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出了門,我問道:“你怎麽想到是跳花節?”

莫非辰道:“不是我想到的,是潘師傅說的,你忘了?”

潘師傅?對啊,我恍然大悟,昨天在車上他不是一直跟我們講鳳凰的風土人情來着,可能他講的太多了,跳花節就被淹沒在茫茫話海中了。

“那你既然知道答案,為什麽自己不去?”我道。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無聊,明擺着的事還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以前的我是多麽鄙夷這種行為,可自從一個人變兩個人之後,我也泯然衆女人矣了,唉……

本以為莫非辰又會甩給我一句“無聊”,沒想到他竟停下來,十分認真地看着我,然後忽然笑了,伸手替我把被風吹到眼前的頭發順回去,手指卻還停留在耳畔:“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這一刻,就是讓我死,也甘願。

“下一站去哪?”

我看看地圖,腦子裏飛快地勾畫着路線:“我們沿着民族小飾品街過去,到沈從文故居,然後從東中營街‘鳳凰城’這兒出去,往西到文化廣場,然後出阜城門,沿三王閣路往南,到陽光超市,再往東圈回去,”說着,我的手指在永豐橋那一片的飯店一指,“最後在這裏吃飯。”

“聽領導的!”莫非辰笑道。

“嘿嘿,孺子可教也。出發!”

不知哪位名人說過,只要把女人往街邊一扔,她就能樂呵呵地逛上一天。這話真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琳琅滿目的民族風情商品讓人目不暇接,只恨不得再多長出幾雙眼睛來,一雙挑花花綠綠的碎花長裙,一雙挑阿媽手工縫制的風鈴首飾,一雙挑絲質柔軟的披風圍巾,一雙看街頭畫家的真人速成畫,一雙看一家家風格各異的精致小店。

“看路!”對了,還得留一雙看路。幸好莫非辰及時扶了我一把,否則我的鼻子就要和青石板來個親密接觸了。

我直起腰,轉身進了旁邊一家小店。

小店整體風格呈日系,溫暖而又清新,店門口左側立着一面大花鼓,圍在一個木質的小栅欄裏,旁邊還有兩盞青蔥的植物,右側是一架小黑板,上面娟秀可愛的字體寫着:“歡迎光臨,小鼓屋”。

一進門,是兩排靠牆的木質書架,上面放滿了風格迥異的套組明信片,有水墨風格,有牛皮紙的鉛繪風格,有彩照相片風格,還有油畫印象派風格,畫的無一例外,都是鳳凰特色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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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邊那組水墨風格的明信片,第一張畫的是清晨的沱江,一個人撐着一只小船緩緩向東駛去,跟我今天早上在客棧見到的景象驚人的相似。原來鳳凰是生活的,是真實的,是拍客闖入了他們的生活,而不是他們在拍客的鏡頭裏工作。

莫非辰見我看得出神,道:“喜歡就挑幾張。”

十元一組,一組五張,我挑了兩組,一組是一套完整的牛皮紙鉛繪風,一組是其餘各種風格雜糅在一起的。

莫非辰去付賬時,我又繼續往裏間走,頭頂清新複古的燈罩裏,垂下一束束暖黃的光,我扶起木架子上搭着的一條純手工編制的長圍巾,藍白相間的豎條條中間,嵌着一條繡着黃色苗族銀飾圖案的帶子,更別致的是,圍巾最長的那兩條邊上還隔三差五地留着彩色的須頭,莫非辰圍上,一定……嗯,妖豔非凡。

想想那畫面,我不禁笑出聲來,卻不知有個店員已經站在我身旁好久了。

“需要幫您包起來嗎?”女店員禮貌道。

“啊?好啊。”

女店員将圍巾從架子上取下來,邊打包邊道:“這是送給外面那位先生的嗎?”

我順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到了莫非辰,微一點頭。

“希望那位先生能明白您的心意,祝您好運。”說着,女店員将購物袋遞給我。

我的心意?我捉弄他的心意嗎?算了,他還是不要知道好了……

“謝謝。”我接過,去了結賬臺。

莫非辰不愛這些少女情懷過分濃重的小店,結完賬後,就一直坐在填寫明信片郵寄信息的小吧臺上等着,見我提着東西出來,忙起身迎了上來。

結賬時,我按住莫非辰掏錢包的手:“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我來結賬。”

莫非辰道:“傻瓜,我們還分你我嗎?”

“這是兩碼事。”餘光瞥到收銀員偷笑的目光,我忙從口袋裏掏出零錢,匆匆付了帳,一手提着禮物,一手拉着莫非辰一刻也不耽誤地出了門。

街上,莫非辰輕輕松開了我的手:“解語,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

“……怎麽突然這樣說?你是最好的,除了我的家人,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好。”

“那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肯用我的錢……我給你的副卡,你從來沒動過,平時逛超市、買東西,你也只花自己的錢。”

原來是因為這個……“傻瓜,平時吃飯、出行的路費,還有你給我買的那些衣服鞋子,哪樣不是花你的,至于副卡呢,我不是不用,只是還沒到該用的時候。”

莫非辰像個孩子一樣執拗道:“那什麽是該用的時候?”

“嗯……等我的錢花完了,又不想去賣腎的時候,就勉為其難用你的吧。”

莫非辰哧地笑出聲來,一把抱住我,順勢将頭枕在我肩膀上:“那我就告訴我哥,讓他把你的工資拖個七八十年。”

“真是幼稚。”我拍拍他的背。

“解語你知道嗎,你越獨立,我就越害怕,害怕你終有一天會不再需要我,轉身離開我,可是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所以,你想用金錢來拴住我,讓我依靠你的錢,而不是你的人?”

“我知道這很蠢,可是……我怕,遇到你之後,我就開始怕很多事情,怕你生氣,怕你受傷,怕你不理我,怕你愛上別人,我……”

不等莫非辰說完,這一次,是我先封住了他的口,用一個堅定得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吻,回答他所有的疑問和擔憂。

這個傻瓜,不可一世的自信到哪裏去了,難道……這才是面具下真正的他?KK口中所說的,那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我不由地加深了吻的力度,和着不知是誰淌下的眼淚,鹹鹹的,暖暖的。

後來,我們的路線出了一點小狀況,簡單地說,就是我迷路了。對,是拿着地圖迷路的,因為我不管把地圖轉向哪個方向,總是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方向定的位。等後來莫非辰終于發現,我地理其實是體育老師教的之後,毅然決然地收回了地圖,同時也收回了隊伍的領導權。可那時,我已經頹圮地站在永豐橋拐角口的一家名叫“鳳凰小吃”的飯店前走不動了。

莫非辰嘆了口氣:“咱們先吃飯吧。”

我立刻原地滿血複活。進了店,胖胖的老板娘熱情地迎了過來,邊遞菜單邊道:“兩位先看看,想吃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們介紹。”

我看着菜單也是一頭霧水,幹脆直接問道:“那你先介紹一下你們店裏的招牌菜,還有客人點的最多的。”

老板娘操着一口湖南腔的普通話道:“好嘞,鳳凰的特色菜其實都差不多,像血粑鴨、苗家酸菜魚、臘肉、幹鍋魚、石鍋魚、辣子雞、牛肉粉、酸辣粉、社飯、炒花飯……主要是以酸辣為主,您看您想吃哪個?”

我心說,聽出來了,看向莫非辰:“你想吃什麽?”

莫非辰指着牆上貼着的一張便利貼道:“炒花飯吧,你看,它最正常。”

我一扭頭,這才發現原來身邊這一整面牆上花花綠綠、滿滿當當貼的都是游客們對這家飯店的評價,而莫非辰指着的那張枚紅色的便利貼,上面寫着他的心聲:“大力推薦吃不慣南方菜的朋友炒花飯,色香味均與北方蛋炒飯無異,且量大,份兒足!”

“好!就來兩碗炒花飯。”

莫非辰道:“你也吃這個?”

“不,親愛的,這都是給你點的,這兩天着實委屈你了。”說着,我伸手捏捏莫非辰的臉,“呀,怎麽又瘦了?”

莫非辰一把打掉我作怪的手,這時,老板娘又送來兩碗冰米酒:“這是贈品。”

“謝謝。”鳳凰人民真是熱情,“老板,再給我來一份血粑鴨和社飯。”

“好嘞,您稍等。”老板娘樂呵呵地進了後廚。

等飯的空檔,我将剛買來的圍巾遞給莫非辰:“打開看看。”

說實在的,最近我越發有種想頭,想要把小姨給我買的那堆化妝品塗在莫非辰那張精致的二次元臉上,再配上這條秀氣的圍巾,啧啧……安能辨我是雌雄?

不過,當務之要,是先讓莫非辰接受這條圍巾,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次我得用全乎了。可當我再一定睛,瞳孔便不自覺地放大放大,再放大,他居、居然接受了,而且——當即系在了——腰上?

“這……這是圍巾。”

莫非辰一愣,目盼流轉:“……嗯。”

嗯?!“嗯”是幾個意思,知道了?嫌醜?不好意思退卻?所以幹脆當腰帶?可看他一副享受的要死的表情,也不像啊,還真是奇了怪了。

“你……為什麽這麽開心?”我問道。

“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當然開心。”

僅僅如此?可我怎麽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啊:“這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嗯。”

看他笑得一派天真純粹,難道又是我想多了?可還是覺得哪裏奇怪……

不多時,老板娘送來了兩碗香噴噴的炒花飯,還有像糯米色一樣的社飯,笑道:“兩位先吃着,血粑鴨馬上就好。”說罷,目光在莫非辰腰上一滞,笑得更燦爛了。

我為美食所惑,壓根沒留意到老板娘跟莫非辰的目光交流,先扒了兩大口炒花飯,嗯,味道真是一絕。雖然和家裏的蛋炒飯看着沒什麽區別,可這裏的炒花飯吃着後味更足,油似乎是跟雞蛋絆在了一起,很好地除去了雞蛋的腥味,香而不膩,而社飯則是另一種感覺,像是直接在腌菜攤子裏撈出來的大米蒸了蒸一般,腌臘味刺鼻,我有些吃不慣,便去搶莫非辰的炒花飯。

莫非辰卻将一整盤都推給了我,等血粑鴨上來的時候,我已經吃的差不多飽了,可還是拿起筷子夾了幾塊鴨肉。可能是吃飽的原因,血粑鴨在我口中并沒有吃出什麽特色的味道,除了辣,倒是莫非辰又要了一份白米飯,吃起了興致。他的吃相永遠都甩我好幾條街,我支着頭越看越入迷,不由地拿起桌上的相機悄悄拍了下來。

嗯,抓拍的真不錯,幹淨的白T恤透着陽光的味道,照片裏的他微微垂着頭,黑色的劉海難掩劍眉星目,挺立的鼻子從正面看似一條直線,嘴巴因為吃飯的關系泛着紅潤的光澤,左手拿着勺子,右手正在夾菜。莫非辰有個習慣非常好,嘴裏有東西的時候從不跟人說話,也不夾下一口菜,直到咽下之後,才會有下一步動作,所以這張照片他的嘴巴不是鼓鼓的,如果換成是我……哎,人艱不拆。

手指觸動屏幕,繼續往前翻,都是莫非辰拍的風景照,簡直可以跟鳳凰旅游局官網上的宣傳照媲美嘛,等等,這是什麽……

半舊的古街道上,一棵落着小白花的大樹下,身穿白色連衣裙、黑色小皮U的姑娘,正踮着腳尖旋轉,裙擺自然地開出一朵白花,可女孩的笑顏卻比白花更甜美。

這……不是我嗎,他什麽時候拍的?

再往前翻,還是我,吃酸辣粉辣出眼淚的我,一蹦一跳踏在青石板上的我,在人群中看戲臺的我,片場犯花癡的我,LA年會跳舞時的我……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原來幸福不是突如其來的感動,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滲透進生活的絲絲點點,柴米油鹽醬醋茶裏,揉進彼此的生命裏,成了習慣化了的習慣,最本能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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