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到家,已是晚上10點多。
簡單洗過澡,換上睡衣,胃還是有點間歇的不舒服,翻出自己帶來的醫藥包,倒出兩片胃藥就着熱牛奶吞了下去,倒頭就睡。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擰成一團,骨頭都變了形。胃裏有什麽東西一陣陣翻騰,像是要吐出來。
剛開始我以為是噩夢,可後來絞痛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整個身體以胃為中心,彎成一個弓形,身上熱一陣冷一陣地冒着虛汗,想起來卻頭暈得厲害。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和大一那年一樣,怕是腸胃炎又發作了。
我張了張嘴,想叫隔壁的小姨,喊了半天,卻發不出一點生硬,喉嚨幹得像着了火。這時,又一陣絞痛翻滾而來,潛意識裏用手使勁按住絞痛的地方,我告訴自己,必須忍過去。
那幾分鐘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時間,身體所有的感覺就只剩撕心裂肺的疼,大腦已經不能思考,似乎沉入黑暗又冰冷的黑湖底,身上所有的力氣仿佛都消失了。喊不出疼,只能一點點挨着……然後便是無止境的黑暗。
再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我看到陽光似有若無地透過藍色的百葉窗,灑在白瓷地板上,可卻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是胃不那麽疼了。
眼睛環視一周,不……只半周,我就看到最意想不到的一張面孔——任樾言?!
吃驚地張了張嘴,終是沒發出一點聲音。暈……我不會啞巴了吧?
見我醒了,任樾言眼睛裏露出一種心安,扶着我的背,将我靠在身後立起來的枕頭上:“先喝口水。”
喉嚨早幹得冒煙了,我也來不及接過,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個見底。剛灌下去,便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水還真是生命之源啊!
“你……我怎麽……”完了……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幹張着嘴着急。
任樾言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你別急,醫生說你燒了一個晚上,可能損到聲帶,不過過兩天自然就好了。”
醫生……我這才留意到周圍的環境,小姨家的窗簾是暗金色布簾,不是藍色的百葉窗,難道……我在醫院?
“怎麽回事?”我用口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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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恰好休息,桐遇就托我到她家幫她帶點東西。結果,就發現你暈倒在床邊。醫生說你是急性腸胃炎發作,又着了涼,才會發燒。幸好我及時發現否則……”
任樾言英氣的眉擰作一團,我突然想到如果現在小姨知道這件事估計也是這種表情,是不是他們上了年紀的人都這麽大驚小怪?我不由地笑出聲來。
“你還笑,自己胃不好都不知道,還吃那麽多辛辣東西,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幸運!現在天還這麽冷,晚上蓋的被子也太薄,即使家裏有暖氣也不能這樣,身體是自己的,早早凍壞了老了怎麽辦?”
真啰嗦……“知道了,叔叔。”我用口型調皮道。
任樾言似乎沒有看懂最後兩個字是什麽,接着絮叨:“我已經通知桐遇了。總有人能管住你。”
O-M-G!我頓時滿臉黑線,小姨尖銳的聲音仿佛已在耳畔,忙讨饒道:“我錯了……你跟小姨說我沒事,別讓她來了。”
任樾言卻裝沒看懂口型。
這不擺明了欺負人嘛!我賭氣地拉過被子蓋住頭頂,不再理他。
三秒鐘不到,任樾言妥協的聲音便隔着被子傳進來:“好啦逗你呢。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現在也抽不開身,說最遲中午過來。你還有……3個小時。”
不過,3個小時……我可以編出一本《答小姨問》全集,足夠了。看來任樾言還是挺善解人意的嘛……
慢慢拉開背角,正看見任樾言背對着我站在桌子邊,微波爐嗡嗡作響,似是在加熱什麽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香噴噴的大雞腿。
微波爐火速工作着,不過兩分鐘,任樾言就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放在被我迫不及待支好的用餐板上。
我掀開蓋子一看,頓時心涼了半截,原來是雞湯撈面,最重要的是,我沒有看到一滴油,一片肉!
我雙手環臂,往背後靠枕上一靠,開始賭氣。這什麽夥食,喂豬還得有點油水吧,為什麽我就不行?
任樾言卻在床邊坐下,為我擺好餐具,好脾氣道:“醫生說了,你現在不能吃油膩的,第一頓飯最好也不要吃肉,盡量減少胃的負擔。聽話解語,等你好了,想吃什麽都行。”
我瞥了他一眼,還是不為所動。可這時,肚子卻不争氣的叫了。
任樾言笑了笑,拿起筷子攪了攪湯面,哄道:“好了,看在我做的這麽辛苦的份上。大小姐給個面子,好歹吃一口?”
他親自做的?我着實吃了一驚。一來想不到像他這種人居然還會做飯,二來想不到他居然會給我做飯。綜合考慮了一下,我決定給他這個面子。
低頭就着他手上的筷子吃了一口……咦,味道似乎還不錯,有雞肉的肉香卻沒有它的油膩,味道雖然偏淡卻讓人想吃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很快,那碗清湯寡水的撈面就見底了。真不是我飯量大,而是這碗面實在少得可憐,兩筷頭就沒了。
我張着口型:“我還要吃!”
“你現在胃還沒好,不能吃那麽多。”說着,任樾言抽出紙巾幫我擦嘴:“其實你已經不餓了,只是想吃而已。”
聞言,我摸摸自己的胃,圓滾滾的,好像是飽了。
咦,怎麽他說的話總是這麽有道理?難道,這就是過來人的經驗,他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不是因為他不走尋常路麽……那既然如此,何不讓他幫我解決掉一個大麻煩?
“任樾言?”我叫了一聲,突然發現自己現在還不能說話,而任樾言此刻正背對着我收拾剛吃飯的餐具。
我耐住性子,等他整理妥當;再轉過身時,忙沖他燦爛一笑,絕對比六七月的向日葵還要絢爛。
任樾言的表情卻很是古怪,疑惑的眉宇下,是一雙同樣含笑的眼睛,嘴角自然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如果他去演戲,應該也是個很好的演員。
我打着手勢招呼他過來坐下,點開手機,調至寫字板,這件事還是寫清楚比較放心:“幫我個忙好嗎?”然後舉起給任樾言看。
任樾言雖有疑惑,但終是一點頭。
我将寫字板清空,繼續寫道:“下周末是我們公司周年年會,要各部門各出個節目,你說我們部門出什麽節目好?”
任樾言看得很仔細,很快領悟道:“既然是周年年會,自然是積極向上貼近公司發展軌跡的節目最好。”
有門!我接着寫道:“經理說公司每年都會評選出最優秀的節目,屆時領導會親自為第一名頒發獎金。”
任樾言若有所思道:“那你有沒有調查過往年獲獎的都是些什麽節目?”
我一愣,這還真沒考慮過。
任樾言又道:“沒關系,你回頭可以去你們公司行政處查一下。”
行政處……我突然想到莫非辰,他現在不就在公司嗎?
我忙給任樾言打了個“先等一下”的手勢,然後快速翻出莫非辰的電話號碼,按下通話鍵。
不過兩秒,莫非辰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嗯。”
我張張嘴:“幫我……我……”沒有聲音。
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生物,能說話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突然不能說話了,才恍然能言的可貴。
那頭莫非辰似是等急了,又叫了一聲“解語?”
我忙收回思緒,按下挂機鍵。十指飛快用短信回複道:“幫我查一下往年年會獲獎的節目名單,急需。”
再然後,電話那頭就沒了動靜。我猜想莫非辰一定是去查資料了,他的行動力可比脾氣好多了。
将手機調回寫字板,接着跟任樾言解釋道:“我托一個同事幫我在查,一會就好。咱們繼續。”然後轉過去給他看。
任樾言不知怎麽回事,竟有些跑神。我拉拉他的衣袖,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我用口型問道。
任樾言笑了笑:“沒事,咱們繼續。”
可那眼神分明就是有事。我也就發了條短信的功夫,這麽短的時間他又沒出去,也沒碰手機,應該不是受外界新信息的影響,那就是他自身的問題。是他剛才在這裏不經意間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還是他心裏一直就有事,只是在我面前不願表現出來?剛才我分神去打聽名單的事,他也跟着分神在想自己的事?
想到這,我低頭在寫字板寫道:“沒關系。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的确,我跟他并不算很熟,算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可似乎每次,他都機緣巧合幫了我。難道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麽拯救銀河系的好事,這輩子就派了這麽一個天仙似的叔叔來幫我?
“真的沒事。倒是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一笑,低頭飛快寫道:“不用。領導放了我兩天假。”
确定他看到之後,我按下清空鍵,接着寫道:“那好吧。如果一會你真有什麽事,不用管我,反正小姨也快來了。”
任樾言笑着點點頭。可他的眼睛卻騙不了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一種淡淡的心酸。
這時突然,手機震了一下。
我猜着可能是莫非辰找好了名單,點開一看,果不其然。這小子動作還真快,不僅有獲獎節目名單,就連前十名節目的分數也一并發了過來。
我放到大圖給任樾言看。
不多時,任樾言漂亮的嘴角便勾了起來,我知道他心中已有主意,便朝他打了個詢問的手勢。
任樾言邊指邊道:“你看,我們之前猜得沒錯,這些歷年獲獎的節目都是歌功頌德,接近公司主旋律的。(我表示贊同地點點頭)不過,你發現沒,各個名次之間分差很小,幾乎是分毫之争。”
我順着節目名單後面一排紅色的數字看去:9.88、9.87、9.87、9.86、9.8、9.79、9.77、9.75、9.73、9.69。的确,差距很小。
我點點頭沒有插話,集中注意聽着。
“也就是說,每個節目組的實力都很強。那麽最終導致獲勝的可能就不是實力了。”
我驚道(當然還是口型,不過幸好任樾言看懂了):“你是說,有人作弊?”
“這要看你們的評審制度。”
我回憶着貝拉發給我的材料,裏面确實有一頁是關于評分細則……
打開寫字板,我飛快寫道:“評審團由公司各個部門各出兩個人組成,除自己部門的節目外,其餘都要參評。屆時會有第三方會計人員統計得分,去掉一個最高分和最低分,最後計算出的平均分即為最終得分。”
幾乎我一寫完,任樾言就看完了:“這樣的話,作弊的可能性就不大。”
看我似懂非懂的樣子,任樾言耐心解釋道:“如果有人想作弊,起碼就得買通兩個部門。讓一個部門打滿分,另一個就可以打接近滿分的任何一個分數才不至于會被當做最高分剔除掉。但一般在這種和當事者每個人的利益都相關的比賽中,別說兩個部門,能買通一個就得花和賽後獎金一樣的價錢。這樣得不償失又冒風險的事,那些人精似的白領們是不會做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幹嘛從小到大一碰到比賽什麽的,就喜歡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敢情是這個原理。
我朝任樾言露出個贊許的目光,他會心一笑,跟着道:“解語,你相信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