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陰謀

二人趕到蜀道基地的時候,憂心得快沒邊的隊員們簡直激動壞了,紛紛圍着靳忘知噓寒問暖。

寧柯一個人呆在邊上,随意擰了瓶礦泉水喝,覺得這情況同那時候方至蜀道頗為相似。

靳隊面前熱熱鬧鬧,他面前冷冷清清。

靳忘知跟隊員們說了幾句自己沒事,便去找了蜀道基地的負責人說了大致情況。

當下決定離開蜀道基地,迅速趕回長安。

這天氣像是要下雨的模樣,但誰都管不了那麽多了。蟹潮肯定比雨危險,能趕回去也是給基地增一分勝算。

寧柯還是跟靳忘知在同一輛車,但是車裏多了個風能,與靳忘知兩人一左一右将寧柯夾在了中間,想來也是怕他再做什麽手腳。

估摸着是因為靳忘知跟着他涉了兩次險,王錘對寧柯也冷漠了許多,張德更是不想正眼看他。寧柯倒也不在乎,随意往靳忘知肩上一貼,開始小憩。

張德透過後視鏡看見這一幕,臉都要青了。

靳忘知由着他睡,甚至伸了手護住他的頭,以防他睡懵了掉下來。

車隊這次很順利地走了半天。

外頭雲若墨染,好似飽蘸墨汁的狼毫垂在遙遙天際,沉甸甸地即将壓下。狂風大振,攪動着怎麽也不肯落雨的烏雲,一重又一重宛若滔天的巨浪,在蒼穹之中翻滾徘徊,掙紮不休。

“怕是真的要下雨了。”張德道:“老大,我們得找個地方先避避。”

萬一雨太大了,那麽地面将會浸泡其中,車子恐怕要進水熄火。

靳忘知:“前面有個臨時停靠點吧。”

張德:“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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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忘知:“通知他們做好準備。”

王錘将通訊儀遞過來,靳忘知指指還在睡的寧柯,示意他直接說一下。

王錘讪讪拿着通訊儀,開始通知各個車內的人員準備停靠。

他覺得老大這兩天一去,整個人像是被什麽妖精附體了一般。

這場雨在烏雲之中醞釀太久,而今車隊到了停靠點,終于不情不願地下了起來。

起先只是淅淅瀝瀝,點點滴滴。

王錘:“老大,要下車了。”

靳忘知看着外頭的天氣,沉默了片刻,還是把寧柯叫了起來。

寧柯睜開眼伸了個攔腰,打着哈欠聽靳忘知解釋要到停靠點了。

衆人下了車,空間種紛紛将車收起,給隊員們撐起空間罩擋雨,依次向着停靠點去了。

這個時候總歸沒誰給寧柯擋雨,他潇潇灑灑,直接腿一邁就要走,卻被靳忘知一把拽回去,站在了王錘的空間罩下。

靳忘知的聲音傳來:“你能注意點麽。”

這語氣與他平日裏不大相似,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底下卻仿佛壓抑着洶湧的暗潮。

寧柯笑了,撇嘴做出一副頗為驚訝的樣子:“怎麽這兩天突然對我這麽好?”

“靳隊,我會不習慣的。”

嘴上這麽說,他卻就着靳忘知拽過他的姿勢,貼着他行走。

王錘很不想給他空間罩,但是想讓他淋雨,勢必會淋到靳忘知,于是他只好憤憤不平地給寧柯撐着空間罩。

這個停靠點是在一個山洞裏,空間種幫着各個人爬了上去,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午飯。

寧柯借着王錘的空間梯爬上了山洞,卻沒有進去,而是停在洞口。

他看了眼外頭的天,黑雲坍塌,暴雨傾盆,幾條閃電竄過,像是要将這昏暗的天一分為二。

隐隐有雷聲轟鳴。

靳忘知:“怎麽了。”

寧柯笑道:“沒什麽,就看看。”

他回頭,正對上靳忘知的眼,看見他眼瞳深深,好似沉寂的黑夜。

寧柯挑眉,卻還是笑了笑不曾說話。

坐到地上,剛分到一份食物,張德便道:“老大,能出去說個話麽?是之前叫我跟基地傳話時候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以工作為重的靳忘知平靜道:“等等,吃完飯再說。”

張德一時啞口,只好坐下來吃飯。

王錘覺得這兩人有幾分不對勁,左看看右看看,卻是丈二摸不着頭腦。饒是靳忘知一直叫他調查張德,他也沒調查出什麽問題。

風能杵在中間更覺得有些尴尬,唯獨寧柯心思專一,只在乎食物。

雨越下越大,幾成瓢潑之勢,将這滿山洞填滿了雨聲。

寧柯三兩下解決掉那份吃的,打破這僵持的氣氛,笑道:“我去拿瓶水喝。”

言罷,在衆目睽睽下站了起來,晃向山洞中部分發飲用水的地方。

靳忘知指尖輕微動了一動,終究沒有說什麽。

他是隊長,一般都守在洞口,偏偏這個停靠點是個天然山洞,并非直來直去,而是有些彎曲環繞,寧柯走了幾步便離開他的視線。

剛走過一個轉彎,便聽得一道低低的女生于身後響起。

“教,教官。”

寧柯充耳不聞,頭也不回。

緊接着一只手拽住他衣服,結果力氣不夠,反而被他拉着走了幾步:“寧柯教官。”

寧柯一頓。

此人的記性一向一言難盡,想來就從沒記得過自己是個教官。

他回頭道:“怎麽?”

李樂站在面前:“有人找你有事。”

寧柯垂眸看她,笑了:“是嗎,那帶路吧。”

李樂本以為他會推辭一會兒或者說些別的什麽,理由和借口都準備好幾個,唯獨沒料到他會答應得那麽爽快。

她一時有些怔愣,但飛速反應過來道:“啊,那,那跟我來。”

寧柯笑着跟在她身後,七折八繞之後,發現這個停靠點居然還有一個出口。

出口外站着幾個人,撐着空間罩圍在那裏。

寧柯閑閑掃了一眼,看見幾人的鞋子與褲子濕的差不多了,沾滿了泥點。

李樂帶着寧柯過來後,便悄無聲息地後退,往回去了。

寧柯也沒攔她,只是停在洞口,笑道:“找我什麽事?”

這個出口後頭是一道更高的山脈,中間間隔着一道低谷,谷裏是湍急的水流。

暴雨從九霄傾瀉,在這山谷之中轟鳴作響,彙入滔滔溪水之中。

幾人圍着一個瘦高男子,那男子長相冷峻,不怒自威,抱臂站在那裏。

他似乎也沒料到寧柯會來的這樣快,沉聲道:“怎麽,李樂沒跟你說?”

寧柯摸摸鼻子,又笑道:“李樂是誰?”

感情人家差點要過他的命,還當了他兩個月的學生被他吓得要死。

他至今不知道別人叫什麽。

男子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回答,皺了眉道:“我們隊長說了,只要你幫我們做一件事,他就能放你自由。”

寧柯眯起眼,答非所問:“哦?你們是一隊的?”

他看了眼男子的褲腳,雖有泥印而無濕意。

水系。

寧柯笑道:“一隊隊長也該挑選接替他位置的人了,只是我很好奇。我記得一隊隊長是水系吧,他是更中意你——”

他頓了片刻,想到那一夜在賓館裏,他洗澡時留神外頭,聽到靳忘知同王錘的對話。

裏面提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李樂,還有一個的名字是——

“還是更中意張德呢?”

這句話與天邊的驚雷幾乎融為一體,男子瞳孔一縮,卻也沒問出類似于“你怎麽知道?”這樣不打自招的蠢話。

他在臉上無端堆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只可惜這樣的笑放在他這樣威嚴的面孔上,顯得有些過分的僵硬與虛假。

他直接忽視了寧柯的話,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不錯,我們是一隊。是這樣的,我們隊長希望你能加入一隊——”

寧柯打斷他,輕笑出聲:“這種廢話還要繼續麽?”

他曲着一條腿閑散站着,同他平時一樣,看起來總有些沒骨沒皮的輕佻。

但偏偏此刻,他的笑聲,他的眼神,就好似頂天的山岳一重重磊在人的心髒上,垂眸之間,便叫人講不出一個字來。

邊上有兩個年輕些的已經開始顫抖,卻強撐着,筆直地站在那裏。

男子張了嘴又合,合了又張。

他牙一咬,直接放壓箱底的東西:“我們隊長出來前曾經告訴我,說他知道靳忘知想殺你。”

聞言,寧柯笑出一口白牙,一字一句道。

“好巧,我也知道。”

電閃雷鳴,劈得天幕支離破碎。

雨洶湧地下,幾乎是将滄海搬運至天上,再傾倒下來。

男子被他話一堵,卻依然繼續道:“你上前來,我告訴你他準備怎麽做。”

然而寧柯也依舊停留在原地:“更巧了,我知道他準備怎麽做。”

他沒有錯過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異,低聲笑了,輕言漫語道:“但其實你們并不知道。”

“你們只在騙我想叫我向前——前面,是不是有什麽機關?”

此話一出,所有人心底幾乎給狠狠凍住。

卻聽寧柯不緊不慢繼續道。

“一隊隊長是吳能的心腹,你們其實是被吳能派來,殺了我的吧?”

“覺得我威脅太大——也對,畢竟你們現在也親眼看到我可以吸引蟹潮。是不是覺得那個,‘寧柯屠滅了山頂基地’的猜測,顯得愈發的有道理的樣子?”

“其實你們也是留有後手的,如果殺不了我,或者我不小心殺掉你們幾個,你們都會全體自殺,自然會有張德說這一切都是我幹的,而李樂就是目擊者。到時候也就可以理所當然地逼基地下全力追殺我。”

男子的眉頭愈皺愈緊,幾成一個“川”字。

“可是這樣的話。”寧柯做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又笑道,“你死在這裏,一隊肯定由張德接手。那麽——”

“張德真得忠心于吳能麽?”

男子咬牙道:“你——”

“是不是感覺很憤怒?”寧柯笑道:“不過說實話,自己的犧牲可能換不來什麽,也确實值得惱羞成怒一下。”

“當然——”寧柯又笑,氣定神閑道:“如果能讓你感覺舒服一些,我承認這幾句話是離間。”

“但是你說,我是怎麽知道,張德是為一隊效力的呢?”

話音未落,男子表面上還是一派嚴肅,心底卻知道不能讓他再這麽說下去了。

他再顧不得什麽,手猛地一揮。

寧柯後頭驟然一聲巨響,後頭的石洞爆炸坍塌起來。

巨大的沖擊力瞬間爆發開,将他向前狠狠推去。

寧柯只覺腿猛然一緊,頂着沖力停了下來,發現雙腿已被一根極細的線切割至骨,眼見着再向前一步就要帶骨切斷。

無數炸裂飛竄開的碎石嵌進他的後背與雙腿。

寧柯踉跄一步,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擡眼,看向男子,露出一個帶血卻又燦爛至極的笑容。

然而在寧柯抵扛住沖力的時候,他一腳踩上一個陷阱,小腿被鋼圈纏得結實,爆開的鋼針紮進血肉裏固定住。

鋼圈底端墜着重石,一個隊員一下隔斷拉着重石的繩子。

寧柯被猛得拽倒,頭重重磕到地上,留下一灘血跡。他一下便被重石拉了出去,栽入呼嘯的瀑布之中。

暴雨還在下。

閃電,驚雷,雨聲。

天雨與凡水化作洶湧的瀑布。

這種情況下,除了水系,大抵誰都活不下吧。

有個人湊近瀑布,發現已經看不見寧柯,直接腿一軟癱坐在地。

幾乎所有人都未曾想過真得能解決掉寧柯,尤其是他還将他們的計劃完完全全說出了口。

一時之間,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

“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領頭的男子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此刻頗有些不可置信。

他表面不顯,其實手已經哆嗦得厲害。身邊更是有個年輕的隊員痛哭失聲:“我,我都跟家裏買好,買好保險了!這,這,這用不上了?”

另一個年長些的隊員一腳踢上他屁股:“別哭哭啼啼了,用不上不是最好!”

男子深深喘了幾口氣,發現自己也很難緩回來,尤其是寧柯最後的笑,幾乎像冰刀子一樣,把人心捅個穿。

他啐了一口,“媽的,接任務的時候還以為死定了!你們幹嘛呢——個二愣子傻了嗎!”

身邊人這才懵懵懂懂反映過來,意識到以為必死的任務已經做完,而自己還活着。

他們紛紛喜極而泣,大聲歡呼。

“我就知道天不收老子!”

“哈哈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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