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前天才見過。
喝你大爺。
肖楊見逃不掉,索性先發制人,回了身面無表情地看着沈浩澤,嚴肅道:“你是沈沅沅的哥哥?”
沈浩澤穿了件黑色的運動夾克,挺拔又俊逸,隔着兩步遠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肖楊裝作沒有看到他戲谑的神色,重新回到原位坐下,招呼學生進辦公室一樣招呼沈浩澤:“過來,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講。”
沈浩澤大大咧咧在沈沅沅旁邊坐下,手放在桌子上撐着下巴,偏着頭看着肖楊。
肖楊食指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敲了一敲,淡淡道:“女孩子晚上一個人還是不安全,你們家人如果誰晚上有空還是來接她一下。”
“啊?”沈浩澤發出一個不解的單音,肖楊注意到他迷茫的眼神,這才明白原來他還對今晚的事情不知情。
沈浩澤的确是毫不知情,沈沅沅在電話中語焉不詳,只說要他來接,她還以為她是和父母怄氣不願意回家才找他來,沒多想就跑了過來,和肖楊的偶遇,也只以為是個巧合。
他聽罷肖楊的話,略一停頓,猛地看向沈沅沅,沉着嗓子問她:“出什麽事了?有人找你麻煩?”
他的眼神有些兇狠,沈沅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別過頭去不說話。他一看妹妹這個反應頓時心下了然,一瞬間怒火攻心,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沈沅沅被他吓了一跳,差一點跟他一起跳起來,還沒坐穩又被他抓住胳膊,湊近了追問:“他們怎麽你了?碰着你沒有?”
“沒事,”沈沅沅甩開他的手,“有一個想來拉我,被我推開了,然後肖老師就來了。”
沈浩澤這才松了口氣,但他轉念又想起唐睿告訴他那天他在一中門口出現過之後就有人打聽過沈沅沅和他是什麽關系,并且也得到了答案。
明知道是他妹妹還敢動,沈浩澤眼神陰晴不定地站在原地,短短幾秒內已經轉過了無數怎麽收拾那幫人的念頭。他一向眼高于頂,一貫不屑于與玩得好的朋友如石紹東之流也都是如此,想解決這些地頭蛇只能找唐睿。
這個念頭一起,他握着手機就要出門給唐睿打電話,正要轉身一個聲音忽然從對面傳來:“你去哪兒?”
Advertisement
那聲音清越又沉穩,沈浩澤瞬間清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肖楊正坐在自己對面。
肖楊皺着眉頭看着他,他剎住了腳步,停頓數秒,這才收起了渾身戾氣重新在卡座上坐下。一時間三人都沒有說話,肖楊仍然看着沈浩澤,目光裏帶着不贊同,沈浩澤在這樣的目光下難得沒有了氣勢,甚至莫名有些羞愧。
沈浩澤早沒了之前的油腔滑調,和肖楊相對着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的事兒,謝謝你。”
肖楊聽了平靜道:“你有做那些沒意義的事情的功夫,不如跟你家人商量一下找個人晚上來接你妹妹。”
他的語氣淡淡的,但竟把沈浩澤唬地一愣,下意識就低下了頭,臉色瞬間變得更加不好看。對方許久沒說話,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麽,好半天才終于開口:“從明天開始,我每天都來接她。”
沈沅沅在一旁哼出聲,冷淡地說:“不用了。”
沈浩澤回想起來自己之前的半個月,幾乎每天都來一中報道,卻沒想起來看沈沅沅一眼,心裏自責得不行,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辦,求助似的看了肖楊一眼。
肖楊本來對沈浩澤全無好感,但是他濕漉漉的眼神望過來,就像只落了水的小動物,讓他心中莫名一顫。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小混蛋垂頭喪氣的模樣,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借題發揮,輕咳了一聲開口道:“最好還是家長能……”
“不用,”沈浩澤出聲打斷他,重複道,“我會來接她。”
沈沅沅不說話,沈浩澤又看着肖楊,明亮的眼睛眨巴着,肖楊差點被他這副可憐巴巴的表情逗笑了,問他:“你不上晚自習啊?”
“不上啊,”沈浩澤回答得理直氣壯,“我們國際部沒有晚自習!”
這下肖楊知道了,誰讓全市只有四中有國際部。
沈浩澤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沈沅沅倒是偏過頭嘟囔了一句:“蠢死了……”
沈浩澤沒聽見,莫名其妙看着突然笑開了的肖楊,看着他笑了一會兒自己也笑開了,撐着臉看着肖楊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問他:“順便接你可以嗎?”
這人真是正經不過三秒,肖楊笑意一收,冷漠道:“不可以。”
“為什麽啊?”沈浩澤不滿,“我們都一起喝咖啡了。”
肖楊自知跟他廢話只能被他繞進死循環,這人蠻橫不講理,黑得也能說成白的,明明只是對坐了兩分鐘,他把沈沅沅交還到他的手上,被他一說就好像肖楊大半夜不回家,只為了和他一起喝一杯咖啡。
“因為不順路。”肖楊留下這句話,和沈沅沅打了招呼就走了,沈浩澤目送他走出咖啡館。這幾日他一個發小從國外回來,狂歡了幾日讓他無暇顧及身邊的花花草草,對肖老師的追求大業也暫時擱置,勁頭一旦過去了興趣消散得很快,好奇心和勝負欲都不如前幾日強烈,但是今日一見,那人白皙的臉蛋和細長的手指在眼前一晃,他的一顆心又重新癢癢了起來,暗暗發誓不把這人追到手誓不罷休。
第二天他果然來了一中,并且來得比平日都要早。
他來時下午第二節課還沒有下課,路過操場隔着綠色的鐵絲網聽到運動場裏爆發出一陣歡呼。
沈浩澤下意識回頭,正看到陽光下一個人從人群中央騰空而起,一揚手完成一個精彩的扣殺。
肖楊腰很細,手臂擡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線,沈浩澤腳下生風,立刻轉了個彎拐進了操場。
體育課大部分學生都穿着便服,沈浩澤雖然身高長相突出,混在其中倒也沒有十分顯眼。他仗着個子高的優勢,越過圍觀的人群遠遠就看到看到肖楊正站在排球場上,他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服,襯得皮膚更白,在一群高中生裏笑着,明明二十多歲的人了,連一絲煙火氣都不沾。
沈浩澤對排球沒什麽興趣,抱着手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身後,竟然不知不覺看到了下課。
肖楊額上一層薄汗,和一起打排球的幾個男生向操場邊的盥洗池走。沈浩澤退後一些避開他,眼看着前面的小姑娘跟肖楊打招呼,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他笑起來,擺着手眼睛都彎了起來。
沈浩澤想上去叫住他,旋即不知想到了什麽,最終忍住沒有立刻打擾他,轉而去他的辦公室守株待兔。
他今天可是正大光明從一中大門進來,
老爸帶着沈沅沅親媽去國外旅游,家裏只剩沈沅沅和保姆,沈沅沅受了驚吓,沈浩澤又不好帶妹妹回他那一個禮拜沒有打掃的狗窩,只好在家住了一晚陪她,今天沈沅沅上課一大早就走了,他一口氣睡到中午,吃了個午飯出門正好碰上老爸。
肖楊昨晚跟沈沅沅的班主任聯系過,班主任又聯系了老爸,老爸改簽了機票連夜趕了回來,好巧不巧和沈浩澤撞了個正着。
經過三個月的時間,老爸對沈浩澤的氣早已消下去一半,他心中有愧,本就對沈浩澤的叛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有心殺殺他的銳氣才把他丢在外面不管,等着他自己跑回家認錯,甚至連他手中握着的信用卡副卡都沒有停掉。
此時見他在家,老爸只當他是主動求和,為了防止他再跑索性抓他一起來一中,讓他老老實實在校長室裏聽牆腳,等着自己處理完女兒的事情再找他秋後算賬。
沈浩澤才沒那麽乖,喝了兩杯茶就溜了出來,正巧遇到肖老師下場打排球。
沈浩澤知道肖楊教的是高一化學,辦公室就在教學樓頂樓,裏面還要兩個老師在辦公室,見沈浩澤進來都警惕地看着他,問他找誰。
沈浩澤不理他們,他略一打量,看到了最裏面的一張辦公桌上放着肖楊拿過的手包,徑直走過去拉開椅子大大咧咧地就坐了下來。
辦公桌靠窗,微風從未完全關上的窗縫中吹來,暖暖的,酥酥的,沈浩澤覺得腦袋有些沉,于是換了個姿勢,趴在桌子上擺弄電腦邊的仙人掌。
肖楊換下運動服回到辦公室,看到的就是高大的少年趴在他辦公桌上睡得正香的側影。
兩個老師走了一個,剩下的一個沖着趴着的人努努嘴用眼神詢問他怎麽回事,肖楊笑着搖搖頭,那老師卻露出了然的神情,大概以為沈浩澤是肖楊的親戚或者學生,拿着書上課去了。
肖楊不知道這小子從何而來,他總是出現得猝不及防,無論你情不情願都要在你眼前打轉,讨人厭而不自知。肖楊走到他背後,試着推了推他的肩膀,沈浩澤紋絲不動。
這小子睡相極好,眼睛自然地閉着,長長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頻率顫動着,鼻梁又直又挺,嘴唇很薄,唇瓣微微開啓着,淩亂的頭發在空氣中輕輕飄動着,做夢都像在拍畫報。
肖楊一貫見到的都是他嚣張自得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毫無防備,一時之間看得好玩,不知出于什麽心态竟然沒忍心叫他,搬了椅子坐到一旁,拿過教案看着。
沈浩澤睡得很沉,趴的時間久了呼吸都變調了也沒醒,期間肖楊手機響了一次,他打開微信是陌生的好友提醒。
微信使用幾年好友基本上已經趨于穩定,肖楊很久沒有收到過新好友申請,他點進好友資料還沒有看出什麽端倪,等到點開那人的頭像,看到相片上熟悉的臉龐,瞬間手指一僵。
竟然是消失了三年的董思齊。
董思齊沒怎麽變,依然笑得有些腼腆。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揚起的灰塵在空氣中旋轉飄浮,漸漸迷蒙了視線。
和董思齊分手已有三年,肖楊記憶力一向是好,可是很多事情卻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那人毫無預兆與他分手,一月之後就結了婚,從此音訊全無,只在同學聚會時無意間聽說對方已經移居國外。
三年的時光,肖楊并非沒有恨過,剛分手那段時間他把自己關在房間一遍遍回憶過往的歲月,神經質地搜索每一個細節,想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才讓他和他以為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走到無法挽回的一步。
他一門心思紮入了愛情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一直克制地站在界限邊緣,早就做好了随時抽身而去的準備,甚至當他在默默準備婚事時他也毫無察覺,甚至還在傻乎乎地策劃着對方的生日驚喜。
一場愛情裏輸的不一定是愛得比較深的那個,但一定是更加當真的那個。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再複雜的情緒也都變得模糊不清,雖然他開始對感情小心翼翼,但是這就好像受過傷害的傷疤還在,其實傷口早就已經不痛不癢。關于董思齊這個人,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目的,肖楊自覺和他沒有聯系的必要。
肖楊沒理他,沒過多久手機就又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沈浩澤,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沈浩澤皺皺眉頭,毛絨絨的腦袋緩緩動了動,下巴埋在臂彎裏,半睜開眼睛對着面前的仙人掌發了一會兒呆,偏過頭看着肖楊,眼神慢慢有了焦距。
他看清肖楊秀氣的臉蛋後腦袋枕着胳膊揚起嘴角笑了,啞着嗓子問:“小羊老師?”
就好像不認識他肖楊似的。
他的發音很奇怪,肖楊暗自琢磨半天,剛琢磨出一點惱羞成怒,又聽見他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得實在好看,肖楊微怔,随即避開了他的眼睛,從椅子上站起讓出來位置,說:“你怎麽又跑來我們學校?快走吧。”
沈浩澤早料到他會這麽說,慢悠悠解釋:“我爸來你們學校找校長,非要壓着我一起,你說我有什麽辦法?他們聊天又沒有我什麽事,我在一中只認識你跟我妹兩個,我妹在上課,我當然來找你了。”
肖楊被他噎了一下,他把手中的教案和幾本書摞在一起,随手整理辦公桌上的雜物,同時漠然道:“我馬上也要去上課,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沈浩澤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寧靜的側臉,直到肖楊把桌面整理得一絲不茍,他才長長地“哎喲”了一聲,爬起來活動着睡麻了的肩膀。
肖楊以為他要走,暗自松了一口氣,還在想今天他怎麽如此聽話,下一秒沈浩澤忽然湊近了在他耳邊低聲道:“沈浩澤,“浩浩沅湘”的“浩”,“恩澤四方”的“澤”。”
不知何時他竟然靠得這麽近,薄薄的嘴唇幾乎要碰上自己的耳尖,溫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肌膚上,肖楊猛地顫抖,下意識向後躲避。
明明不是一個好地點好時機,氣氛不知怎麽地變得異常暧昧,也許是剛剛睡醒肖楊一後撤沈浩澤想也沒想就伸手握住了他的腦後,欺身在他白嫩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肖楊吓了一跳,一把推開了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靠近走廊的窗子,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口。
還好是上課時間沒有人走過,沈浩澤也站了起來,還要來捏他的下巴,被肖楊一掌拍開,指着門讓他滾出去。
“不滾,”沈浩澤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胳膊還麻着呢。”
肖楊一生氣面片更白了,薄薄的嘴唇顫抖着,跟平時見了別人那副游刃有餘談笑風生的樣子完全不同,像個毛毛躁躁的中學生,被班裏最調皮的男生氣得直跳腳。
他指着沈浩澤說:“滾蛋,別再讓我看見你!”
“讓我滾蛋也行,你明天跟我約會!”沈浩澤臉上毫無愧疚之意, 說話間甚至慢慢舔了舔嘴角,好像在回味剛才的滋味。
肖楊耳尖發燙,心跳非但沒有平複的跡象反而愈跳愈快,他又羞又惱,剛要說話,沈浩澤手機就響了起來。
鈴聲一響,肖楊不自覺頓了一頓,他只略一停頓沈浩澤已經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之後伸出食指壓在唇上示意肖楊不要說話,邊接電話邊往門外走,臨走前還扒着門框用口型對他說明天在他家樓下等他。
肖楊理他才是有鬼,被他親過的臉頰到了晚上洗臉還隐隐發燙,肖楊甚至後悔昨天多管閑事,不然也不會再次招惹上這個熊玩意兒。
他心裏想着沈浩澤的事情,本來每晚臨睡前都要翻兩頁的書今晚也看不下去,索性一早早就關燈睡覺,幾乎沒有任何障礙就陷入了睡眠,甚至連董思齊曾發來好友申請這件事都忘了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