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開學第一天,肖老師明顯不在狀态。

先是上課拿錯了花名冊,再是排隊買飯把電卡當成了飯卡,終于到了晚上下班,明明沒有開車竟然莫名其妙走到了停車位。

公交車行駛過街邊的小店,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肖楊望着窗外出神,計劃起回家要做什麽完飯才好,忽然反應過來另一個人晚上不在,他一個人也沒了做飯的興致。

畢竟飯菜無論好壞,總要兩個人吃才有滋味。

沈浩澤昨天下午折騰他那麽久,他還以為他有多大的決心要賴在他家,到頭來還不是意志不堅定就這麽走了。

從公交車上下來已是日暮,進入高三,四中國際部晚上加了一節晚自習,肖楊算着時間沈浩澤應該剛剛放學,不知道怎麽解決晚飯。

沈浩澤租的房子他是去過幾次的,流利臺上的灰塵那麽厚,櫥櫃裏甚至連一把勺子都沒有,倒是沈浩澤的手機裏保存着各種外賣電話,而他本人對全市各家餐館的大廚廚藝了如指掌,一看就是叫多了外賣。

想到這些,肖楊的心裏又密密麻麻地酸澀起來,自責自己是否太過狠心。他一邊心疼着一邊往小區裏走,看了一眼時間還早,盤算着回家換一套衣服去沈浩澤家看一看。

打算好之後心裏果然輕松許多,肖楊走到樓下,單元門前停着一輛搬家公司的車,将防盜門擋了一半,他從一邊繞過去,兩個工人正擡着一個箱子往單元裏走,顯然是在搬家。

小區人口流動大,經常有人搬進搬出,肖楊未做他想,跟在那兩人後面進了電梯。

他們按了肖楊上面一層,閑聊起來,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闊小子,就這麽兩樣東西還請搬家公司。”

另一個接話:“八成是追哪個妞,之前那房子明顯還住着人,可比這地方敞亮多了!”

肖楊眉心一跳,面無表情按下按鈕,将緩緩打開的電梯門關上。

十秒鐘後,電梯門再次打開,肖楊搶先沖出電梯,目之所見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正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玩着手機,而他對面的房門大開着,此時此刻從房間裏隐隐傳來吸塵器的聲音。

雖然早就領教過這人有多不按常理出牌,時至今日肖楊還是不知道該拿出什麽表情來面對此時的情狀才好。

難道不在他家住,就要租一間房子在他的樓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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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澤也不知道拿着手機玩些什麽,肖楊就站在他幾步遠處他也沒有發現,專心致志敲打着手機,忽然對着手機粲然一笑,緊接着肖楊的手機就響了一聲。

這一聲兩人同時擡起頭來,沈浩澤看到他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盛,竟然好意思厚着臉皮沖他揮揮手。

肖楊低下頭查看手機,果然是對面那小混蛋發來的消息,問他吃飯沒有。

沒有,也不想吃,氣飽了。

他還沒來得及發,沈浩澤就走到了面前,沖他伸出一只爪子,裝模作樣道:“你好,我是住你樓上的。”

“上你大爺。”肖老師終于罵人了。

“我大爺身體不好,”沈浩澤圓潤的眼睛中盛滿了笑意,“你看我行不行啊?”

肖楊一哽,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接他的流氓話,恰巧那邊家政打掃完了房間,來找沈浩澤驗收。

沈浩澤根本不關心這些,直接讓人走了,兩步跨進房間裝模作樣要關門,半掩着門沖肖楊說:“那個,剛搬來還沒收拾,就不請你進來坐了啊。”

肖楊沒心情跟他在這兒玩過家家, 皺起眉頭來,要他趕緊把房子退了。

“退不了,”沈浩澤做出無辜的表情,“交了一年房租,毀約不退。”

肖楊聞言一個頭兩個大,和沈浩澤無奈地對視半天,被沈浩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氣得夠嗆,甩下一句“愛住哪兒住哪兒”轉身回家。

沈浩澤沒有攔他,這着實出乎他的意料,按照此人的套路,必是用蠻力将他拖回家中,先上上下下占夠了便宜再說,實在惹他生氣之後再撒嬌讨好讓他心軟。

肖楊早就習慣了他這無賴行徑,此番聽到門在背後的響動,腳步頓了頓,心裏猶豫起來,忍不住為沈浩澤找起了理由,想着是自己沒有和他好好溝通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然而他已走到電梯井,放不下面子回去敲門,仍是沒有停下腳步。

回到家煮了碗方便面,剛剛拿起筷子,忽然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他仔細去聽,那聲音又大了幾分,竟是從陽臺傳來。

肖楊放下筷子去看,果然一擡頭就看到沈浩澤正站在隔壁樓上的陽臺,兩人隔着一層樓,恰好能看到彼此。

晚風吹來,沈浩澤趴在欄杆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沖他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沒有筷子,能借我一雙嗎?”

肖楊一言不發回了客廳,順手把陽臺門關上,打開電視随意放着,手動屏蔽樓上的噪音。

一碗面還沒吃完,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三長兩短的,好像在敲什麽密碼。

肖楊慢吞吞吸完面條,湯倒進洗碗池,盒子扔進垃圾桶,門外那人還在契而不舍地敲門。

他這才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從貓眼裏往外看。

那人穿着短褲拖鞋,頭上一層薄薄的汗。

他到底心軟,只把門開了條縫,門立刻被一股大力拉開,肖楊後悔應該多晾他一會兒,再想關上門沈浩澤已經擠了進來,強勢地堵在門口,問他借一雙筷子。

肖楊從廚房拿了把筷子拍到他手裏。

沈浩澤拿着筷子還不走,繼續沒皮沒臉:“能再借點吃的嗎?”

肖楊揚起手作勢要打人,結果被沈浩澤連手帶人拉進了懷裏,肖楊呼吸一滞,沈浩澤手裏抓着筷子,在他耳邊吹氣:“再借個人陪我睡行嗎?”

S市的九月暑意未消,室內看着空調,沈浩澤身上更顯溫熱,肖楊被他抱着,在冷氣充足的室內像裹了層棉被,意外地舒服,他整個人也軟了下來,在他懷裏控訴:“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幹嗎?”

沈浩澤聽出了他話裏埋怨的意思,箍着他的腰喊冤:“我是自己走的嗎?我不是被你趕走的嗎?”

肖楊好似這才想起,小聲辯駁:“誰趕你了……”

“你說是誰?”沈浩澤的聲音越放越輕,湊近了先是親他的頭發,然後又親上他的耳朵,接着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終于要碰觸他的嘴唇時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肖楊迷茫地看着他。

“這他媽,”沈浩澤三步過去抓起遙控器,“先把電視關了!”

肖楊這才發現電視中正播着不知多久之前的小品,歡聲笑語好不熱鬧,他剛才一心想着沈浩澤的事情竟然完全沒有注意,看到沈浩澤嫌棄的表情,不知怎麽地熱流湧上心頭,渾身都輕松起來,沈浩澤已經走了回來,攔住他的肩膀吻上了他。

兩人溫存了一陣,肖楊給沈浩澤也煮了碗泡面。沈浩澤手裏的筷子不知何時滾進了沙發底下,費了好大功夫才拿出來,他兩三下把面解決了,還要再來一碗。

肖楊給他煮了份水餃,看他坐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地毯上吃得狼吞虎咽,把盛着溫水的水杯遞給他。

“餓死我了……”沈浩澤一口氣把水喝完,仰頭往沙發上一倒,“一天沒吃飯。”

“怎麽不吃?”肖楊吃了一驚。

沈浩澤直起身來,哀怨地看着他說:“都被抛棄了還吃什麽飯啊,想着餓死算了。”

肖楊笑了起來:“誰抛棄了你?”

“你,”沈浩澤吸了吸鼻子,靠近他,“要換個人趕我走我肯定不回來了,也就你了。”

“小沒良心的,”肖楊目光變得柔軟,輕輕捏住他的耳尖,“伺候你那麽久了,就讓你回自己家住,竟然說我抛棄你。”

沈浩澤抓住他的手攥在手心,低聲道:“以後我伺候你。”

肖楊笑着說:“我還用你伺候?”

沈浩澤跟着他笑,倒在他腿上攬住他的腰,仰起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小羊老師。”

“嗯?”肖楊摸着他額角的頭發,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沈浩澤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但他就是想叫一叫肖楊的名字,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一遍遍呼喚:小羊老師,小羊老師,肖楊,肖楊……

他差點脫口而出:你真的喜歡我嗎?

但是硬生生忍住了,他害怕肖楊給出肯定以外的答案。

他怕肖楊只是被他纏得不耐煩了或者只是哄着他玩,怕他後悔跟他在一起,怕他覺得麻煩而想要分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陷得這麽深,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體會到家的感覺。他像在大海中漂泊的人,唯有肖楊能夠救他,肖楊一松開手,他就又要掉回冰冷的海水。

晚上沈浩澤說卧室空調沒有充氟,到底還是睡在了肖楊的床上。

兩人躺在一處,沈浩澤講自己今天交作業時課代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下了課老師還叫他去辦公室談心,問他家裏是不是有什麽變故。

“你怎麽說的?”肖楊問。

沈浩澤壞笑:“我說我爸死了。”

肖楊打他,他笑得更壞了,繼續說:“騙你的,我說聽說S大的學姐都很漂亮,我要上S大泡妞去。”

氣得肖楊又不想理他了。

之後沈浩澤就這麽在樓上住了下來,每天準時來蹭飯,時不時還要求留宿。

雖有約法三章,兩人樓上樓下跟住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大的區別,但是夜深人靜時肖楊扪心自問,他還是松一口氣的。

這天監督沈浩澤訂正一套試卷後已經是深夜11點,沈浩澤白天跟同學打了籃球,晚上又熬到這麽晚,賴在肖楊床上說懶得上去了。

肖楊見他眼底疲憊也沒有堅持,把卧室裏的浴室留給他,要他快去洗澡,自己則拿起義務去了另一個。

肖楊走後沈浩澤繼續躺着,盤算着明天就是周五,憋了一個星期他要怎麽搞肖楊老師。

正想着肖楊的手機在床頭櫃上振動起來,他實在是懶得動,然而想着深夜來電萬一是有什麽急事,只得不情不願起了身拿起手機準備給肖楊送去。

浴室在客廳的另一頭,還沒走到鈴聲已經切斷,沈浩澤握着手機敲門,沒想到肖楊不開,大概以為他是來耍流氓。

沈浩澤連耍流氓的力氣都沒有,他回到卧室繼續躺着,結果沒躺幾分鐘手機又響了。

這是他已經快要睡過去,摸索着從枕頭下摸出手機,見是短信迷迷糊糊随手就點開了,半眯着眼睛掃了一眼短信的內容,頓時清醒了大半。

他看着那條語句颠三倒四通篇都是“我好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的短信,瞬間想起之前在樓下見過的那人,立時火冒三丈。

恰好這時電話再次打來,沈浩澤一秒鐘都沒猶豫就接了起來。

對方顯然沒想到會接通,安靜了一秒試探着叫了一聲:“小楊?”

沈浩澤記憶力極好,立刻确定這就是那天那人,對方見他不做聲,許久醉醺醺地說:“小楊,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

“你、媽、逼。”沈浩澤一字一句陰沉地說。

“你是誰?”對方聲音一下子提高了,這時聽起來倒不像是醉酒之人。

肖楊一進門就聽見沈浩澤對着手機說:“再讓我知道你聯系他,我讓你活不到第二天。”

定睛一看發現他手中是自己的手機,頓時吃了一驚,立刻問道:“你在跟誰說話!”

沈浩澤把手機扔給他,陰沉道:“有傻逼騷擾你,幫你接了。”

肖楊接過手機看到短信,仔細詢問了幾句,得知是董思齊,只當他是撒酒瘋,把他的號碼拉黑後就再沒放在心上。

沈浩澤問他董思齊的名字揚言要打斷那孫子的狗腿,肖楊還笑話他自己狗腿剛好,到底沒有告訴他,還讓他保證不再管這件事。

沈浩澤雖然心有不甘還是答應了,暗自打算着找機會還是要教訓這狗崽子一頓。

周末平靜地過去,周一肖楊去上班,下了課後忽然接到電話讓他去校長辦公室一趟。

他心下奇怪,自己工作時間不久,見校長的機會不多,校長單獨找他幹什麽?

不過沒用多久他就知道了原因——那位只在財經新聞中見過的人物此刻就坐在辦公室裏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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