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只透明玻璃杯擺在電腦前,裏面情人草翻騰漸息,直至完全沉了底,茶水裏的熱氣也幾乎散盡了。

薛誠說:“我真沒想到你說請我喝一杯就是請我喝這麽養生的東西。”

石青臨接一句:“更沒想到你居然還喝完了。”

“哈,可不是。”

其實口感還不錯,看着灰白草葉一般毫不起眼,原來遇到了融化它的熱水,竟能蘊出那樣絲絲的甜。

薛誠端起杯子晃一下,一手敲着鍵盤:“怎麽也不來續個杯?”

石青臨笑一聲:“那你還是別指望了。”

塗南可不會有那個服務精神。

茶徹底喝完,屏幕上的戰局也厮殺到了尾聲。

薛誠的角色是個蒙面刺客,袖裏藏刀,行動詭谲;石青臨則玩了個劍客,執三尺青鋒,招數快如閃電。

兩個人在一張尚未對外開放的地圖裏決戰,來來往往纏鬥了數十分鐘,最後還是薛誠輸了。

刺客被劍客一劍封喉。

“算了算了,打不過打不過。”他笑着擺擺手。

石青臨卻沒有回應,目光還落在屏幕上,看了足足有好幾分鐘,忽然掏出手機打電話。

“安佩,下周要出的那張地圖我發現了幾個很關鍵的BUG,馬上發給你,你安排解決。”

電話那頭傳出安佩痛苦的哀嚎聲:“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淩晨四點!四點!為什麽這個點你還會自己去測試啊!”

石青臨看一眼手表,已經四點半了,轉頭看一眼窗外,天邊剛泛出一片魚肚白:“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呢。”

“啊~~~”安佩又是一陣哀嚎。

薛誠在旁邊笑半天了,直搖頭:“我就說你可怕,還真是沒冤枉你。”

石青臨挂了電話,問:“還戰?”

“不了不了,我真認輸了。”

“那就走吧。”

石青臨當先走去櫃臺,看見塗南端坐其後,阖着雙目,臉被燈光鍍出一層細密的瓷白,看不出是睡着還是醒着。

他手攏在唇邊咳一聲。

塗南沒反應。

石青臨可不信她是真睡着了,往那兒一站,伸出兩根手指在櫃臺上敲一下。

果然,塗南掀開了眼。

石青臨說:“我們下機了。”

“嗯,那再見?”

電腦上有自助結賬,下機直接走就行了。塗南覺得他特地說明一下,如果不是有事兒,那就是需要彼此互道一聲再見。

石青臨看一眼玻璃大門上貼的公告:“這活動辦得還不錯。”

“嗯?”塗南發現他的思維有時候轉得是真快。

“我會讓安佩聯系方阮的,”石青臨思維又轉了:“她那兒有些東西可以支持你們做活動。”

一個游戲活動而已,他這麽上心做什麽?塗南不能理解,随口應了一聲。

薛誠卻是會意,在旁道:“你還挺有心。”

石青臨笑着朝外走,也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當初游戲剛問世的時候如果多幾個這樣的網咖來推廣,也許當時的路就會好走一些。

剛到門口,他忽又想起什麽,回頭看着櫃臺:“你怎麽連句送客語都沒有?”

塗南看着他身高腿長地立在那兒,添了一夜的倦色,臉上沒有頹态,眼裏卻有幾分懶散。

怎麽這時候他還能想起這些?

她配合地站起來:“那就歡迎你下次再來。”說完拿起茶葉罐對着他晃了一下。

一切盡在不言中。

石青臨的眉頭輕微地動了一下,推門出去了。

出了門,薛誠打趣說:“你逗人玩兒呢?”

“我可逗不了她,你不覺得她很像游戲裏的魅影?”

魅影是《劍飛天》裏的一個女性職業,看着溫和善良、人畜無害,其實有一手絕招,叫“綿裏藏針”,是以柔克剛的典型。

石青臨覺得塗南就是這樣的,大概從那夜初遇時他就有這種感覺了。

薛誠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長得還不錯。”

石青臨拿手肘撞他一下,不禁也跟着笑了兩聲。

※※※

塗南突然打了個噴嚏,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後非議自己,接着又抵擋不住一夜的煎熬,坐在凳子上繼續阖眼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鈴铛響了,她也沒睜眼。

方阮愁眉苦臉地進了門。

他心裏記挂着那四萬塊,今天起得特別早,來的路上用手機刷了一下《劍飛天》的官網,發現從首日到現在還不到三天,那個比賽的投稿竟然就已經多達幾千份了。

想勸塗南參加是沒門兒了,現在這比賽越是火爆他心越涼。

怏怏地到了櫃臺邊,那顆耷拉着的腦袋卻立馬擡了起來。

方阮左右打量塗南,見她沒有睜眼的跡象,悄悄摸走她放在旁邊的手機,然後拍拍她:“塗南,塗南?”

塗南睜開眼:“你可算來了。”

方阮說:“是啊是啊,你趕緊去後面睡吧。”

塗南站起來出櫃臺,想想昨夜好像也沒幹什麽,可就是出奇的累。

走一半兒,發現方阮一路都在目送自己,她一看過去就對上他膩歪的笑。不過她實在困了,無心理會,直接進屋補覺去了。

屋門一合上,方阮就不笑了,蹲下來悄悄翻她的手機。

塗南的指紋他是拿不到,但料想她一個常年與傳統為伍的人也想不出什麽鎖屏高招,密碼無非就是她生日。

果不其然,方阮一試就開了鎖,他直奔相冊。

出乎意料,相冊居然很滿,但拍的幾乎都是資料和工具。這恐怕不是她的相冊,是她的資料箱。

你說說,這麽大個姑娘活得一點兒也不自戀,連個自拍都沒有,白瞎她長那張臉了!

方阮一邊吐槽一邊挨個兒翻,他要找找看這裏面有沒有她畫過的壁畫,萬一有哪幅是留了照片的呢?

※※※

塗南這一覺直睡到了下午,醒的時候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手機卻不在身邊,她循聲找出來,才發現手機在櫃臺上擱着。

方阮又在電腦前玩兒游戲,對這麽吵鬧的手機鈴聲充耳不聞,一幅正襟危坐之态,玩個游戲感覺比幹什麽都認真。

塗南古怪地看他一眼,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塗庚山”的名字,頓時心裏一沉。

又來了。

她匆匆出了網咖,遠離了機房的喧嚣才按下接聽鍵:“爸。”

“喂,塗南,”她爸叫的是她的大名:“最近壁畫臨摹得怎麽樣了,快完工了吧?”

塗南轉着心思:“嗯,就快了。”

“那就好,那邊天氣怎麽樣,你沒生病吧?”

塗南自然不會自暴破綻:“每天待在洞窟的時間那麽長,我哪有那個心情去關注什麽天氣。”

電話那頭有好幾秒的停頓,随後才又傳出她爸的聲音:“說的也對,那你保重,見到你們徐老師代我向他問聲好。”

“知道了。”

“挂了。”

沒事要說的時候就是這樣,短暫又簡潔的通話,時長還不夠一分鐘。

塗南轉了轉手機,走回網咖,在櫃臺上拍一下。

方阮聞聲擡頭,做賊心虛地問:“你要幹嘛?”

“你這麽害怕幹什麽?”

“咳,胡扯,我這不是打游戲被你驚到了嘛。”

塗南說:“我問你,這幾天你見我爸有什麽異常沒有?”

聽她問的是這個方阮才松口氣,仔細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經道:“沒有吧……昨天你爸把一直給我媽炖的雞湯換成了王八湯算嗎?”

“滾。”

“哦,那就是沒有。”

塗南靜下心來想了想,自顧自地搖一下頭,可能是自己太多心了。

方阮知道她意思,安慰道:“放心吧,今天早上還聽我媽念叨着說你爸就要走了,你還擔心什麽呀。”說到這兒他一下想起關鍵,朝塗南抖抖手,“對了,住我這兒七天,你是不是該給點兒好處?”

塗南很幹脆:“要錢沒有。”

“誰要你的錢呀,你有幾個錢呀!”方阮翻白眼,繼而一把拖住她胳膊就往門外走。

到了門外,他指着門口那扇白光光的牆說:“我讓你參加那個比賽你又不肯,不然有了那四萬塊我還能分一杯羹,都到這步了,你好歹也滿足一下我久遠的小心願吧?”

一說到比賽,他眼神就不自然地動了動。

塗南嗤之以鼻:“你不就是不願意出那點兒裝修的錢,要我給你畫壁,算盤打得可真響。”

這還真是個久遠的心願。早幾年方阮網咖剛開的時候就跟塗南提過,希望她能給這面光禿禿的牆繪點兒什麽,他問過外面的價了,可貴了,何況畫得還不如塗南一半兒好呢。

塗南那會兒忙得很,全國各地跑,經常不着家,當然沒法答應。本以為幾年下來他會翻新裝修,順帶也把這面牆給整了,結果幾年下來他還是沒舍得錢,今天倒好,又提起來了。

“要不要我給你畫個觀世音如來佛祖在這兒,上面寫上‘入網咖者下阿鼻地獄’?”塗南壞心眼地提議。

方阮“呸”一聲:“你會畫的東西多了,就非得畫這個啊?再說要寫就寫‘我不入網咖誰入網咖’啊!”

塗南勾唇笑了,那笑卻只在臉上,沒入她心底。

方阮正奇怪她笑什麽,卻見她腳尖踏着一片樹葉慢慢碾了碾,陽光下的臉又凝了起來。

“方阮。”

“啊?”

“其實有時候我真一點也不想再碰壁畫了。”這句話在塗南的喉間滾了滾,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方阮本還疑惑她到底要說什麽,忽然手機來了個消息,他整個人就興奮了:“喲喂,安佩居然主動聯系我了哎!”

塗南一下想起石青臨走之前說的話,想不到他動作挺快的。

也好,一個打岔,那些紛紛擾擾的事兒就全都往心底最深的地方壓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去忘記把稿子放存稿箱了,回來晚了,給大家道歉,這章出水的都給紅包~

PS:有人問情人草茶,這是真有的,我去雲南的時候買茶買到過,賣茶人說當地叫情人草,可是我昨天搜了一下,發現網上說的情人草茶好像是另外一種,産自福建,大概不是一樣東西吧。

PPS:本章後半段已修,這就是我原來寫的,果然還是覺得這樣更自然一點,看過的可以回頭重看一下,抱歉抱歉,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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