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沖突

林清和林東陽兄弟兩個正在感嘆蘇州府的繁榮呢, 況且城門這麽大,兩人還站在城門邊上, 誰知道會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還被人說“擋道”了!

悲劇的是, 林東陽長得魁梧, 被人推了只不過退了兩步,林清一個不查, 身上又背着那麽多行囊本就重心不穩, 被推了之後整個人向後仰去, 摔了個四仰八叉,身上的包袱也掉了一地, 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一陣哄笑。

林東陽急的不行, 奈何手上也都是包袱, 只能先将包袱放在一邊,然後把林清拉從行李堆裏拉了起來, 連聲問道:“小弟,沒摔着哪裏吧?”

林清被扶了起來,頭上的發冠也有些歪斜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了,聞到自己身上有股醬菜的味道,林清連忙蹲到地上去檢查一個包袱,發現那罐張氏做的醬菜的小壇子已經摔碎了, 裏面的醬菜混着醬汁流的到處都是, 頓時林清俊秀的小臉上的表情也陰了下去。

“哥, 我人沒事,但是我娘給我做的醬菜罐子碎了。”

“他娘的!”林東陽暴躁得罵了一句娘,扭頭就沖着剛剛故意撞他們的那人罵去:“你瞎了眼還是瘸了腿,我們又沒站在正門口,擋你什麽路了?這路是你家開的嗎?你是得有多胖整個蘇州府的城門都卡着你了,啊?”

林東陽從小被李氏罵慣了,又是慣常觀摩村裏老娘們罵街的場面,嗓門又大,劈頭蓋臉罵下來,直把那人都罵蒙了。

阿九平時在府裏橫慣了,家裏頭哪個丫鬟婆子不得讓他三分,到外頭去也是有點頭臉的。今天跟着大少爺去城外辦事,事情沒辦好被訓了,心裏也正不舒服呢,正好遇見那兩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在城門邊上傻站着,一看就沒見過世面的。

他家大少爺的馬車還在後頭跟着呢,兩人杵在那裏還不動,不是找罵麽?

誰知道他還沒怎麽地呢,那大高個還先發起火來了,真是外邊來的破爛戶,有眼不識泰山,今天就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這也是林家兄弟兩個第一次出遠門,不了解世情。一般人看到阿九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是有權勢人家的小厮,這種人得罪不起,一個弄不好就得被人家記恨上,到時候有的是手段整你。

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小人往往無氣量又記仇,一點芝麻大的小事也會讓他們耿耿于懷。

“你可知道擋着我家大少爺的路,我能讓你以後都在蘇州府混不下去!”阿九神色有些兇橫,明明也就和林東陽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是那世故的姿态,威脅人時的熟稔,都無一不在說着他這種做法是家常便飯。

林東陽有些猶豫,他不是沒接觸過一些富戶,但是那些都是鎮子上的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看這人的語氣好像後臺了不得,他們兄弟兩個初來乍到,如果真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不好了。

看到林東陽的沉默,阿九更是心中得意了:“所以說,做人還是要識相點,現在,快給我閃一邊去,好狗,不擋道。聽說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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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東陽氣的胸口上下起伏,恨不得上前撕了這人,卻被林清拉住了。

林清先是行了一個書生之禮,臉上也不見絲毫怒意:“請問府上是哪戶人家,待來日有空,我兄弟二人再登門拜訪。”

《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對對方一無所知,就貿然樹敵,實屬不智。如果知道對方是誰就可以了,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

阿九看到林清的舉動,以為對方是妥協了,心中好不得意,鼻孔朝天道:“我們是山塘街曹府,不過登門拜訪就算了,就是登了我們府的門,我家主子也沒空見你們這種下九流的。”

周圍人聽到曹府,也是紛紛吸了一口氣——難怪這個小厮這麽猖狂,竟是蘇州府首富曹博彥家的,那确實有這個底氣。

曹家以絲綢布匹起家,累世巨富,如今田産千傾,開設“萬通商行”,聚天下之財,這京杭大運河上的船只上哪一家沒有拉過曹家的貨?曹家的面子,就是拿到蘇州府知府那邊,也是好用的。

“阿九,何事喧嘩?” 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緩緩從城門口駛來,裏面的人稍稍撩起簾子,詢問外邊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九連忙小跑着到了馬車簾子下,帶着笑躬身禀告道:“大少爺,沒什麽事,有兩個人擋在城門口了,小的讓他們到邊上去一點。”

曹知瑞低低得“嗯”了一聲,正準備不再多理會,卻聽一少年聲音從旁邊傳來:“請問馬車上的是否是這阿九的主人家?”

少年的聲音清越,在嘈雜的人群中仿佛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心神一靜。

曹知瑞原本已經要将車簾子放下了,聞言視線向外望去,只見一少年靜靜地站在馬車前,一身粗布長衫,發髻略有歪斜,顯得有些狼狽,但是眼神平和,态度自然,不像往常那種想要上來套近乎的谄媚者。

“正是我家家仆,請問有何貴幹?”

曹知瑞在打量林清的時候,林清也在打量他。

說是首富之子,但是身上的氣度一點都不比世家子弟差,此人長得頗為英氣,長眉入鬓,鳳眼上挑,鼻若懸膽,配着一身淡紫色長袍,身上除了頭頂的一個玉冠,腰側的一塊玉佩,再無其他裝飾。只是看那玉冠和玉佩的色澤,其價值說出來估計能讓在場所有人咋舌。

觀阿九的嚣張之态,自然是眼前這位大少爺的身份給他的底氣,說明這位大少爺在曹家也是很有分量的,一個嫡子的名頭自然是跑不了的。在曹家馬車沒有過來的時候,阿九對他們兄弟兩個的态度何其張狂,而等到他家大少爺過來時,他則前倨後恭,将推倒自己一事輕描淡寫得撇過去,只說他們擋路,不說其他。足以可見這阿九應該知道他們家大少爺不喜他這樣的作風,否則若是主人家比仆人更加張狂,則會添油加醋地告知他們家大少爺,給他撐腰。

原本林清只想知道他們是哪家的,以圖來日。只是心中分析了一番之後,倒是覺得擇日不如撞日。

“不知曹公子是否聽過尹姓家仆之事?若是已經聽過,那麽還請曹公子聽在下一句勸,防微杜漸為時不晚,禍起蕭牆的事例古往今來着實不少。在下告退。”說完後林清對着曹知瑞行了一禮,和林東陽背着大包小包轉身就走。

阿九尚且還立在哪兒,想着這落魄書生說的什麽鬼話,怎麽自己都沒聽懂,下意識就想罵幾句窮酸書生愛掉書袋子,就聽到曹知瑞森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阿九,回去後自領二十大板,罰三個月月錢。寶泰,咱們走。”說完狠狠地撂下簾子,也不等阿九跟上,馬車就駛了出去。

那些沒讀過書的人自然不知道林清說的尹姓家仆之事,但是曹知瑞卻清楚林清在說什麽。

尹家也是前朝的官宦世家,尹禮曾官拜內閣中書之位,尹家也是當時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家中良田萬頃,仆從過千,但是卻因一家仆,頃刻倒臺。

前朝末期貪污腐敗之風盛行,官員之間行賄受賄已如家常便飯,就連科舉考試也是黑幕連連。當時尹禮的科場同年作為那屆鄉試的主考官到尹禮的老家主持鄉試,尹家家族子侄參考這屆鄉試者衆多,所以尹禮想和自己的同年李春和活動一二。

尹家湊了三萬兩銀子,派尹禮和李春和說和此事。尹禮連夜前往李春和驿站将此事透露給了李春和,李春和也是賣了尹家這個人情,當場答應下來。

尹禮回去之後,将家中子侄的名字寫在單子上,并在信封裏附上三萬兩銀票,命自己的貼身仆從将這封信交給李春和。

當時那名仆從把信遞給了驿站看門的人,那人也沒有怠慢,直接把信交給了李春和。李春和那時候正在會客,看到信封上的名字後心裏也心知肚明是什麽事情,故而放在一邊不去理會,照常會客。

然而那名仆從久久等不到裏面的回應,以為李春和想要私吞下這三萬兩銀子,竟是在驿站門口大聲嚷嚷開來,李春和當即面子上也下不來臺,又為了自保,只得将信件當衆拆開,然後抖出了尹家想要行賄之事,并将信件甩在了尹家家仆身上,言明要将此事禀告聖上,竟是将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尹家因此獲罪,舉族上下,男子徙三千裏,女子充作奴婢。好好的一個累世望族,竟因為仆從的一句話而頃刻倒臺!

所以林清以尹家家仆之事提醒曹知瑞,此話不可謂說的不重!

況且這幾天曹知瑞正為了家中事物而繁忙擔憂,生意做得越大,和官家打交道的事情就越多,情況也愈加複雜多變。若是真出了因為家仆管教不嚴,而生出禍端,那可真是內憂外患了!

看來回家後必須禀明母親,讓她好好規整一下家中規矩!

只是這個少年端的太過厲害,寥寥數語就把他說的冷汗涔涔,确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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