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抵是今晚的人比較多,任樾言找車位花了一些時間,再進來已經是十分鐘以後的事了。剛一推門,就聽見小姨正在跟我介紹今晚的來賓。
“喏,樾言你已經認識了。”說着,小姨的頭朝推門而入的任樾言一點,接着道:“還有個叫莫淩的,高中時我們就是同學,現在和靖宇他們也是同事。再者就是LA的人資經理(主管招聘培訓與開發),你未來的上司——何遠,大學時還追過我呢。”
“咳……”正在喝水的師靖宇猛地嗆了一口。
我頓時有點同情這個男人。人前他是威風凜凜的機長,不茍言笑,但随便笑一笑,就足以令日月失色;人後卻甘願做一個女人的裙下之臣,這不正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行徑嗎!這般分析下來,我不由對師靖宇肅然起敬。
小姨卻不以為意地繼續研究她的水鑽指甲:“只有那個女的,叫什麽晶的,我沒見過。”
“王晶晶。”平複過來的師靖宇順口接道。只是話音剛落,臉色就變了。
“哦,對啊,是王晶晶。記憶力真不錯,怎麽考試從來沒有考過樾言呢?”
“我去催菜。”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看來,深谙這個道理的任樾言選擇了後者。
“我也去。”師靖宇緊随其後。
兩人剛一走,屋裏冰點般的氣溫迅速回升。小姨悠閑地夾着開胃菜,仿佛剛才制造冰點風雲的人不是她。
我看得一時出了神,因為小姨絕不是那種沒心沒肺一味索取的人。她認定的愛情是建立在一個兩端平等的天平上的,任何一方既不一味的付出,也不一味的索取,沒有誰是誰的寵兒,誰是誰的奴隸。而師靖宇不解釋的态度不僅僅懷着清者自清的驕傲,也在賭着他和小姨之間長久以來建立的信任。顯然,他贏了,也或者,是他們雙贏。
大約十分鐘後,等師靖宇和任樾言再進來時,帶齊了所有的客人,期間菜也上的差不多了。
“好了,人都到齊了,咱們開始吃吧。”師靖宇略盡地主之誼地說道。當然還不忘介紹我。
只是,一個從未走出校門的大學生,面對一群在各自領域內頗有成就的社會精英,不緊張是說大話。所以,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對着滿桌的美食大快朵頤。
小姨是時尚圈的,借口聽不懂專業術語漸漸退出了聊天。我知道,其實她是怕我一個人插不上話無聊。
“有中意的嗎?莫淩也行啊。”小姨邊給我夾菜,邊颔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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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馬上就明白小姨不喜歡那個王晶晶,因為剛才莫淩也介紹說那是他女朋友。
我苦笑:“別鬧了小姨,這都是你同學,我還是個學生。”年齡差似乎大了點。
雖然小姨沒有聽見我咽在肚子裏的後半句,但她還是很快抓住了重點:“你是在提醒我輩分問題,還是年齡問題?”
沒等我反應過來,小姨抓住衆人話題的空擋,嬌媚的女聲就如改革春風般吹遍了神州大地:“何遠,以後我小侄女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許欺負她。”
桌子底下,我狠狠掐了她一把,這算什麽?相親大會?對象還是我素未謀面未來近半年工作的老板?雖然何遠是個青年才俊,但看着也30好幾了吧,比我爸也差不了十歲啊!
剛才那下因為震驚的确下手有些重,小姨疼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可人精就是人精,臉上依舊笑得風和日麗,萬裏無雲。
聽聞,何遠忙舉杯和小姨的碰了一下,笑道:“放心,你侄女就是我侄女。”
額……一瞬間石化的應該不止我一個。這人情商太低,怪不得當年沒追上小姨。
顯然,小姨也發覺了:“你想的美!”
“其實,解語要是不想去外企,到我們單位也不錯啊。”聲音來自于我斜對面,師靖宇右手邊,是任樾言。
對上他眼睛的那一秒,我便再無堅持的勇氣。他的眼神很特別,HR專業的我即使能在裏面讀到溫柔,包容,冷靜,真誠……起碼十餘種感情,卻都被他的黑眸暈成一潭,化作深邃,分辨不出他所要表達的究竟是哪一種。
這樣的人太可怕,如果他再學點心理學的話,完全可以通過眼睛任他所需地傳遞任何感情,控制你的情緒和思緒。幸好,他是個機長。我匆忙将目光移開。
“呦,解語?才見過一面就親熱上了?”莫淩一副戲谑的口吻,卻酸得身旁的王晶晶一挑眉。
“任樾言,這麽快就挖牆腳了?”何遠也攙和道。
“是啊解語,要不你就去做空乘吧,靖宇在那我也放心。”小姨不知是真的放心,還是在氣那個情商低的何遠。
師靖宇也正色道,但語氣裏略帶有附和的成分:“原先我就跟桐遇商量讓你過去,但後來聽說你想去外企,就把這事擱下了。樾言,你機上還收人嗎?”
任樾言放下酒杯,明明回的是師靖宇的話,眼睛卻看着我:“收是不收了,但解語過來,沒有問題。”
什麽是一語激起千層浪,這次我算是見識了。任樾言話音剛落,衆人就起哄起來,尤為王晶晶笑得最大聲。可我聽來,更像是一種看不起人的嘲笑。
莫淩則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女朋友的這番心裏變化,只貧道:“樾言,我看你是上趕着去給靖宇當侄女婿啊!”
何遠也笑道:“排隊排隊啊!等人在我這實習完了,你再下黑手。”
……
雖然學校裏一直不乏男孩子的追求,他們或含蓄或直接,但被拒絕後就再也沒有騷擾過我。換句話說,都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而像今天這種情況,衆人合力把你推向風口浪尖,已經遠遠超過了我的可控範圍。到底是單純的學生,幾句話就把我的臉說紅了。
可早已脫離了校園環境,并且很好地适應了複雜社會生活的小姨,顯然不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你們搶什麽,還得看解語怎麽說。解語,你說呢?”
這個雪球終于滾到了我手裏。好吧,我拿出壯士斷腕的氣魄,從果汁裏擡起頭,盡量平靜的看向任樾言,如同我看不穿他一般,我也不想輕易被他看穿我此刻的緊張:“多謝你的好意,但實習單位是學校分配好的,我們學生做不了主。”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矛頭無一例外再次指向任樾言——原來所向披靡的任大機長生平居然也會有被女人拒絕的時候。
而此刻,難得的,我在他眼睛裏只捕捉到一種感情——失落。
兩個小時後,服務員送進來最後一盤水果拼盤,大家酒酣飯飽,空姐王晶晶提議道:“咱們來玩真假游戲吧。”
衆人也覺無事,便一致同意。
幾輪下來,東家不管在他們之間輪到誰,都沒有輸過,看來都是游戲老手。
我是大學時才接觸這個游戲的。通過觀察發言者的語言、微表情、微動作,判斷他講話內容的真假。
剛開始,我并不得要領,只是按照管理心理學專業課老師教的理論知識生搬硬套,去揣測別人的內心。但蔓蔓就不同了,她不僅能及時抓住對方肢體、語言、神态上的破綻,抽絲剝繭,跟着迅速而準确地判斷真假;反之,還能靈活運用這種心理,逆向思維,故意表現出對方所期待的神态去迷惑他們。總之,蔓蔓這種人不僅能識破別人的僞裝,更擅長自我僞裝。而我僅僅練就了第一層。
這一輪的東家是莫淩:“上次在浦東吃飯,服務員一盤清蒸龍蝦上了30分鐘愣是沒上來,最後我一拍桌子,把老板叫了過來,摔了一搭啤酒,大叫‘龍蝦不要了,單子也不清了!’然後帶着弟兄們就走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此語一出,大家都在沉思。因為聽小姨說,莫淩平時說話就有點言過其實,但他的脾氣也确實不好,一時間還真說不準這事的真假。
只有王晶晶眨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嬌嗔道:“假的,絕對是假的,你不結賬,老板會讓你走人?淨瞎吹!”
“真的!”小姨一挑眉,就是要跟王晶晶唱反調。
“理由?”莫淩接道。
小姨一聽,心裏便有了底,故作暧昧道:“因為我了解你。”
王晶晶果然正中下懷,氣得連假睫毛都耷拉下來,只拿眼睛狠狠剜着莫淩。因為小姨,她惹不起。
“莫,到底是不是真的?”師靖宇開口救了場。
莫淩一點頭:“我自罰一杯。”說着,便将面前的紅酒一幹而盡。
“到我了。”小姨就跟沒看到王晶晶那張越來越青的臉似的,給了我一個似有深意的眼神:“你們當中,有人喜歡我小侄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