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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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雖然不懂人情世故,卻也知道——這金庫鑰匙她不能收。
昨日她雖然氣楚慎對自己的态度冷硬嚴肅,可說到底也是因為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她一直擔心自己不夠好,雖然有時候刻意不去想,心裏卻仍是在意的,特別是那日去了公主府之後,她才明白有多少姑娘盯着端王妃的位子。
是以,楚慎的語氣重了一些,她便覺得心裏委屈,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發洩了出來。而薛嬷嬷一直念着楚慎對她有多好,她又不傻,自然也知楚慎對自己的确是不錯的。
外頭的人都道端王楚慎性子寡淡、不近人情,可是從小到大,親自照顧她教導她的,也是楚慎。她離楚慎近,知道他并非冷情,只不過有些情緒掩藏的太深,若沒有過多的深入接觸,是絕對察覺不到的。饒是她一直待在楚慎的身邊,也對他畏懼的緊。
昨日之事,她事後也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心虛。
“衍之哥哥,這個……我不要。”姜月将鑰匙塞進楚慎的手心,語氣平靜道,“昨日的事情,的确是我有欠妥當。”她只一心看中了那發冠,所以才忍不住收下,說到底還是她做錯了。只不過那時她興沖沖的去送給楚慎,未料被他潑了冷水,因此心頭才堵得慌。以前楚慎也沒少訓斥她,可她也沒有像這次一般難受。
楚慎狹長的鳳目靜靜看着姜月,目光逐漸變得柔和。他知道,她素來都是聽話乖巧的,昨日他脾氣有些大,她原是心懷期待的将發冠送給他,未料沒有半句贊許,反而是被他訓斥了一番,她會委屈,也是理所應該的。
有些方面她的确是有所欠缺,可怎麽說,她還是個聽話的姑娘。
“以後總歸是要交給你的,也不差這一兩年。”楚慎聲音淡淡道,“明日你去取些銀兩,然後再挑件好看的首飾送去沈府,這事也就過去了。”等他倆成了親,這些事情,自然是交給她打點。如今她住了進來,索性早些交給她,免得到時候出去沒銀子花,她又是個臉皮薄的,不會主動問他要銀兩。
他的小姑娘,日後要嫁給她,他自然是要好生養着。
聽到前半句話,姜月有些臉紅,又繼續聽楚慎說着,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愈發的燙了,遂垂了垂眼睫,小聲應道:“我知道了。”這銀子她自然是要還的。饒是楚慎不說,她也想着早些把銀子還給寶璇,只不過她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麽多的現銀,所以才打算湊夠了再還。
“嗯。”楚慎滿意點頭,重新将鑰匙放在她的手心,又道,“我讓常左拿了一籃荔枝,你若愛吃,我那兒還有兩籃,你讓丫鬟去拿便是。”
姜月對荔枝頗為喜歡,這夏日炎炎,冰鎮的荔枝是最好不過了。她也沒怎麽扭捏,點了點頭,只不過掌心的鑰匙,倒讓她覺得有千斤重。
不過今日楚慎難得低頭服軟,她自然也不矯情了,兩人也算是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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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第二日便約了沈寶璇——畢竟這銀子,還是當面還給她好一些。
姜月将沈寶璇約在上次去過的一品居。今日沈寶璇穿着一身淺杏色的輕柔紗裙,看着仍是端莊大氣,氣質絕佳。姜月是個直性子,索性就開門見山說了原因把銀票遞給了她,還将昨晚在王府金庫中選中的一對珍珠耳墜一并送給了她。
沈寶璇看着盒中價價值不菲的珍珠耳墜,便知光光這耳墜都不止三千兩,這姜月出手倒是闊綽。可她又知,姜月住在王府,這些東西,當然都是楚慎給的。
沈寶璇心裏不是滋味,暗道:楚慎倒是寵她。
“阿月你這是做什麽?”沈寶璇故作驚訝,沒有接過姜月手裏的銀票。
姜月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道:“前日之事我一直記着,便想着早些将這銀子還給你,這耳墜優雅大方,極為适合你,我便想着送給寶璇你。”
她一貫愛這些珠寶首飾,昨日在王府的金庫裏走了一圈,看着那堆積如山的珠寶,暗道楚慎真是浪費。若不是她進去過,也不會知道,王府的金庫竟有這般大,那一箱箱的,琳琅滿目,看得她眼花缭亂,這才知道楚慎給她的這把鑰匙意味着什麽。
可她心裏畢竟是開心的。
雖說這樣不妥,可這鑰匙楚慎讓她收着,她也只能收着。她從來都不知節儉,因為不曾嘗過饑寒之苦,一直都是養尊處優的,如今楚慎這般信任她,她自然要收斂一些,絕不能亂花銀子,免得讓他失望。
她從金庫中拿的東西,都讓薛嬷嬷一樣樣記了下來。這事兒她也只告訴了薛嬷嬷一人,薛嬷嬷聽了直誇王爺寵她。
姜月皺了皺眉頭,心中卻是歡喜:不過……這就叫寵她嗎?
沈寶璇面露不悅,道:“阿月,你果真不把我當朋友。”
聽了這話,姜月忙解釋道:“不是的,我自然是把你當朋友的。不過……寶璇你都不知道,那日我将那發冠送給衍之哥哥,他非但沒有開心,反倒是狠狠訓斥了我一頓……”如今說到這個,姜月已經沒有半分的不悅了,只當那是她太過嬌氣,半句都說不得。
沈寶璇眸子一愣,關切道:“端王爺訓你了?”
姜月點頭,雙手撐着下巴,委屈道:“可兇了,都把我罵哭了。”以前楚慎也訓過她,可不知怎麽回事,這次她覺得楚慎特別的兇,光聽他的聲音,就吓得她掉金豆子了,現在想想委實丢人。
這倒是正中沈寶璇的下懷,不過如今看着姜月好好的,便道:“那現在……”
畢竟是她和楚慎兩個人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再同別人說,只含糊道:“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好在有衍之哥哥提醒。”末了笑笑道,“寶璇,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才當面送來。你瞧瞧這對耳墜子,喜歡嗎?”
沈寶璇知道此刻若是她不收下,倒是會顯得太過殷勤。如今她與姜月結交,面上不過是投緣罷了,若是牽涉了財物,只怕會弄巧成拙。
沈寶璇看着盒子裏的這對珍珠耳墜,杏眼含笑道:“好看,阿月你這麽客氣,那我就收下了。”
“你喜歡就好。”見沈寶璇喜歡,姜月也松了一口氣。
如今沈寶璇收下了銀子和耳墜子,那她也不欠她什麽了,此後交往起來,倒是愈發輕松一些。只不過薛嬷嬷的千叮咛萬囑咐,還是令她覺得有些不安。她瞧了一眼面前的沈寶璇,見她俏麗的臉上挂着笑意,心道:她真的會和她搶楚慎嗎?
她不知道,心裏有些亂。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出來久了,便一同出了一品居。
外面的日頭大,姜月熱得鼻尖兒冒汗,姑娘家最怕夏日流汗,這一流汗,臉上的妝容都花了。不過姜月本就不喜歡塗脂抹粉,到了夏日,更是素面朝天,反倒讓這瓷白瑩潤的肌膚愈發是顯得粉撲撲的,像是成熟的桃兒,只想讓人咬上一口。
綠珠替自家姑娘撐着傘,一向俏皮活潑的小丫鬟今日卻是安安靜靜的,乖巧極了。今日出來,薛嬷嬷可是好生叮囑了一番,原先她對這沈二姑娘頗有好感,可經過那日的事情之後,心中便有了一絲間隙。不說這沈二姑娘是否是故意的,可她家姑娘傷心得哭了一番卻是實實在在的。方才她站在姑娘的身旁,也有意無意打量過沈二姑娘說話時的語氣神态,隐隐覺得那笑意未達眼底,看着有些疏離。
這沈二姑娘名滿樊城,比溫婉娴靜的溫姑娘更為出色,這麽一個家世顯赫的官家小姐,竟同她家足不出戶的姑娘頗為投緣,的确是有些奇怪。
再說了,她可是打聽過了,這沈二姑娘一貫落落大方,卻隐隐有着一股傲氣,鮮少主動結交朋友。而她家姑娘,若不是因為與王爺的那層關系,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個養在深閨、不善交際的小姑娘。姑娘雖然看着嬌美可人,讨人喜歡,可是女子對于比自己長得好看的姑娘,總是有些敵意的,而這沈二姑娘,對她家姑娘卻只有好感沒有半分敵意。
這兩日她冷靜的想了想,便對這沈二姑娘有了改觀。
姜月正同沈寶璇告別,卻見一品居外頭落下一頂精致的軟轎。姜月見站在轎子旁的綠衣丫鬟有些眼熟,卻不知哪裏見過。綠衣丫鬟掀起簾子,裏頭出來一個一襲桃色羅裙的美貌姑娘,這美貌姑娘正是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溫清婳。
說實話,姜月對這溫清婳沒有什麽好感,如今想起那日溫清婳與楚慎一同逛園子,她心裏沒了那日的欣賞,反倒是有些堵得慌。
溫清婳顯然愣了一下,未料會在這裏見到姜月,而且還看到姜月居然和沈寶璇在一起。
前一世她把沈寶璇當做勁敵,雖然她的身份不及她,可是姑母疼愛她,而姑母最喜歡溫婉的姑娘,沈寶璇能力頗佳,并非姑母心中的兒媳人選。說來說去,這端王妃的位子,到底還是屬于她的——未料最後出現了一個姜月。
如今姜月出現的早,竟與這沈寶璇結交上了,倒是一件稀罕事。
溫清婳知道,沈寶璇面上看着大方得體,在樊城這些貴女之中,地位頗高,可大家到底是女人,對于一個樣樣比自己好的人,自然是心生嫉妒。那些個貴女們面上不說,可背地裏卻是對這沈寶璇尤為嫉妒。而她卻不同,她生得貌美,可是身份卻低一些,雖是住在衛國公府,卻也是寄人籬下,平日裏又是和善安靜,人緣倒是不錯,當然,除了一向看不慣自己的秦嫣。
原想她還想着,這姜月早日出現了,她幹脆主動接近,卻不料姜月這般不識相,竟與這沈寶璇熟絡了起來。
對于這個城府極深的沈寶璇,連她都忌憚三分,如今接近姜月,有何目的她不用想便知道。起初她對姜月還有所不滿,不過眼下倒是一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好機會。
那日楚慎這般招搖的帶着姜月去了公主府,當着樊城所有貴族子弟的面對姜月關愛備至,她就不信這個心心念念想當端王妃的沈寶璇咽得下這口氣。眼下外祖父逼得緊,她思來想去也沒有辦法,如今倒是不用她費力了,畢竟沈家哪裏肯将這端王妃之位拱手相讓?
那日姜月對她态度冷淡,溫清婳也不自讨沒趣,只禮貌的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溫清婳進去,沈寶璇身邊的丫鬟黛眉才嘆道:“這溫姑娘的架子可真大。”
聽言,沈寶璇低聲訓斥了幾句,黛眉一聽,旋即低頭。
“丫鬟不懂事,讓阿月你見笑了。”沈寶璇略帶歉意道。
姜月笑着搖了搖頭,“不礙事。”
沈寶璇見姜月雙眸澄澈,低聲道:“這溫姑娘算得上是樊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亦是端王爺的表妹,不過……”像是想到了什麽,沈寶璇語氣扭捏。
“寶璇你想說什麽便說好了。”
知道她會這麽說,沈寶璇才将她拉近了一些,在姜月的耳畔小聲道:“據說這溫姑娘遲遲未有婚配,是為了端王。”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沈寶璇忙道,“我不是愛嚼舌根之人,這些話本是不該說的,只不過我瞧阿月你性子單純,這才……罷了罷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阿月你別往心裏去。”
沈寶璇到底是個聰明人,說是明着說溫清婳如何如何,怕是姜月聽了對她也會心生芥蒂,如今這番話說下來,非但不會讓人覺得她亂嚼舌根,反而讓人覺得她是對自己交心,才會出言提醒。
“端王爺這麽喜歡阿月你,這些自然不用擔心。我這是糊塗了。”沈寶璇笑笑,語氣尴尬道。
姜月聽了,便看着身旁的沈寶璇,道:“寶璇你說的我都明白,總之,還是謝謝你。”楚慎太好,愛慕他的姑娘自然多,溫清婳正值芳華,喜歡楚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說完,姜月便上了一旁的軟轎,回了端王府。她坐在裏頭,只覺得一下子開心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反而覺得堵得慌。雖然方才沈寶璇待她真切,可她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說溫清婳遲遲未有婚配是因為愛慕楚慎,那麽寶璇……會不會也喜歡楚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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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門,她從金庫裏拿了三千兩銀票和一對耳墜,雖然楚慎信任她,可是她還是要将這事兒告訴他的。楚慎一向忙得很,今日更是到了晚上才回的王府,據說是宮中設宴,楚慎還喝了許多酒。
薛嬷嬷趕緊準備好了醒酒湯,讓她送過去。
姜月卻是撇了撇嘴,道:“衍之哥哥身邊不是還有常左常右嗎?”他們自然會準備醒酒湯,她巴巴的跑去做什麽。
自楚慎将府中金庫的鑰匙交給姜月之後,薛嬷嬷愈發覺得他太寵着姜月了。這般的寵愛,怎麽說也要表示表示,可她家姑娘倒好,什麽都不做?眼下飲了酒,送去醒酒湯關心一下是最好不過了。
在薛嬷嬷的百般勸說下,姜月不得不端着醒酒湯去了楚慎的正晖院,未料大晚上的楚慎不在房間,竟還在書房忙活着。
姜月心道:不是都醉醺醺了嗎,怎麽還不好好休息?
外頭的常左見姜月端了醒酒湯,便格外的欣喜,直誇她體貼,姜月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徑直進了書房。
大抵真的只喝多了,楚慎雖坐在書案前,可那白皙修長的手卻是揉着眉心,像是有些不大舒服,而且連她進來都沒有察覺到。
待姜月走到他的面前,将醒酒湯擱在書案上,楚慎這才擡頭看她。
許是喝了酒,楚慎狹長的雙眸不似平日一般清冷,反倒有些迷離,這般瞧着愈發是好看。他的睫毛長長的,極為秀氣,如今微微一覆,投下兩道濃重的陰影,飲了酒,連臉頰都泛着粉色,瞧着讓人親切了不少。
看着面前的醒酒湯,楚慎頗有一些驚喜,雖然知道姜月不會這麽細心,定是薛嬷嬷叮囑的,可心裏頭還是開心的。他端起,一飲而盡,完了将碗一擱,對着姜月道:“走近些。”
姜月聽話,走近了一步。
楚慎卻有些不滿,伸手便攬着她的手臂往自己的身邊帶,姜月身子不穩,一個踉跄便坐在了楚慎的腿上。
“衍……衍之哥哥?”坐在腿上的小姑娘心頭如小鹿亂撞,一下子紅了臉。
前幾日太子妃沈氏被診出已有三個月的身孕,皇上大喜,這才設宴款待了文武百官。皇室子嗣單薄,太子殿下自小體弱,常年生病,雖同太子妃成親七年,也有十幾個妾室,可到如今還是膝下無子。如今太子妃有孕,這是太子殿下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出,也難怪皇上會這般開心了。
楚慎抱着懷裏的小姑娘,只覺得她身子軟軟的,像是軟綿綿的小貓兒,聞着又是香香的。本來他對子嗣之事并不着急,男 歡 女 愛之事更是興趣缺缺,可是今日卻不知怎的,也想有個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
“阿月。”楚慎的嗓音低沉,略微有些沙啞。
“嗯?”聽言,姜月傻傻的擡頭應道。
楚慎有些醉,雖然喝了醒酒湯,可是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小姑娘,沒有平素的清冷,輕啓薄唇道:“快些長大吧……”
早些長大,與他成親,到時候他也會有很多聰慧伶俐的孩子,若是兒子,他便嚴苛一些,若是女兒,他便寵着疼着。
姜月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楚慎為何突然會說這個,遂眨了眨眼睛小聲嘀咕道:“我已經長大了。”薛嬷嬷說過,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楚慎聽了卻是忍不住彎了彎唇,接下來什麽話都沒說。他不說話,姜月也不吭聲,直到姜月覺得不太對勁,這才轉過頭去看楚慎。
她見身邊的男人,頭微微低着,氣息均勻,如今正阖眼睡着了,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只不過飲了酒,身上便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不刺鼻,反倒頗為好聞。
姜月看着眼前清俊無雙的男子,想起白日見到的溫清婳,這才不悅的伸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小聲嗔道:“長得這麽好看做什麽,盡惹些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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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寶蠢蠢欲動的禽獸心……捂臉(*/ω\*)
阿月:倫家才不要和你生孩子,萬一生出一個小冰山怎麽破?
楚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