,她一直敬愛的長輩居然對她存有那樣的想法,也曾對她的母親存有那樣的想法,過去的溫和體貼,那個寬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給予她溫暖和希望的人,都像是一場荒唐可笑的美夢,夢碎了,殘酷醜惡的真相披露了出來,成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魇。
“你居然敢打我?”蘇青涵的反抗無疑更加增添了周宗明的暴怒和欲|望,他重新抓住了蘇青涵的雙手,同時捂住了她的嘴巴防止她求救,面目猙獰地說:“如果不是林暮,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蘇青涵拼勁全力想要反抗,可是力道實在過于懸殊,她的眼淚從眼角兩邊掉落了下來,對方急色的大手惡意撫摸着她的身體,胃裏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惡心,屈辱之感讓她恨不就死。
聽到林暮的名字讓她混沌的處在邊緣的大腦驀地清醒了一點。
“你做出這副玉女的樣子幹什麽?”周宗明看着蘇青涵眼神裏的抗拒和厭惡,不由得怒從中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林暮那個瘋女人之間的勾當,你和她甜甜蜜蜜,和我就做不到了嗎?我難道不能滿足你嗎?”
周宗明一急,嘴裏的污言穢語就像噴泉一樣往外冒。
蘇青涵的心一緊,他什麽時候知道了自己與林暮的關系?!
“要不是林暮,我怎麽可能有現在的這種下場!”周宗明的腦子一熱,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攤了開來,他已經不管不顧了,“我真是小瞧這個女人了,五年前的那次車禍居然還沒把她給撞死……”
蘇青涵只覺得大腦嗡嗡作響,後面什麽話語她都聽不到了,好像有一只冰冷異常的手,一把将她推入了深不見底的懸崖,她一直往下墜,往下墜,恐懼一波波地在身體之中蔓延,卻怎麽也到達不了底端。
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林暮接到電話的時候,她還在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司機在反光鏡中偷偷地注視着林暮,卻奇異地看到她冷凝的臉色出現了裂痕,握着手機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挂了電話,簡潔地說了兩個字:“掉頭。”
“啊?林小姐……這是在高速公路上啊,不能……”司機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掉頭!”林暮高聲又重複了一遍。
從未聽見過林暮情緒如此失控的聲音,司機連忙點頭說好,吓得頭上直冒冷汗。
林暮思考了半秒,又打電話給徐晚來,拜托她先去法院看看情況。
挂了電話,林暮沉默地望着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臉上的神情愈來愈冷,好像一塊冒着白氣的寒冰,她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攥得幾乎要脫力,牙齒也在止不住地發顫。
她本以為最糟糕的局面已經過去了,卻從未想到還有更加絕望的情況在等待着她。
因為她的私自隐瞞,她原以為她已經堕入腐朽黑暗的地獄了,她以為她已經經受過最嚴酷的懲罰了,她從來都不後悔她做的一切,可是,可是,原來那五年非人的磨折和苦難,蘇青涵的報複和冷漠,都不是最殘酷的。
對她來說最殘酷的懲罰,是把蘇青涵也拉入地獄,經受和她同樣的痛苦和折磨。
她那麽努力,那麽竭盡全力想要藏起來的隐秘啊,就這樣暴露在了陽光之下,就這樣以比之五年前更加殘酷赤|裸的方式,襲擊了那個她想要保護的人。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巨大的愧疚和疼惜像一把把尖銳鋒利的砍刀,一遍一遍地淩遲着林暮,她的拳頭一次又一次打在堅硬無比的車廂玻璃上,骨頭撞擊之間有碎裂的疼痛傳來,她卻置若罔聞。
她怎麽能那麽蠢,怎麽能把蘇青涵一個人留在那裏,怎麽能沒有預料到那個人氣急敗壞之後的不顧一切。
都是她的錯,她還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汽車重新回到了法院,黑壓壓的天幕,好像預示着暴雨的來臨,林暮打開了車門就沖了出去,因為高跟鞋的緣故和恍惚的神經又跌倒在地上,有人想要扶起她,她卻推開了對方,扔掉了高跟鞋,赤腳跑去了關押室。
臨近的時候就聽到砰砰作響的吵鬧聲,林暮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走過了長長的走廊,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糟的場面。
原本嚴肅整潔的審訊室此時面目狼藉,瓶瓶罐罐、大小桌椅歪七倒八地橫列在地板上,像是進行過一場激烈的打鬥,周宗明已經雙手入拷地被保安人員壓制在一旁了,他面目猙獰,囚服滿是皺褶,看着她的眼裏都是仇恨與不屑。
林暮根本沒心情顧及他,目光落在蘇青涵身上的時候,她眼前登時一黑,幾乎要脫力地昏倒在地。
蘇青涵被一群醫護人員圍着,旁邊還有擔憂的徐晚來,她的暗紅色的外套淩亂不堪,內裏的白襯衫已經被撕扯得近乎殘破,她的頭發披散下來,渾身顫抖,眼睛血紅一片,滿臉防備地正拿着一把小刀對着醫護人員們。
林暮心裏當即浮出一個想法,那個想法太過可怕,如果成為現實的話,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那樣的代價。
徐晚來看到林暮,立馬小跑着過來,看到對方震驚呆滞的模樣,趕緊扶着她,解釋了當前的情況:“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沒有受傷,只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現在有些神志不清,還有傷人的征兆。”
林暮聽了解釋才放松下來,她轉頭,目光冰冷地直視着被禁锢的周宗明,心裏湧起源源不斷的憤怒和仇恨,從來沒有,這麽怨恨過一個人,那種咬牙切齒的恨,幾乎讓林暮想要殺了他。
良久,她才平複了情緒,對旁邊的安保人員說:“我不想再看到他。”
保安會意,就要将周宗明押送下去了。
“你不是要隐瞞一切嗎?她現在全都知道了!”周宗明沙啞的嗓音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他突然劇烈掙紮起來,轉頭對林暮撕心裂肺地大喊:“所以林暮,你也不算贏!”
然後他大笑起來,笑聲逐漸消失在了厚重冰冷的鐵門後。
林暮臉上的寒意更重,她慢慢地向蘇青涵走去,徐晚來急忙拉住她:“她現在誰也不認識,你靠近她,會被她誤傷的。”
林暮卻充耳不聞地往前走,她對那群醫護人員說:“你們讓開。”
徐晚來皺起了眉頭,看着她倔強執拗的背影,心中無限擔憂,卻還是示意醫護人員們退到一邊。
林暮緩緩地靠近蜷縮在角落裏的蘇青涵,可是往前走一步,就被對方明晃晃的刀子擋住了去路,蘇青涵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混沌不堪,渾身上下充斥着戒備的戾氣,仿佛有誰靠近她,她就要毫不猶豫地捅死誰。
“你別動!”蘇青涵握着小刀的手抖似篩糠,紅腫不堪的眼睛不安地環視着四周,好像一只受驚的小白兔,她對着想要靠近的林暮放聲嘶吼着:“你不要過來!”
林暮覺得心疼得好像沒有了邊際,早就麻木不仁了,她蹲下來,一點一滴地往蘇青涵那邊挪去,直到對方将刀尖輕抵在自己的胸口,她顫聲說:“青涵……我是林暮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蘇青涵的眼波微微晃動了一下,喃喃地重複:“林暮……”就在林暮以為她想起來的時候,對方突然握着小刀用力朝前一捅,林暮快速向右一側,才堪堪躲過了一擊。
徐晚來看得心髒都要跳出來。
蘇青涵因為撲空踉跄了一下,林暮急忙撫住了她,卻被她猛地推倒在了地上,她依然舉着刀子,對着人群慌亂不安地叫喊:“不!你是壞人!你們都是壞人,想要傷害我!”
身體被毫不顧忌的力道狠狠地一推,脊背的骨骼撞擊在堅硬的地板上發着疼,林暮強撐着身子爬起來,依然固執而執拗地靠近蘇青涵,她看到她的脖頸和鎖骨處有好幾處紅腫和淤青,也不知道她身上還有什麽傷痕,可是她這樣戒備的模樣,又不知道要耗到幾時。
小刀太過危險了,蘇青涵這樣恍惚迷惘的模樣,随時随地都可能傷到自己。
思及此處,林暮的心裏急躁起來,她伸手握住了小刀,掌心用力聚攏,鋒利的刀刃就劃開了柔嫩的皮肉,一瞬間鮮血直流,林暮放緩了語氣,溫柔地勸哄道:“青涵,我不是壞人,我不會傷害你。”
看到蘇青涵呆滞迷茫的模樣,眼眶裏還有沒有擦幹的淚痕,林暮的心裏酸麻的厲害,有眼淚從酸澀不堪的眼裏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血流不止的手背上,化開了一朵朵凄美的紅花。
“相信我,我永遠也不會傷害你。”
徐晚來震驚地看着這一幕,林暮無聲地掉着眼淚,看着蘇青涵的眼裏滿滿的都是乞求和心疼,心中驚異一片,她從未見過林暮流淚,不論是在加拿大那五年絕望的複健生涯裏,還是回國以後的任何禍端,她都沒有見過林暮掉過一滴眼淚。
她是那麽堅強、隐忍的人啊,如今卻旁若無人地流着眼淚,因為蘇青涵。
突然之間就有些釋然了,這樣的感情,她怎麽可能還會有機會。
蘇青涵直愣愣地盯着林暮不斷往外冒血的手掌,突然恐懼地松開了刀把,蜷縮在一旁,抱緊了膝蓋,嘴裏不斷念叨着:“我傷人了……我是壞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
林暮也不顧右手的疼痛,伸出完好的左手,上前顫抖的人兒摟緊懷中,輕聲安撫着:“不要怕,你不是壞人,你也沒有傷人,這些血都不是真的,你看,我一點也不疼。”
“真的嗎?”蘇青涵從她的懷裏擡起頭,眸光裏帶着水,不安地反問。
“當然是真的。”林暮對她安撫地笑了笑,看着她紅腫的眼裏滿是疲憊,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脊背, “累的話就睡吧,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被她這麽一說,蘇青涵才覺得疲倦爬上了身體,四肢都有些無法動彈,混沌迷惘的大腦更是疼痛不已,林暮的懷抱那麽溫暖,那麽熟悉,她漸漸地就放下了戒備和緊張,靠着她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蘇青涵,林暮不由得緊了緊抱着蘇青涵的左手臂,深深地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要開學了,開學以後就沒時間碼字了,我盡力在開學之前完結,但好像不可能。(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