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校長辦公室帶有一個小型會客廳,正中的沙發上坐着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肖楊推門而入,視線與他相撞,男人明顯眼底一暗,招呼他過來坐下。
這人在S市幾乎無人不識,肖楊早就聽聞他是沈沅沅的父親,既然如此,他和沈浩澤的關系也就不言而喻。
肖楊腳步一頓,垂下眼簾遮掩住情緒,走過去在那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禮貌地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沈父不回答他的問題,開門見山道:“你在跟我兒子談戀愛?”
肖楊沒想到他如此直接,險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強迫自己迅速鎮定下來,微微皺起眉頭,搖着頭說:“我不知道您兒子是誰。”
沈父哈哈大笑,喝了口熱茶,聲音卻是冷的:“好,那我告訴你我姓沈,你再好好想一下。”
肖楊還是搖頭:“我有兩個姓沈的學生,但是從未想過跟他們戀愛,也不會跟自己任何一個學生戀愛。”
沈父把茶杯重重一放,冷聲道:“沈浩澤不是你的學生,所以你跟他什麽關系?”
“沈浩澤?”肖楊仍是皺着眉頭,疑惑道,“他請我給他補課,您是他的父親,難道不知道?”
對方被他将了一軍反冷笑起來:“補課,好,補課需要住到老師家裏嗎?”
肖楊的眼神徹底冷下來:“這您應該問您兒子,他小腿骨裂為什麽不回自己家?”
沈父眯起了眼睛,沈浩澤這個動作和他非常相像,肖楊面對着這個與沈浩澤神色的男人,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他意識到對面的男人城府太深,他這些小伎倆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要的也許并不是任何解釋,只是給自己一個警告而已。
對方顯然不願跟他費口舌,意味深長地緩緩道:“我這個兒子我最是了解,別的本事沒有,就喜歡跟我對着幹,什麽事惹我生氣他幹什麽,至于他自己心裏有幾分樂意,這個真的不好說……”
肖楊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露出一分笑意:“知子莫若父,那您又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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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父,擔心的自然多一些,”沈父說,“肖老師可以無所顧忌,可是沈浩澤現在是什麽時候,我這個當爸的不能不顧及。”
肖楊頓時如坐針氈,借口下節還有課就要告辭,沈父沒有留他,只在他臨走時再次叫住他,說:“孰輕孰重,肖老師自己掂量清楚。”
走出辦公樓,肖楊仍是心有餘悸。
他一路強撐着,走進教學樓才徹底洩了力氣,手心中甚至出了一層薄汗,這時才後知後覺地驚心動魄起來。
從他下定決心和沈浩澤在一起開始,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急,讓他毫無準備。
沈浩澤只剩下一年就要高考,如若告訴他今天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想到他的反應,必然是要争個魚死網破,這是肖楊不願意看到的。
他差點就忘了,沈浩澤還沒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
還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一等也許就會好了。
肖楊坐在辦公桌前,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樹葉。
秋天已經到來了,S市的春秋一向短暫,不久就将是寒冬。
他回到家時沈浩澤還沒有回來,他坐在空蕩蕩的屋子,看到沈浩澤死皮賴臉非要放在這裏的拖鞋,慢慢用手捂住了臉。
不知過了多久,門響了一聲,肖楊擡起頭來,注視着沈浩澤推門走進。
沈浩澤看到他有些驚訝,一邊換鞋一邊說:“今天下班這麽早?”
肖楊笑了笑沒有做聲,在他靠近沙發時沖他張開了手臂,沈浩澤立刻俯下身來把他摟進懷裏,同他一起倒在沙發上,笑着說:“怎麽了?一回來就投懷送抱的。”
肖楊在懷裏蹭了蹭,用力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微微揚起頭看着他,輕聲說:“我問你一件事情好嗎?”
沈浩澤沒有在意,随意道:“說,今晚讓我上去睡可不行,昨天都說好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低低地笑了,沖肖楊眨眨眼睛:“你忘了嗎?那我幫你複習一下,當時你夾着我……”
肖楊在他嘴唇上輕輕親了一口,阻止他說下去,沈浩澤果然咽下了剩下的話,只湊到他耳邊問他:“想起來了嗎?”
肖楊摟緊了他的腰。
安靜了一會兒,沈浩澤見他不言語,又忍不住追問:“怎麽不說話了?剛才想問我什麽?”
肖楊頓了頓,說:“你有想過以後的事情嗎?”
沈浩澤只當他是例行要教育人,從善如流地答道:“有啊。好好學習,考上S大,和你永遠在一起。”
想必他是早就想好的答案,說得那麽毫不猶豫,可惜文采不佳,簡單又直白,偏偏說出了最正确的答案。
肖楊笑了笑,眼睛有些發酸:“你以為S大真那麽好考?”
“我不夠努力嗎?”沈浩澤打了個哈欠,“這輩子都沒這麽做過這麽多題。你還要我怎麽樣?”
“你想聽嗎?”
沈浩澤點點頭。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
沈浩澤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問他:“你說什麽?”
肖楊只好重複:“我們分開一段時間,等你考上大學,我們……”
“去他媽的,”沈浩澤猛地放開他站起來,一腳踹翻了茶幾,茶幾上的水杯滾落在地毯上,濺了兩人滿身的水,“想分手就直說,用得着繞這麽一大圈嗎!”
肖楊混身狼狽,他去衛生間拿了毛巾過來,幫沈浩澤擦着身上的水澤。
沈浩澤低頭看他抿着嘴唇的模樣,握住他手腕說:“你跟我開玩笑的對嗎?”
肖楊嘆了口氣,把毛巾放在一邊,面對面抱住他:“只是暫時分開,你冷靜一點。”
沈浩澤胸膛劇烈起伏着,手按在他腰上,猶豫着到底沒舍得推開他,頹然地說道:“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
“沒有,”肖楊緊緊抱着他,“我說了只是暫時分開,你專心上學,我們現在這樣太浪費你的時間了……”
“怎麽會是浪費時間?”沈浩澤急切地說,“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浪費時間?”
“不是,”肖楊苦笑,“我和你在一起不是浪費時間,可是你和我在一起是,你問問那些考上S大的人,有哪個每天忙着談戀愛?”
沈浩澤沒有說話,呼吸撲在肖楊的耳畔,過了很久才伸出手臂緊緊回抱住肖楊,委屈地說:“你就是嫌我煩了想趕我走……”
當天晚上沈浩澤沒有在肖楊家留宿,他到最後也沒有認同肖楊的說法,兩人不歡而散。
“沅沅,去吃飯吧?”老師說完下課,後座的女孩就伸出手拍沈沅沅的肩膀。
“我哥中午要來找我。”沈沅沅搖搖頭。
“真的呀,”女生有點羨慕,“我也想有個哥。”
見了沈浩澤,沈沅沅習慣性冷着臉,不鹹不淡地說:“找我幹嘛?”
如果是平時,沈浩澤肯定要逗她幾句,今天卻是神色恹恹的,只說:“帶你吃個飯,順便問你件事情。”
沈沅沅心裏奇怪,坐上沈浩澤的車子。
她忍住沒問,結果沈浩澤一路上竟然一言不發,她這才感覺到大事不妙,從車上下來亦步亦趨跟着沈浩澤進了飯店,在他對面坐下。
沈浩澤點了沈沅沅愛吃的菜,自己只草草吃了幾口,沈沅沅小心翼翼看他的臉色,小聲問:“你怎麽了?”
沈浩澤煩躁地粑粑頭發,反問道:“最近爸怎麽樣?”
“嗯?挺好的,”沈浩澤忽然提起老爸,沈沅沅有些發愣,她停頓了一下,意識到沈浩澤可能問的不是身體方面,回憶了一下才說,“……心情好像不太好。”
沈浩澤皺緊眉頭。
“對了,”沈沅沅說,“他昨天去我們學校一趟,我同學說看到了他的車。但是沒找我,回家也沒有跟我講。”
老爸的車牌號非常暴發戶,一般人都不會記錯,沈浩澤一下子攥緊了拳頭。
匆匆将沈沅沅送回學校,沈浩澤立刻去了老爸公司,直接沖到了頂層。
老爸正在開會,助理認出他來,讓他在辦公室稍等一會。
沈浩澤置若罔聞,徑直往前走,助理不敢攔他,一路勸着他走到了小型會議室外,沈浩澤徑直拉開了房門。
開門聲一響,整個會議室的人向他看來
沈浩澤一身煞氣站在他面前,冷冷問道:“你去找他了?”
在場還有幾位公司高層,老爸警告地看着他,沉聲道:“去我辦公室。”
沈浩澤站着沒動,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老爸提高了聲音:“去我辦公室!”
“做夢吧,”沈浩澤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就這樣就想讓我倆分開?”
老爸臉色一變,偏過頭對身後的人低聲道:“你們先出去。”
那幾人立刻離開,不甚寬闊的會議室只剩下父子二人,老爸忽然一巴掌打在沈浩澤臉上,暴跳如雷:“你他媽不嫌丢人嗎!”
沈浩澤被打偏了頭去,左耳嗡嗡作響,他閉了閉眼睛才再次看清眼前父親憤怒的臉。
“我不丢人。”沈浩澤半張臉赤紅一片,咬牙切齒道。
“你不嫌我嫌!”
老爸冷哼一聲,胸口的起伏漸漸平息下來,就在兩人對峙之間忽然舉步跨出會議室,一把關上了房門。
“你幹什麽!”沈浩澤猛地撲過去,重重地捶在房門上。
老爸的聲音隔着房門傳來:“先呆在裏面好好反思一下!從今天開始你哪兒都別去了!”
沈浩澤在門後聽到上鎖的聲音,一腳踹在門上,昂貴的木質房門紋絲不動。
他心中焦躁不安,一個勁兒在門口打轉,然而無計可施,轉了一會兒只好走到沙發上坐下,只管仇視地瞪着緊閉的房門。
因為氣憤,沈浩澤的胸口重重起伏着,又是許久,他忽然猛地站起,疾走兩步,發狠般地再次一腳踹在了門上。
房門發出一聲悶響,靠近門鎖的地方竟然硬生生被踹出了一塊凹陷。
沈浩澤看到了希望,立刻一腳比一腳重地踹上去。
這房間本也不是監獄,房門也無囚人的效用,他一心只想着出去,竟然渾然不知疼痛,硬生生将房門踹開了。
“你他媽在幹什麽?”老爸從書房中走出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沈浩澤充耳未聞,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走出會議室大門。
老爸氣得渾身發抖,疾步走來揚起手眼看又要打他,沈浩澤偏頭躲過,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徑直下了電梯。
這次老爸沒有攔得住他,他從公司出來,打車直奔肖楊家。
算一算時間,肖楊應該剛剛下班,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看到他吃了一驚,連忙拉他進來,手指碰了碰他的左臉,問他怎麽回事。
“被我爸打的。”沈浩澤滿不在乎地說。
這下肖楊更是吃驚,他以為沈父來找他就是不想跟沈浩澤發生正面沖突,激化兩人之間的矛盾,然而他再追問,沈浩澤只是定定看着他。
肖楊心急,要去給他買消腫的藥,沈浩澤這才一把抱住他,手臂牢牢固定住他的腰,蹭着他的脖頸深吸了幾口氣,緩緩道:“你真是氣人,我爸去找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肖楊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的?”
沈浩澤把他抱緊了,在他耳邊輕哼一聲:“你真以為我是傻子?還浪費時間教,你逼着我背古詩的時候怎麽不說浪費時間了?”
肖楊被他按在胸口,小聲争辯:“我是這麽想的……”
“我去找我爸了,”沈浩澤偏頭親了親他小巧的耳垂,“跟他說了,咱倆不會分開!”
肖楊心裏甜蜜起來,
“我操!”沈浩澤被他念叨着,忽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肖楊聽他聲音都變了調,連忙問。
“操,腳疼,”沈浩澤說着在玄關的方凳上坐了下來,一邊脫鞋一邊說,“我爸把我關辦公室裏,我把門踹開了。”
肖楊這下連驚訝都顧不上,連忙蹲下幫他把鞋襪脫了,一看他右腳的腳趾青青紫紫了好大一塊,大拇指上的指甲甚至高高翹起。
肖楊碰了一下,沈浩澤立刻呻吟了一聲。
十指連心,肖楊不敢想象有多疼,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到現在的。
“這樣不行,走,我先給你包一下,然後去醫院。”肖楊擡頭看着沈浩澤說,說完就起身打算找來紗布給他包紮。
“不用,”沈浩澤拉住他的手,“我哪兒都不想去,就想跟你在家呆着。”
肖楊轉過身,無奈地說:“那怎麽行?你不疼了?”
“疼,”沈浩澤湊近他,把臉頰貼在他的小腹上,小聲說,“但是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肖楊捧起他的臉,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問:“還疼嗎?”
沈浩澤一把按住他的後腦,強勢地撬開他的牙關,含糊地說:“疼,再親兩下。”
去醫院的事情暫時擱置下來,肖楊給沈浩澤塗了藥簡單包紮起來,沈浩澤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纏着他不放,他想要去給他弄點東西吃也不讓,死死把他纏在沙發上。
動情之後自然是一番纏綿,沈浩澤腳上不方便,力氣倒沒少一分,把肖楊折騰得死去又活來,怎麽睡下的也不知道,第二天醒來已經到了床上。
他想到自己是被帶着傷的人抱回卧室,又是臉紅又是愧疚,連忙去查看沈浩澤的傷處,發現他臉上的紅印幾乎已經完全消腫,可是腳趾那處仍然烏黑,拇指的指甲翹起,眼看就要脫落。
肖楊立刻請了半天假,說什麽也要帶沈浩澤去醫院。
沈浩澤口中說着沒事,其實也疼得厲害,這下也不再堅持。
肖楊打開門,在門口等着沈浩澤。
沈浩澤系好鞋帶站起來,一下子用錯了力氣,向一邊趔趄了一下。
肖楊趕緊扶了他一下,笑話他:“之前還說要伺候我,結果瘸了一次又一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浩澤把腦袋靠在肖楊肩膀上,嘟囔道:“我都是為了你。”
兩人只顧着玩笑,誰也沒有注意到電梯在這一層停下。
肖楊仍笑着說:“是你自己活該。”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如平地驚雷般炸起,落入肖楊的耳朵——“你們在幹什麽!”
肖楊猛地回過頭去,一把推開沈浩澤,叫道:“爸!”
他不知為何老爸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急急向老爸走去,與此同時老爸也向前走了一步,猝然表情一變,緊接着向前踉跄幾步,倒在了肖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