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電話是老爸打來的,沈浩澤本不想接。他來見肖楊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回去聽老爸的訓,但是老爸來學校是為了解決沈沅沅的問題,他又想知道談話的結果,最後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去和老爸會和。
老爸的車來時開進了校內,這會兒卻停在校門外。沈浩澤遠遠走過去,就看到老爸站在車邊往他的方向看着。
沈浩澤眉心微皺,面無表情走了過去,特意在車外等他就已經夠反常了,見他走近老爸竟然主動幫他打開了後座車門。沈浩澤看也沒看他,徑直走向副駕駛,一把拉開了車門。
副駕駛果然坐着一個女人,這女人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保養得相當好,車門猛然打開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識轉頭看向沈浩澤,眼神中帶着驚訝。
沈浩澤和她對視了兩秒,那女人随即鎮定下來,溫和地叫了一聲:“小澤。”
她聲音一出,沈浩澤當即摔上車門,轉身就走。
“沈浩澤!”老爸在身後咆哮,“你給我回來!”
沈浩澤就當沒聽見,攔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他知道老爸想做什麽,無非是想讓他和這個女人和平相處,讓她接受這個女人已經成為他的繼母的事實,可是沈浩澤做不到,甚至就連表面上的平靜也無法維持。
記得大概六七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父母總是争吵,後來有一天他放學回家,家裏多了一個小姑娘,老爸老媽說是他的妹妹。沈浩澤小時候很皮,家裏多了個小姑娘對他來說像是多了個玩具,一有機會不是扯人辮子就是搶人玩具,終于把人欺負哭了,得了老媽好一頓訓,他才懵懵懂懂接受了自己多了一個妹妹的事實。後來慢慢長大,聽得閑言碎語多了,他漸漸明白沈沅沅并不是老媽的女兒,而是老爸跟別的女人生的。回想起之前的一些片段,這才明白為何那時連一直居住在國外的外公外婆都回到國內,又是為何一貫溫和的老媽動手打了老爸一耳光。
可是日子還是過了下去,沈沅沅四歲就跟他們一起生活,跟老媽十分親近,如果不提那些往事,他們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甚至在老媽生病之前他們去國外探望外公外婆,老人家也接受了沈沅沅的存在。
一直到兩年前老媽生病去世,僅僅過去不到一年時間老爸就把另一個女人領進家門,沈浩澤冷眼看着老爸對沈沅沅說這是她的親生母親,他才知道,原來老爸在這十多年中都不曾和這個女人斷過聯系。所謂的浪子回頭不過是一句謊言,而之前所有的美滿都不過是一場假象。老爸欺騙了老媽十五年,甚至更久,如果老媽知道該是怎樣的心情呢?媽媽那麽溫柔的人,一定是傷心多餘憤怒,可是現在她連一個傷心的機會都沒有了,她躺在冰冷的地下,一無所知。
沈浩澤每每想到都心如刀絞。
晚上沈浩澤和幾個哥們玩到通宵,第二天一覺睡到下午,他匆匆沖了個澡,踢踢倒在地板上橫七豎八挺屍的幾人,說自己有事先走讓他們收拾殘局。
被他吵醒的幾個心照不宣拖長了聲音發出“哦”的一聲,其中一個壞笑着問他是不是急着去把妹。
沈浩澤一直對女生不感興趣,但是這并不妨礙青春期的女孩們狂蜂浪蝶般向他撲來,他躲閃不及,倒像是看起來姻緣無數。在場的人中知道沈浩澤底細的的只有石紹東一個,兩人平時形影不離的,沈浩澤最近卻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如此幾次他也算是對一中那個年輕貌美的小老師有所耳聞,此時此刻默默在心中為對方點了根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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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沈浩澤把一個抱枕随手扔在了說話那人的臉上,笑罵道,“昨晚沒把你日服是不是,今晚繼續?”
對方搖晃着因為操縱游戲手柄而酸脹發痛的手肘,剛想回罵他兩句,沈浩澤已經大搖大擺出了門,一陣風似的走了。
昨晚他陪沈沅沅住在家中,摩托也放在那邊,他懶得去拿,從他的狗窩打了車直接殺到肖楊小區門口,剛付完錢拉開門一條腿還沒有邁出去,一擡頭正好看到肖楊的身影,他心下一喜,剛想出聲,肖楊已經徑直走到一輛豪車前彎腰鑽了進去。
沈浩澤重新坐回車裏,手一指前方,陰沉道:“跟上前面那輛奧迪。”
司機回頭看他一眼:“小夥子,違法的事情不好做啊。”
沈浩澤財大氣粗道:“我加錢!”
汽車一路向市中心駛去,周末商業區車輛衆多,前方的車開得不徐不疾,開始出租車跟得倒也順利。
兩輛車一前一後行駛,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正遇上堵車,沈浩澤耐心不足,一手撐着前方一個椅背,從座椅之間探出半個身子來,眯着眼睛似乎竭力想窺探前方的情況。
然而畢竟隔着一輛車,縱使他視力再好,也不可能穿透單面透光的車窗看到車內的景象,只能眼睜睜盯着前方車輛線條優美的車尾,光是想想肖楊坐在副駕駛座上,和他假想中的情敵用從未對他流露出過的溫和态度交談,沈浩澤就快要酸死了。
遙遠的十字路口綠燈亮起,出租車司機只顧着注意在一旁探頭探腦的沈浩澤,一時沒有跟上前方的奧迪,沈浩澤一怔,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右側車道一輛車就已經見縫插針擠了進來,攔在了沈浩澤和他的小羊老師中間。
沈浩澤頓時急了,手一拍椅背,說:“操,這人怎麽回事!”
司機攤手表示沒有辦法,安慰他:“放心吧小夥子,跟不丢的,”
沈浩澤幹瞪着眼,出租車跟着前方車隊龜速移動,一連等了三個紅燈才從十字路口通過,出租車性能本就不如奧迪那款價值不菲的車型,前方又莫名多了個第三者,如此一來兩輛車距離就拉開了一段距離,等到出租車在市中心一座酒店前的廣場停下,沈浩澤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夕陽下肖楊正和一個男人站在車邊笑着不知道在交談些什麽。
“讓你破費了。”肖楊等到楚信将車交給門童走到自己這邊,禮貌地說。
“這麽說可是不對,”楚信笑得彬彬有禮,“平日裏一個人哪裏有機會來這種地方,是我借了你的光。”
肖楊笑了笑,目光略一偏移,正巧目睹沈浩澤從出租車上下來,畢竟後者來勢洶洶的樣子讓人不注意都難,他不動聲色挪開視線,随着楚信一同向前走去。
沈浩澤一看肖楊身邊站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兩人竟然一起進了酒店大門,頓時氣得眼睛都紅了,額頭上青筋直跳,想也沒想拔腿就追了過去,沒想到門童看他一副要砸場子的樣子愣是不讓他進門。
眼看着那兩個人有說有笑就向大廳走去,沈浩澤緊緊盯着那兩人的背影,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紅票數也沒數一股腦全塞進門童手裏,趁着人家愣神間追了過去。
即使這樣也還是晚了一步,電梯把那兩人的身影關在門後,沈浩澤沖過去氣急敗壞狠狠按了幾下按鈕,正打算一層一層地毯式捉奸,忽然發現這竟然是一座直達電梯,一直通向酒店最高層。
沈浩澤來過這家酒店幾次,清楚地知道最高層是一家旋轉餐廳,明白那兩人只是去共進晚餐,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煞氣也緩和了一些。
他心下放松許多,動作也從容了不少,不緊不慢上了另一電梯直奔頂層。
肖楊和楚信已經在落地窗邊坐下,肖楊面對着電梯門而坐,從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電梯門打開,沈浩澤眯着眼向他信步走來。
肖楊不确定沈浩澤清不清楚他的性向,但是他連自己名字都搞不清楚,十之八九對自己不甚了解,只是憑着一時興起窮追猛打。
他一方面隐隐擔心沈浩澤看出些什麽對他更加死纏爛打,一方面又想讓他看一看也好,如果誤會了自己和楚信的關系,說不定能意識到自己的差距,正好斷了他的念想。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動手,可憐了楚信要做他的擋箭牌。
沒想到沈浩澤倒是沉得住氣,遠沒有了之前剛下車時氣急敗壞的模樣,一言不發從他身邊走過,竟然在他背後的座位上坐下。
餐廳不設置卡座,一張餐桌兩旁相對擺放着兩張餐椅,沈浩澤刻意把椅子拉得很開,就快要和肖楊背靠背。
肖楊既好氣又好笑,索性不管他低下頭專心點單,看他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楚信帶他來的是一家法國餐廳,從甜點到配湯很是繁瑣,肖楊是做老師的人,知道一般小孩子其實都不真正喜愛這些,無非是圖個新鮮浪漫,其實成年人何嘗不是如此。
果然他剛剛點完,就聽見背後賭氣似的一句:“跟後面那人一樣。”
肖楊聽了實在沒忍住微微一笑,正巧被楚信看到,含着笑問他開心什麽。
肖楊把餐單一合遞給招待,說:“想起一個笑話。”
楚信自然追問是什麽笑話。
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到整個S市繁華的夜景,無數星光霓虹映在玻璃上,成為燈火通明餐廳的閃爍的背景,肖楊睨了一眼,瞧見沈浩澤正拿着刀叉戳着盤中的食物,背向後傾着,豎着耳朵聽他們講話。
肖楊笑意加深:“有一個大猩猩去吃西餐,吃得很開心,但是卻死了,這是為什麽?”
楚信看着他,微微蹙起眉頭好像在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
肖楊笑着說:“因為他左手拿刀右手拿叉,高興時一拍胸口,于是……”
他含蓄地只說了一半,楚信笑了起來,說想不到肖老師如此幽默,肖楊低頭抿了一勺濃湯,隐隐聽到背後傳來低低的笑聲。
一頓午飯吃得相安無事,要不是肖楊時而看到他倒映在落地窗上的身影,說不定會忘了背後還是這麽個麻煩。
楚信講了一些上學時候的趣事,他為人風趣處事也妥帖,和他相處本該非常自在,但是肖楊不太吃得慣西餐,有些懷念家中早上熱剩下的小籠包。
最後上了紅茶,楚信忽然問肖楊:“不介紹你的小朋友給我認識嗎?”
沈浩澤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拐角,肖楊還沒反應過來,他二五八萬似的就轉過了身,一條腿邁過來,沖楚信一伸手:“叔叔你好,我是肖老師的準男朋友。”
肖楊真想給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