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提肖楊險些就忘記了這回事,這幾日生活回歸正軌,若不是突然出現的董思齊,他怕是又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搪塞或無視沈浩澤,這趟兜風也要無限期延後。

電視上播着本地新聞,無非是某某公路出了車禍或是某某路公交驚現鹹豬手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肖楊有時下班早了吃飯時看着索然無味,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浩澤家的燈光有問題,還是下雨平添了幾分寧靜,在這樣的背景聲中竟然有種瑣碎的溫馨感

肖楊穿着沈浩澤的衣服坐在他家的沙發上忍不住反省自己——自己是不是武斷了?是不是該給他一個機會去了解一下?

誠然,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全無合适可言,且不說年齡的鴻溝,他們的生活環境以及處事方式也是截然不同,他在普通家庭中長大,走得也是中規中矩的道路,明白人生中有很多事情不可強求,而沈浩澤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二世祖,習慣了勢在必得的感覺,但是僅僅是因為這樣,他就能随意輕視別人的感情嗎?

新聞不知何時結束了,廣告播放音量驟然增大,肖楊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動搖了,對一個比自己小了八歲的毛頭小子。

雨勢小了一些,小貓又跑沒了蹤影,肖楊直覺此地不宜久留,提出回家。

沈浩澤執意要送他回去,說是要有始有終。

肖楊直覺如果自己不同意對方也不會善罷甘休,再者說

雨後比下雨前清爽不少,空氣中有淡淡的青草香氣,沈浩澤一路把肖楊送到樓下,肖楊想起他幾次不請自來,問他怎麽進的小區,沈浩澤本來不想說,最後還是承認自己有個朋友也住這座小區,給了他一張門禁卡。

這倒跟肖楊想的相差不多,只能說物以類聚,沈浩澤的朋友也是個不靠譜的。

沈浩澤自認為自己沒有将那保安揍了硬闖進來就已經算不錯,巴巴地等着肖楊表揚,肖楊卻要跟他告別,說身上的衣服洗幹淨了還給他。

沈浩澤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怎麽合身,但是肖楊底子好,穿起來運動服青春洋溢,沈浩澤愛看他穿自己的衣服,想說不用還了送給他穿,差一步就走錯了劇情。

還好從前老媽看電視劇時他也跟着看過幾集,小秘書把咖啡潑老板身上什麽的,恍惚記起來這時候應該約定還衣服的日期。

肖楊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什麽,裹了裹寬松的運動外套,笑着說:“好了,你不是要接你妹嗎?明天還你。”

“我不接她了,她有司機接送,”沈浩澤踢着腳下的小石子,擡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接你可以嗎?”

“不可以,”肖楊早就習慣了他的套路,嗔笑着拒絕,“我有車,幹嘛要你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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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澤笑了起來,轉眼又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唬人的姿勢,作勢要捏肖楊的臉蛋,肖楊拍開他的手,要他老實一點。

肖楊笑起來眼睛就彎成了月牙,整齊的牙齒在紅潤的唇間若隐若現。沈浩澤看他這般模樣自然不會放過他,像個幼稚的小學生一般追着要去捏人下巴,肖楊躲閃着推了他一把,帶着笑正欲說些什麽,忽然表情一僵,推在沈浩澤胸口上的手也放了下來。

沈浩澤一皺眉,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一個男人站在兩人身後,正一臉陰翳地看着他們。

“認識?”那男人的眼神讓沈浩澤十分不爽,他回頭看了肖楊一眼,不悅道。

肖楊還未回答,那男人就走了過來,兩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肖楊,叫他的名字,陰郁地說:“你早上就是跟他走的?你拒絕我就是為了他?”

肖楊看他走過來就變了臉色,他沒有料到董思齊竟然還不死心。

今天早些時候這人毫無預兆按響了他的門鈴,熟稔地喚他的名字,好像他們只是闊別多年的老友,見了面自然而然該敘一敘舊。

三年未見,董思齊還是肖楊記憶中的樣子,又或許他在他的記憶中早已經面容模糊,現實只是為他刻畫了一個模板,讓他把面前這人安放在了漸漸消失的記憶之中。

再見到董思齊的場景,肖楊曾經想過很多次,只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肖楊平靜地看他一眼,就要把門關上。

董思齊一把拉住了防盜的鐵門,一半身子擠進門縫,着急地說:“小楊,你怎麽回事?這麽久沒見了,一句話都不願意跟我說嗎?”

肖楊潔白的手指貼在門框上,聞言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有什麽可說的。”

董思齊充耳不聞,執意要與他坐下談談,見肖楊堅決,一邊用手撐着門,一邊争分奪秒地說:“小楊,我離婚了,從國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S市找你,我們談一談好嗎?”

肖楊差一點就氣笑了,用力推了董思齊一把,然而他的力氣到底沒有董思齊大,把對方推出門的同時自己也跨了出去,正好一陣風吹來,防盜門在背後應聲關上。

肖楊穿着睡衣,自然是沒有帶鑰匙,氣得薄薄的嘴唇都在顫抖,董思齊反倒笑了,輕松地說:“你家看來是進不去了,不如到我車裏坐坐?”

肖楊掉頭就走,他心中憋着一團怒火,趿着拖鞋也走得飛快,眼看電梯一時半會上不來,董思齊在後面又追得緊,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沖向了樓梯間,踢踢踏踏地就下了樓,董思齊在後面叫他的名字,竟然追不上他。

肖楊被誇獎和恭維着長大,自尊心比普通人都要強,當年董思齊背着他結婚的事情對他就是當頭一棒,打得他摧心剖肝,恨不得穿越回去給年少無知的自己狠狠一巴掌,讓他不要上了那些兩小無猜的當,可是往事不能回頭,他忍着痛往前走,走到現在終于将這人遠遠抛在腦後,這人又要蹦出來繼續給他耳光。

肖楊面無表情地說:“和你無關。”

董思齊以為他這就是默認了,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他無不諷刺地說:“肖楊,沒想到這麽多年不見,你的品味變成這樣。你看上他什麽?”

這句話雖然在說肖楊,但是話裏話外卻是瞧不起沈浩澤。

沈浩澤從他出現就抱着臂一臉玩味地看着他,聽到此話挑了挑眉,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看上——”他把肖楊拉到身後,雖然笑着但是眼中毫無笑意,冷冷地看着董思齊一字一頓道,“比你年輕,比你有錢,比你帥。”

董思齊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人也瞬間渾身僵硬,鼻間噴出兩口粗重的呼吸。

“你!”

他忿忿不平地吐出一個單字,正欲繼續說些什麽,沈浩澤驟然收起臉上那點僅存的笑意,與此同時長腿一擡一腳踹在了一旁的摩托車上。

摩托車轟然倒地,發出一聲巨響,肖楊吓了一跳,下意識攥住了沈浩澤的衣角,董思齊更是目瞪口呆,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滾,”沈浩澤指向一旁,“別逼我動手。”

董思齊雖然混蛋,但畢竟是個斯文人,自是不能跟沈浩澤比,他一向識時務,幽怨地看了沈浩澤護在背後的肖楊一眼,鑽進汽車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小羊老師!”沈浩澤剛才還像頭鬥牛,那人一走立刻恢複了原形,眼神中的戾氣收了起來,轉身低頭去看肖楊的臉色,小聲叫他。

肖楊垂着眼睛,長長的睫毛抖動着,過了好半天才擡起頭對沈浩澤勉強一笑:“讓你看笑話了。”

沈浩澤抓住他的肩膀,這次沒用多大力氣就把他拉到了懷中,在他背上揉搓了兩下,低聲道:“我不笑話你。”

肖楊在他胸口點點頭,很快就調整好自己,從他懷裏退出來就又是那個雲淡風輕的樣子。

沈浩澤半真半假沉下臉,嗔怒着說:“但是我要跟你算算賬。我被你騙着傻乎乎跟你搞網戀,結果這才一個星期我就多出了兩個情敵,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什麽貓貓狗狗都要排在我前面,你說我還要不要繼續聽你的話?”

聽沈浩澤說話很有意思,肖楊又要被他逗笑,看他狡黠地沖自己眨眼,就知道他是故意要逗自己開心。肖楊心有些軟,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道:“當然要的。”

“那不行,我要獎勵。”沈浩澤得寸進尺。

“什麽獎勵?”肖楊收回手指,無奈地看着他。

沈浩澤來了勁頭兒:“約會!好不好?”

肖楊在他額頭上彈了一彈,沉吟了一下,說:“那好吧。”

沈浩澤沒想過他會答應,更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頓時眼前一亮。

眼看沈浩澤像小狗看到肉骨頭一樣就要來抱他,肖楊退後一步,故作嚴肅地說:“”但是你這幾天還是要回去好好上課!

“沒問題!”沈浩澤大聲說着,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後。

他萬萬沒想到肖楊會帶他去博物館。

省博的瓷器館閉館整修以後這周末恢複展覽,肖楊對這些頗有興趣,在朋友圈看到就想去看看。

沈浩澤計劃得好好的,帶肖楊去看最新的科幻電影,之後兩人可以在商場內的電玩城打發時光,沈浩澤投籃機玩得好,一定要給肖楊好好展示一番,然後再去榮悅的半透明旋轉餐廳面對面共進晚餐,晚上帶他去朋友的哥哥新開的會所看人魚表演。

至于看完表演以後能不能順理成章的留宿,沈浩澤認為還需看當天的進展。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見了面肖楊才笑眯眯地通知他今天要去逛博物館,他還聽了肖楊的話沒有騎車來,跟着對方去擠地鐵。

這天難得放晴,太陽驅散了夜間的霧氣,終于有了些許夏天的跡象。

地鐵裏人滿為患,沈浩澤沒有交通卡,肖楊幫他辦了一張,交通卡有12種圖案,肖楊問他屬相。

沈浩澤愣了愣,掰着指頭算了半天,肖楊實在看不下去,問了他生日,自己算着就笑了起來。

“怎麽了?”沈浩澤一臉茫然。

“沒什麽,”肖楊笑着,對工作人員說,“要那個老虎吧。”

沈浩澤這下想起來了,他屬老虎。

肖楊把印着Q版小老虎的卡片拍進他手心,說:“給吧,小老虎。”

卡片上的小老虎圓頭圓腦一臉呆萌,沈浩澤覺得可一點不像自己,但他對萬獸之王這個稱呼還挺滿意,扣住肖楊的肩膀在他耳邊悄聲:“第一個吃掉你。”

肖楊躲開他刷卡進站。

等到兩人上了地鐵沈浩澤就再也得意不起來,他個子高,擠在人群中被這個摸一把屁股被那個推一把腰,人人都要把他當做臨時扶手。

更不幸的是他和肖楊被擠散了。

再次被推了一把以後沈浩澤險些忍無可忍,他向肖楊看過去,發現肖楊正隔着十幾個人頭低頭擺弄手機。

他憋着一口氣瞪着肖楊的頭頂,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發件人赫然是“小羊老師”,屏幕上面寫着:再忍兩站,快到了。

沈浩澤頓時沒了火氣,有位大姐踩了他的腳他還好心提醒人家慢一點。

肖楊渾然不知他的一條短信有如此威力,只知道這小子總算消停了一些,不再虎着臉吓唬別人。暗自心想大少爺真不好伺候,回去還是打出租比較好。

沈浩澤在S市生活了十八年還是第一次來省博。

最令他費解的是省博門前竟然還排着長隊,大人帶着小孩,男朋友帶着女朋友,在這麽好的天氣争先恐後來逛博物館?

肖楊手裏拿着志願者發的宣傳頁,讓他讀一下培養高雅趣味,沈浩澤卻還惦記着他的科幻大片,兩三下就把宣傳頁折成了紙飛機。

肖楊拿着紙飛機哭笑不得,吓唬他:“被‘小紅帽’看見了一會兒不讓你進博物館!”

志願者都一頂小紅帽,沈浩澤稱呼人家“小紅帽”,肖楊也跟着這麽叫。

沈浩澤手舉着紙飛機躍躍欲試,滿不在乎地說:“不讓就不讓。”

“那我自己進去了。”肖楊平靜地掃了他一眼,上前一步。

沈浩澤一下站直了,迅速把紙飛機投進垃圾箱,好像唯恐被人發現了把他的小羊老師搶去。

隊伍看着很長,其實移動得很快,不到十分鐘的光景兩人就領了門票進了門。

肖楊租了一臺講解器,帶着沈浩澤徑直奔向三樓瓷器館。瓷器館最大人也最多,每到一處他都要輸入編碼駐足在展櫃前,邊欣賞邊聽講解。

沈浩澤剛開始還算興奮,一個勁兒想湊上來跟肖楊說話,看肖楊一直不理他慢慢也沒了勁兒,跟在後面走着。

肖楊從玻璃裏看到他打哈欠的樣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猜着這小子現在肯定後悔要跟他約會。

誰想到這塊牛皮糖黏性超強,沒十分鐘又黏了過來,要肖楊分一只耳機給他,然後借着耳機線不夠長的由頭湊近了肖楊,一只鹹豬手繞過肖楊的背後搭在他腰上,暗暗心裏美得冒泡。

肖楊正被一個展櫃吸引,竟然沒有掙開他,就借着這個姿勢貼近了看展櫃裏的甜白釉碗。沈浩澤也跟着俯下身來看,見那碗白中帶着點透明,不知怎麽的就聯想到了身邊那人一節潔白的手指,不由多看了幾眼。肖楊就以為他是感興趣,開了口跟他講一些自己知道的東西。

漸漸地沈浩澤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麽無聊,至少肖楊跟他講話時的聲音很性感,連帶着內容都變得有趣起來,于是真的投入進來跟他邊走邊看。

一不小心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麽溜了過去,沈浩澤原本的計劃裏上午是供他睡懶覺的,午餐根本沒在計劃之內,肖楊卻安排得妥帖,帶他去了距離博物館不遠的一家火鍋店。

火鍋店在一條巷子裏,位置偏僻,裝潢也不甚豪華,生意确實意外地好,不大的門面外幾十號人坐在圓凳上排隊等候,好在肖楊熟門熟路,早就提前預定了座位。

沈浩澤在熱熱鬧鬧的大廳中和肖楊相對而坐,兩人之間隔了一層從火鍋中升起的白霧。肖楊不太會吃辣,偏偏又貪那麽一點辣味,他吃相斯文,筷子也用得漂亮,垂着長長的睫毛埋頭苦吃,薄薄的嘴唇辣得通紅,嵌在白白淨淨的臉上格外好看。

他被辣急了,抿了一口酸梅湯,用潔白的牙齒輕輕咬濕漉漉的嘴唇,沈浩澤像個色情狂一般盯着人家看,自己也舉起玻璃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飲料,忽然覺得這樣的約會實在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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