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守護（一）
徐晚來看着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林暮，無奈地嘆了口氣，拿了急救箱，輕輕地掰開了林暮的右手，掌心有好一處很深的刀痕，時間過長導致有些地方結了痂，中心部位還是往外冒着血，隐隐還可以看得出內裏的白骨，可見傷口之深。
“疼嗎？”光看那個傷口，徐晚來就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這個人是怎麽做到一聲也不吭的，難道她沒有感官系統嗎？
“醫生怎麽說？”消毒水倒在手上，尖銳的疼痛傳來，林暮卻視若無睹，臉上是漠然空洞的表情，她好像沒有聽到徐晚來的問題，只是沙啞着嗓音問。
徐晚來一邊給她上藥，一邊拿起紗布小心翼翼地将手包紮起來，傷口太深，她也只是做了應急處理，最好還是要專業縫針。
聽到林暮的問題，她手中的動作一頓，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她受了很大的刺激，醒過來以後可能會出現精神和記憶障礙，短時間都認不清人，而且，她現在對外界的防備心很重，有攻擊人的傾向，醫生的意思是……先去專業的地方隔離一段時間。”
“不可能。”林暮皺起眉，沉聲拒絕。
“小暮，我知道你擔心她，但是專業醫生的意見也考慮一下吧，我們都希望她快點好起來啊。”徐晚來将手輕輕搭在林暮的肩膀上，試圖婉轉地規勸。
她和精神科的醫生商讨過，蘇青涵的狀況實在算不上好，甚至稱得上是十分惡劣，她在接到林暮的電話帶着醫護人員趕去法院後，起初的蘇青涵暴怒異常，拿着武器拒絕生人的靠近，還險些砍傷一個醫護人員。雖然現在安靜了下來，但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複發失去理智，按照林暮的性子，根本不會對她有任何反抗，和蘇青涵在一起實在太危險了。
“她不可能去那種地方！”林暮倏地站起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厲色，她漆黑的眸子像一團深不見底的黑暗，充斥着濃稠的痛苦與凄惘，卻異常堅定，“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你也知道他們是怎麽對待病人的，我怎麽可能讓青涵去那種地方！”
“她哪兒也不去，就在我身邊。”
林暮向來是溫和沉靜的，鮮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她就好似一片波瀾不驚的湖水，根本不會有漣漪波動的時刻，至少徐晚來在今天之前，是從未見過的。
可是今天，她卻失控了兩次。
因為蘇青涵。
徐晚來只覺得心中又酸又澀，苦楚異常，林暮的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脊背下彎，用手撐着額頭，那樣心力交瘁的模樣，明明她就在自己的身邊，明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她，徐晚來卻覺得，她們之間隔得太遠太遠，林暮執拗深情的身影，在她們之中劃開了一道裂痕，将她固執地排斥在外。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麽，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想你痛徹心扉，卻只能深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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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了辦公室，腦子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趴在工作桌上，她只想好好睡一會兒，不去想那些痛徹心扉的事實。
她睡得并不安穩，渾身發熱，腦袋混沌得難受，朦胧之間，她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拿着溫熱的濕毛巾，溫柔地擦拭着她的身體，幫她緩解燥熱，然後她就陷入了一個香甜的夢中。
這種可以依靠和信賴的安全感，好像自母親之後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這不像是林暮的感覺，難道是……徐晚來瞬間驚醒過來。
頭疼的要命，徐晚來捂着頭環顧四周，不是自己家，正疑惑之間，林曦從門外走來，手裏還拿着一個碗，看到她醒來，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欣喜與放松。
“醒了？”林曦的聲音不似林暮的溫潤清朗，而是剛柔并濟，如空谷幽蘭，給人一種酥麻之感。
“我……”徐晚來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沙啞的厲害，林曦放下碗，拿起床頭櫃上早就準備好的白水，喂她喝下。
“你有點低燒，我去辦公室找你的時候就神志不清了，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帶你來我家休息。”林曦看着她迷茫的樣子，無奈地解釋道，“自己都是醫生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沒有我你怎麽辦呢？”說着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知怎麽的，被林曦那樣一數落，徐晚來就覺得自己的鼻子酸澀得厲害，眼睛一閉，淚水就順着臉頰往下淌，怎麽也止不住。
明明自己在別人面前都是很獨立很堅強的，為什麽在這個人面前，自己的委屈就好想怎麽也掩飾不了了？
林曦被她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對于自己剛才态度後悔得要死，只能有些笨拙地拂去徐晚來的眼淚，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哎呀，我不是在責怪你啊……我，我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徐晚來的聲音還有些哭腔，但眼淚已經止住了。
這樣柔弱的模樣，看得林曦心裏一疼，這個人在人前一直是溫柔如水、善解人意的，誰曾想也有這樣脆弱不堪的一面，她看到她棕色瞳孔裏滿是受傷與凄苦，不由得開了口：“我去看過小暮了，她讓我和你說對不起，她情緒不好，希望你能諒解。”
徐晚來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眼裏的苦澀更重。
她頹然絕望的樣子實在讓人于心不忍，林曦的心裏驀地有些急躁，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眼前的這個人快樂起來，再也忍受不住，林曦一把就将徐晚來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冰冷的身體。
“晚來，不要再自己一個人承擔一切了好嗎？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林曦原本想再等等的，等她慢慢地接受自己，習慣自己在她的身邊，她不介意時間的漫長，或是過程的煎熬，反正那麽多年都已經等過來了。
可是，今天看到她生病，看到她因為林暮而黯然神傷、凄苦無助的模樣，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再也不想等待下去了，她想要，光明正大地在她身邊，陪伴她走出過往。
本來這句話是沒什麽的，但徐晚來喜歡林暮，喜歡女人，怎麽會聽不出其中的含義，感覺林曦說話時的呼吸都打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帶起一陣的燥意，她那不同于平日裏的嬉鬧，認真起來的聲音好有磁性，聽得徐晚來被她觸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徐晚來心裏一驚，連忙慌亂地推開她，她有些心虛地騙過了頭，所以忽略了林曦眼中的黯然。
“你，你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林曦掰過了徐晚來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看着她眼裏的逃避，無奈地問：“難道這麽多年，你從未注意到我對你的心思嗎？”
“可是……我喜歡……”林曦眼中的失落讓徐晚來的心隐隐作痛，她的腦袋裏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我知道你喜歡小暮。”林曦垂了錘眼眸，瞳色裏的黯然更重，但有很快地恢複了，她直視着徐晚來，用生平最認真專注地語氣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我可以等，等你慢慢接受我。”
“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讓你陪在你身邊，分擔你所有的難過和痛苦。”
被她那雙黑亮如墨的眸子注視着，從她的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樣專注，那樣深情的目光，她覺得自己的心幾乎要被融化了。
有一百萬種理由讓自己答應她，可是，可是，她又想起了林暮。
所以她掙脫開了被那雙溫暖的手緊握住的雙手，空氣的寒冷讓她哆嗦了一下，她壓下心中所有的悸動，慌亂地逃開了。
“對、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只留下了這樣一句冰冷生硬的拒絕和沉默僵直的林曦。
林暮縫了針，換好藥之後，就回到了蘇青涵的病房。
因為蘇青涵的情緒很不穩定，而林暮也害怕她身上還有什麽隐患，就只能讓她暫時住在醫院裏。
林暮搬了一張椅子坐到了蘇青涵的床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蘇青涵，她的額角用紗布包裹着，應該是和周宗明掙紮打鬥的時候磕傷的，雪白的脖子裏還有淤青和紅痕，雖然已經上過藥了，但是還是隐隐有些痕跡，不斷地刺痛着林暮的雙眼。
當時她該有多害怕，多恐懼，那種殘酷的真相，林暮第一次聽聞都覺得六神無主，更何況是當事之人。
林暮根本不敢去想象當時的情景，一想到，就是牙咬切齒的肝腸寸斷，如果不是警方發現的早，是不是她的青涵，就要被那個人渣給……思及此處，林暮就覺得血氣往喉嚨口翻湧，她攥緊了拳頭，只希望讓身上的疼痛來緩解一點，她心裏的內疚、自責和自我厭棄。
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都是她的自以為是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要下地獄也應該是她來下，為什麽，為什麽要拉上蘇青涵。
她寧可自己灰飛煙滅，也不想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右手驀地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讓她本能地松開了手，林暮看了一眼右手，發現鮮血浸透了紗布，裂開的傷口疼得她額上直冒冷汗，可她臉上的表情卻一變沒變。
她去了洗手間處理自己，喉嚨裏的腥甜味愈來愈重，為了不打攪到蘇青涵休息，她關上了門，捂着嘴盡量小聲地咳嗽，卻發現掌心裏有血痕，她擡頭看向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的沒有人樣，嘴角還有殘留的血跡，她卻無所顧忌，洗了一把臉，又重新回到了病房。
走近的時候，林暮就發覺了床上的異樣，她心裏一慌，連忙開了床頭燈，就看到蘇青涵蜷縮着身體，渾身顫抖地窩在病床的一角，看着她瑟瑟發抖、異常恐懼的模樣，嘴裏還不斷念叨着：“不要……不要過來……”，雙手攥緊成拳，不安地摩擦着床單。
林暮只覺得心如刀割，她趟到了蘇青涵的身邊，用還包着紗布的右手，輕輕地攬過蘇青涵的身子，慢慢地抱緊了她，再用完好的左手小心地掰開蘇青涵緊握的拳頭，溫柔地親吻她的長發，讓她逐漸冷靜下來。
“青涵，不要怕，沒有人再會傷害你了。”
蘇青涵漸漸停止了低喃，可是牙齒卻撕咬着雙唇，緊閉的雙眼抑制不住地顫抖，看到她的雙唇被咬得血肉模糊，林暮的眉頭越皺越深，她沉思了半秒，低下頭，用舌頭輕舔她的嘴唇，再将自己的下唇擠到她的牙齒之間，阻止她自我傷害的行為。
蘇青涵似乎不滿外物的侵占，鋒利的牙齒狠狠地咬向林暮的下唇，一瞬間鮮血溢出，有溫熱的甜腥之味融化在彼此的口腔，蘇青涵撕咬了很久，林暮任其發洩，一聲也不吭。
終于她逐漸安靜下來，松開了林暮的嘴唇，依偎在溫暖的懷抱裏，沉沉地入睡了。
林暮拿了濕紙巾，輕柔地為蘇青涵擦拭着嘴角的血痕，又從醫藥箱中拿了藥膏，細致地塗抹在對方血紅的嘴唇之上，做完了一切，她只是随意擦了一下嘴唇，就重新上了床将她擁進懷中，輕輕地撫摸着她的後背，低低地說：“睡吧，我會一直陪着你。”
即使你身處地獄，我也會一直陪伴着你。
疲憊席卷而來，林暮也閉眼睡去。
皎潔的月色照耀在兩人的相擁而眠的身軀之上，落在地板的影子，那樣親密無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留言的親們，愛你們。
徐醫生對表姐其實是有感覺的，但執念太深，一時之間無法放下。
這幾章也不知道到底在虐青涵還是虐小暮，其實虐青涵就相當于虐小暮了，好像繞口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