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名次

自那天之後, 寝室裏其他三人看林清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之前是在林清面前肆無忌憚說話的, 現在是有點躲着他走的意思。

蓋因那天晚上的玉佩事件,竟然這麽匪夷所思的答案都能讓林清給想出來!

那晚書院出動了五個齋夫将周大樹給押了過來,并且林清稍加盤問,周大樹就全招了。

原本周大樹為人不錯,雲天書院招募齋夫一向重人品,五年前就聘用了周大樹為書院的齋夫, 算是書院裏幹的比較久的了。

只是三年前周大樹娶妻柳氏, 一開始兩人還算舉案齊眉, 書院待遇不錯, 柳氏在家做做針線活,小日子過的也可以。只是去年柳氏被同一個胡同裏好賭的女人騙帶着一起去賭局裏賭了幾把, 小贏了一番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從一開始的小打小鬧,到後面越賭越大,家裏孩子也不帶了,活計也不管了, 一心撲在賭桌上。

周大樹打也打過, 罵也罵過, 但是柳氏不聽啊,有幾次都狠下心來想要休妻了, 但是看着才剛剛會走的兒子, 心裏到底是舍不得。

可能正是仗着這種舍不得, 柳氏變本加厲,将家裏一切可以當的、變賣的都拿出去賣了,好好的一個家不過兩年就分崩離析,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後來甚至把念頭動到了周大樹飼養的猴子上。

周大樹的爺爺是戲猴者,到他爹那一輩就不幹了,但是和那幾只猴子處出了感情,一直舍不得賣掉。周大樹的雙親在他十六歲那年坐船走親戚,沒想到發生意外翻船,雙雙落河而死,家裏留下的這只猴子就是他唯一的念想,況且又非常的通人性,說是家人也不為過。知道柳氏想要把猴子賣掉,很是鬧了一通,兩人差點就要大打出手,還是左鄰右舍勸了才住手。

後來柳氏表面上是有所收斂了,但是暗地裏卻還是一有錢就往賭場跑,甚至外頭還欠了一屁股債,周大樹發了月錢根本不敢把銀子給她,但是很快要債的人上門,把周大樹身上的錢搜刮的一幹二淨——不給不行啊!兒子被他們捏在手中的時候,周大樹心都要碎了!

後來柳氏見家裏實在無銀錢可炸出油水來了,竟是和人偷偷跑了出去,丢下周大樹和兒子,還有一堆的爛債!從那以後,周大樹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也是有一日,兒子看着街上賣包子的,不停地吸溜着嘴巴喊餓,才想到家裏已經快兩個月沒開葷了,小臉眼看着就下去了一圈,可是摸摸自己的口袋,卻連一文錢都沒有。

當時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周大樹就朝着養的猴子比劃了一通,因為祖父是戲猴者的緣故,小時候周大樹也學了不少訓練猴子的技巧,那只猴子很是靈巧,因為個頭矮,鑽在人群中,趁着店家轉身找錢的空檔,拿了一個包子就從桌子底下鑽了出去,跑到了周大樹跟前,将包子遞了過去。

當時周大樹看到那猴子一番靈巧的動作,敏捷的行動,心都跳的厲害,腦子裏也生出了其他的邪念。從那之後,周大樹開始訓練猴子在周圍一些住宅區做一些小偷小摸,一般都是他知道的人家,地形環境也熟,每次拿到手個幾十文錢或是些碎銀子,從來沒有失手過。那些人家會罵罵咧咧一陣,但是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更是開始漸漸壯了膽。

那日他看到朱平和一個學子在說着什麽,等那學子離開後,就随意問了一句。朱平告訴他,李守澤一枚價值千金的玉佩繩子斷了,問朱平書院裏有沒有人會編繩子,因為書院裏都是男子,沒人會做這個,便也沒應下。

朱平那時候忍不住和周大樹感嘆了李守澤家的富裕。因為李守澤日常生活上比較懶惰,經常會叫齋夫幫忙洗衣服、跑腿出去買東西,每次都出手豪爽大方。朱平在學院裏也接觸了不少家中有錢的學子,家裏有親戚還是開書鋪賣文房四寶的,對李守澤平日裏所用的東西價值也有所了解,将這些事情和周大樹一講,周大樹忍不住就動了歪心思。

李守澤的那間寝室之前周大樹也去過,幫朱平送過東西,所以什麽方位擺設都一清二楚。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書院裏盜竊,畢竟心中還是有對讀書人的畏懼在。但是一想到那枚玉佩價值千金,周大樹突然就想幹一票大的,帶着孩子遠走高飛,再也不回蘇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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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財帛動人心,周大樹回去之後就訓練猴子開抽屜,拿玉佩,見猴子能領會自己的意思後,第二天将猴子藏在竹籃裏帶進了書院,這才有了後面種種。

原本以為就算書院查到他頭上,也要許久之後的事情了。這人也是機敏,認為自己馬上離開會有嫌疑,準備再當一個月的職之後,才辭去齋夫的活計,遠走他鄉。可誰知道,連一個晚上都沒過去,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被人查了出來!其實當那些齋夫沖到他家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後悔了,可惜為時已晚。

直到現在周大樹還記得那個名喚林清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燭火下,一字一頓地說道:“世間作惡者皆有因果,也有跡可循,無憑無據妄下斷論是莽夫所為;抽絲剝繭尋因就果,才不會讓作惡者逃離法網!”

這些話鞭撻在周大樹的身上,也鞭撻在同寝室其他三人的心上。

李守澤甚至愛露富的性格都收斂了一些,對馬東辰和黃永智兩人也漸漸開始疏遠,只是對林清依舊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不過林清也從未放過心上就是了。

書院裏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算小事了,将周大樹移交了官府,也對書院裏的齋夫再次進行了排查和管理,同時也提醒學子來書院讀書個人貴重的東西最好不要帶入書院,以防發生丢失的事件。

對書院來說是自己管理上出現了漏洞要彌補,對書院的學子來講則是一個大新聞,每個人都聽得興致勃勃、熱血沸騰,将林清從頭到尾破這起盜竊案的始末說了一遍又一遍,傳的神乎其神。甚至有師兄見到了林清後,還自來熟地拍拍林清的肩膀,高深莫測地來一句:“師弟,很不錯啊!”等等,弄得有時候林清也是一頭霧水。

只是不管外面再怎麽傳,林清心裏卻永遠記得自己來書院讀書的目的——三年後,鄉試榜單上必然要有自己的名字!不是什麽副榜,這回要堂堂正正地,出現在正榜上!

林清是個只要一旦目的明确,就會矢志不移地人,并且更可怕的是,他有非常強的行動力。尤其是進入雲天書院讀書以來,因為季夫子和莊夫子都是極博學之人,又是善于教學的真正師者,所有的教案和學習都是有目的、有規劃的,這種系統式的教學讓林清非常的适應,接受能力也非常的強。

雖然前世林清的強項是理科,但是學習的方法是共通的,林清每日都會講夫子們講解的文章全部過一遍,然後開始反複揣摩,用這些句子給自己出題,舉一反三地破題。在藏書樓裏林清最先開始讀的是史書和各類詩詞歌賦賞析,回去後就會以今日所讀,賦詩兩首,反複增改才算完。

甚至有一次,林清臨睡前寫了一首詠梅的五言絕句,但是反複讀了後覺得不如意。晚間入睡後,睡至半夜,突然半夢半醒間林清感覺靈光一閃,夢到了兩句絕佳的詩句。掙紮着起床點燈,将這兩句詩寫了下來。

當時林清宛若夢游,嘴裏又念念有詞,燈光照在林清臉上,折射出一片慘白的臉色,把半夜出來起夜的李守澤吓得不輕!

因為之前在周文彬那邊就是五日請教一次學問,林清也怕過多地打擾夫子們的清淨,所以每隔五日就将自己的所作文章和詩詞交給夫子們看,由他們點評。

季夫子和莊夫子對林清的印象都極好,每次林清交上來自己想的題目和答題的文章,都會細細幫他看過去,檢查不足。莊夫子尤其細心,有時候洋洋灑灑給了許多字的建議,林清的文章底下寫不完,還自己拿出紙來寫。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學習了太多之乎者也的東西,林清的心态也慢慢的有些變了,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被迫接受,再到現在漸漸可以體會其中的趣味,這段路程走的既艱難又仿佛順理成章。

想要改變一個人的觀點,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林清從前是不喜歡文學類的東西的,甚至以前在讀研的時候都會和他同學開玩笑:“這個項目必須快點完成啊,否則項目組會把資金投給文學研究小組去研究詩歌啦。”當時這些玩笑話裏面,或多或少是反應出他內心對這些古文詩歌的真實感受的。

只是林清在這個朝代,讀四書五經,讀各類史書、讀詩詞、讀游記,當真的能把這些東西可以有一個系統的架構連接在一起之後,會讓人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和智慧。

也正是因為這種由內而外的改變,讓林清覺得自己在文章上又一次有了突破,在第一個月書院舉行的小考中,排名第五!

林清知道自己當時進入丙班時,名次僅為二十名,算是整個丙班二十四名學子中吊車尾的存在了。不過一個月就前進了十五名,況且還是在大家都有明顯進步情況下的十五名,這速度不可謂不快。

不過看到高高挂在第一名的“李守澤”三個字,林清還是忍不住訝異了一下,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最矮胖的身影,正好李守澤也看到了林清,略有得意地朝着林清一笑,小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縫。

林清心中灑然一笑,倒是好幾天沒看到這人擺出這種得意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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