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是一棟比莫家小了一半還多的小公寓,只有一層,但卻足足有兩個小姨家那麽大;黑白灰三色的裝修風格跟鐘晉在北京的屋子如出一轍。

我穿過客廳,徑直往卧室走去。推開門,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薄荷味的清香,果然是他。

灰黑相間的床單鋪展得沒有一絲褶皺,被子習慣性地折疊到床尾,臺燈擺在書桌左上角,不用的時候,将燈頭壓得低低的,以免落灰。這的确是莫非辰的習慣,看來我猜得沒錯,那一個多月,他确實在這裏落腳。

桌面收拾得很整潔,除了臺燈外空無一物,下排連着三個抽屜,拉開看時,只有鐘晉的劇本和一本舊式相冊。我想了想,将相冊裝進背包。

手指無意間滑過桌沿,竟沾上一層薄薄的灰塵,大概是從上次莫非辰離開之後,就再也沒人住過了吧,兩個半截手指印不很清晰地印在褐色的桌面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可仔細一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那是什麽?

桌子正中間留着一塊新華字典大小的印跡,我忙彎下腰,想從側面看得更清晰一些,卻聽外面任樾言叫道:“解語。”

我只得先應了一聲,越看越起疑,這塊地方原來一定放着什麽東西,再看印痕的清晰程度,和我的指印差不多,也就是說,東西是這兩天才被拿走的,會是誰呢?

“解語。”任樾言又叫了一聲。

我不再耽擱,忙起身朝聲源趕去。洗手間裏,任樾言正蹲在地上看什麽東西,我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個熄滅的煙頭。

“莫非辰抽煙嗎?”任樾言問道。

我搖搖頭,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任樾言伸手将煙頭捏起來,手指剛一碰到煙管,便低聲道:“熱的。”跟着,迅速起身将我護在身後。

幾乎同時,一個黑影從任樾言跟前的浴簾裏跳出來,動作快得我幾乎看不清,朝任樾言砍去。這是我第一次見任樾言動手,身手絲毫不輸莫非辰,快、穩、準,很快,那黑衣男人就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

餘光瞥到那黑衣男人背上的背包,鼓鼓囊囊的,東西一定是被他拿走了,我忙朝任樾言大喊:“把他的包搶下來,裏面有我們的東西。”

那男人一聽,忙一個抽身,朝大門口跑去,可任樾言怎麽可能便宜了他,擡腿一絆,那黑衣人便一個跟頭翻了過去,臉面結結實實地砸在地板上。

我忙沖過去拉他背上的包,誰知,他竟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反手一劃,我右手手掌便裂開一道血紅的口子,皮開肉綻的痛感霎時傳入神經,我幾乎疼得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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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任樾言慌了神,大叫着朝我過來,黑衣人卻趁機敏捷地從地上跳起,閃出門去。

我用左手捂住右掌,傷口雖長卻不深,就是血流得有些吓人:“我沒事,先追他。”

任樾言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終跟着追了出去。我随後鎖上門下了樓,玄秘書已經沖到公寓口了,見我滿手是血,吓了一大跳,忙扶我上了車。

我看着前面街道快要消失的任樾言的背影,指着跟玄秘書道:“快,跟上他們!”

“可你的傷……”

“沒事,你先開車,我自己處理。”

玄秘書也是個果敢幹練的女人,便不再多言,一拉手閘,車子箭一般地飛射出去。

“你前面的抽屜裏有醫藥箱。”玄秘書頭也不回地跟我道。

我拉開抽屜,果然看到一個便捷式的醫藥箱,打開一看,還真全,居然連取彈夾都有,看來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們早就過上了。簡單做了應急處理,雖然傷口還是鑽心的疼,但起碼不再流血了。

車子又拐了一道彎,玄秘書突然一剎車:“人不見了。”

我大驚,猛地拉開車門跳下來,這是一片極其安靜的建築密集區,時不時有幾個過路的老外奇怪地打量着我,卻再也沒有任樾言和那個黑衣人的身影。

我慌了,發瘋似的朝前跑去,邊跑邊叫任樾言的名字,如果任樾言因為我出了事,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面對他的朋友和家人?

玄秘書也下了車,朝和我相反的方向找去。

四十分鐘後,我們又回到了原點,依舊只有我們兩個,玄秘書重重地喘着氣:“到底……怎麽回事?”

我心不在焉,簡單地跟她把樓上發生的是說了一下,玄秘書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放心,只要不是霍爾的人,任先生就沒有生命危險。”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不是霍爾的人?”

玄秘書拉着我受傷的右手道:“他們從不用刀,只用槍。”

我渾然一震,剎那間,不知是喜還是憂。

“走吧,如果任先生回來的話,應該會去貝爾街,我們去那等他。”玄秘書說着,上了車。

我又回頭看了任樾言消失的地方一眼,希望一切如玄秘書所言。

鐘晉公寓樓下,又是一場焦急的不知盡頭的等待,玄秘書不停地打着電話,一會英文一會中文,聽得我心裏煩悶,推開門,下了車。

玄秘書看了我一眼,算是默許。其實我也犯不着她的默許,如果站在莫非辰立場上的話。憑她的姿色和能力,大可不必守在癡瘓的莫中庭身邊幾十年,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愛,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才會讓她甘心忍受所有的一切,哪怕只有罵名,沒有名分。

我在門口的臺階上找了塊空地坐下,取包時,忽然想起剛才樓上匆忙塞進去的相冊,現在倒是有機會可以看看。

這是一本老式大部頭的黑皮相冊,只有一本字典那麽大,封面上印着鍍金的英文字母“photo”,手指碰上去,還有一層薄灰。

翻開第一頁,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穿着一身旗袍,站在二樓的欄杆處向遠方眺望,模樣清秀端莊;照片整體給人的感覺是一種優雅而娴靜的美。盡管只有側臉,我還是認出這個女人就是莫非辰的母親——林夕識。

第二頁第三頁依舊是她,寫作時的她,休息時的她;直到第四頁,照片裏的人多了起來,是一張全家福,莫中庭一身西裝打扮,看上去不像商人,倒像個留洋的學者,林夕識坐在他旁邊,懷裏抱着一個孩子,照片下寫着:小辰一周歲;再往後,每年他們都會拍照,一直到莫非辰五歲。想來應該是林夕識帶着莫非辰回國了。

最後一頁,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的合影,兩人看着都有些眼熟,我翻出前面的全家福來,對比發現,那小男孩就是當年的莫非辰,可小女孩是誰卻沒有答案,只是笑逐顏開的眼角和嘴巴……我又翻開莫非辰一周歲時的照片,只有那張照片上林夕識是笑着的,我猛地一驚,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念頭吓了一跳,難道……莫非辰還有個妹妹?

我條件反射地去掏手機,想打給鐘晉,看時才發現原來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目光在掃過車裏的玄秘書時一滞,我可以相信她嗎?

KK的話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還有你,小花,不是每次滴水之恩都要你湧泉相報。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輕信別人,善良這種東西,如果你當飯吃的話,一定會食物中毒的。”對,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當然——還有任樾言。

我激動地跳起來,朝剛拐過來彎的任樾言跑去。幸好,他平安回來了。

“沒事吧?”我拿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打探,确定他沒有受傷。

任樾言扶起我道:“沒事,只是……東西沒追到。”

“人沒事就好……可吓死我了,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扶在我肩膀上的手忽然一緊,任樾言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知道了。”

我心裏裝着事,一直想找個沒人的機會跟任樾言商量,可任樾言似乎很疲憊的樣子,吃過飯就進卧室休息了。想想也是,他從昨天一登機開始,到現在已經20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回到房間,鎖上門,我又把相冊翻出來,從頭到尾仔仔細細過了一遍,越看越覺得那個小姑娘長得像極了林夕識,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如果她真是莫非辰的妹妹,現在也該有我這麽大了吧,怎麽從來都沒聽莫家人提起過呢?

正想着,房間門突然被人敲響了,開門一看,竟是玄秘書:“KK來電話了,說最遲明早交出照片,否則就……”

我一驚:“怎麽這麽突然?莫先生呢,他怎麽說?”

玄秘書一邊把我往二樓引,一邊道:“他在樓上,剛接到電話氣得暈了過去,不過現在好多了。你待會說話的時候,注意點,不要再刺激他。”

“嗯。”我點點頭,上樓後,才發現任樾言也在。

莫中庭的氣色很是不好,臉白得像一張紙,呼呼地喘着大氣,垂在腿上的雙手還有些顫抖。不知莫非辰看到這幅光景,會不會對他父親的态度有所改觀。

衆人落座後,玄秘書按下手機:“這是剛才的電話錄音。”

跟着KK熟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莫老爺子,您考慮好了沒?是你小兒子的命重要,還是鑰匙重要?霍爾先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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