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網咖裏,到了吃晚飯的點。
塗南的面前擺了一張小方桌,上面像模像樣地擺了幾盤好菜,都是方阮剛從全城最火的酒樓裏提回來的。
一些上網的客人嗅到了香氣,還忍不住探頭多看了兩眼。
“多吃點。”方阮坐在對面,不時給她夾菜。
塗南說:“你該回家了,再這麽沒日沒夜地待這兒打游戲,你媽又得過來查崗,我還得跑路。”
“馬上回馬上回。”方阮放下筷子,巴巴湊過來說:“那我走後你能再考慮一下那個提議嗎?”
就知道他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
塗南一筷子戳起一塊醉雞,不為所動。
“你再想想呗。”方阮豎起四根手指,晃來晃去。
四萬啊……
門上鈴铛一聲脆響。
塗南趁機打斷他:“有客來了,你別廢話了,快走吧。”
方阮站起來挪動兩步,故作深沉地嘆息:“你還是在那種高人的境界裏待久了,塗南,聽我一句,錢其實真的很重要。”
“……”
忽有一把低沉的聲音接過了話:“這話說得挺對的。”
塗南無語擡頭,看見櫃臺邊站着的人。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
方阮也意外:“喲,你怎麽來了?”
石青臨收着兩手,一身利落地站在那兒:“來這兒當然是上網。”
“海歸還來網咖上網?”
石青臨笑了:“怎麽,你們這兒拒絕接待海歸?”
“那倒沒有。”方阮一邊說一邊朝門口瞄,除了他旁邊站着的一個男人外,再沒見有其他人進來了。
石青臨說:“別看了,就我們倆。”
好吧,安佩沒來。
方阮失望地去櫃臺後點了兩下機子,朝他伸手:“身份證。”
“還要身份證?”石青臨仿佛第一次聽說。
薛誠已經掏了身份證遞過去,笑着拍他一下:“你不會沒帶吧?”
“嗯。”他久不在國內,哪裏知道在外面上網是要出示身份證的。
“怪我,該提醒你一下的。”薛誠問方阮:“我們倆用一張不行嗎?”
方阮公事公辦:“那肯定不行啊,這是公安局的規定,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問人借一張。”
這地方讓他上哪兒去借?
石青臨眼光一動。
塗南早已接受石青臨是個不走尋常路的海歸,能百忙之中去參觀寺廟,現在再來網咖上網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她事不關己地夾起一顆花生米,剛送到嘴邊,似有所感,擡起雙眼就撞上了他的視線。
“塗南?”石青臨意有所指地喚她一聲。
塗南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短短一瞬間,似乎從他那雙眼裏看到了與醉漢對峙的長夜,被防護網攔住的觀音殿門,以及藏身他車旁時的頭頂驕陽……
手一抖,花生米落了。
她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遞給方阮:“用我的吧。”
石青臨笑一下:“謝了。”
方阮古怪地看一眼塗南,真難得,她還有這樣好心的時候。
辦好了,石青臨和薛誠一先一後進去裏面找位置坐。
方阮又擺出張依依不舍的臉:“這下我真走了,你再好好……”
塗南忽然冷冷看他一眼。
方阮頓時噤聲,拍一下嘴巴就往門口走。
這麽多年下來他早知道塗南的脾氣,平常小事兒還能用嘴皮子磨一磨,一旦踩着她的底線就固執的可怕,這種時候再多說恐怕就要落不得好了。
他前腳剛走,櫃臺上的服務呼叫就響了。
塗南本沒有在意,等響了好幾聲沒人應才想起收銀小妹今天上白班,現在方阮也走了,目前這裏管事的就只剩她了。
她看一眼座位號,循着過去。
一扇高大的落地窗戶旁擺着幾張寬闊的沙發座椅,隔着幾米遠她就看見石青臨坐在那兒,疊着長腿,身映一街燈火。
塗南過去問:“怎麽了?”
“開機需要輸身份證號。”石青臨指一下屏幕,還處在登錄界面。
塗南倒把這茬給忘了,俯身往他鍵盤上敲數字。
石青臨回避個人隐私,側過了身,無意間掃到她搭在椅背上的一只手。
那只手手指纖長,卻沒有年輕姑娘該有的白嫩,靠近指甲的位置甚至有些細微的紋路。
做網咖管理員有這麽辛苦?
“好了。”手從眼前收走。
塗南直起腰看他一眼,又回櫃臺去了。
旁邊的薛誠笑着說:“你交友還挺廣的啊,連網咖小妹都認識。”
石青臨調整一下坐姿,單手操控鼠标點開《劍飛天》的圖标:“偶然認識的。”
※※※
《劍飛天》注重格鬥,游戲裏有好幾個比武場地,玩家打完一場就會換一個地方,等這幾個場地全都跑完一遍,時間也就不早了。
又一局終了,薛誠推開鼠标嘆氣:“還是比不過你,你小子不是說自己不玩兒的嗎?”
石青臨活動着手指,輕笑一聲:“沒辦法,這就是天賦異禀。”
薛誠點頭:“這話我信,不然說不定都沒現在的你了。”
石青臨當年在美國念書,有段時間不知怎麽回事被家裏斷了學費,差點被逼退學。
薛誠當時在隔壁加拿大留學,就差趕過去接濟他了,結果還沒到那兒,聽說他居然靠着打游戲賺來的獎金把學費給交上了。
關鍵是那個游戲他并沒有玩兒多久,甚至還覺得并無什麽可玩性,純粹就是沖錢去的。
所以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在有些方面,真的就是天才。
大概石青臨自己也想起了這段往事,嘴裏若有若無地笑了一聲。
“呃……”身後忽然冒出人聲。
兩人齊齊回頭,看見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站在他們座椅後面,指着他們的電腦屏幕問:“請問你們玩兒的這是什麽服啊,我也玩兒《劍飛天》,可是怎麽感覺跟你們玩兒的不太一樣呢?”
石青臨說:“內測服。”
“內測服?”男孩兒驚訝:“那不是只有內部人員才能進的服嗎?”
“嗯,我花了不少錢才買到的資格。”
“哦,那難怪……”男孩兒讪讪地走了。
石青臨和薛誠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歇會兒吧。”薛誠靠上椅背。
來這兒之前兩人一起吃了頓飯,少不了要喝兩杯,他這會兒酒勁有點兒上來了,從口袋裏掏出煙撚了一根,遞給石青臨。
石青臨接了,閑閑地叼在嘴裏。
他沒有煙瘾,平常不抽也從不随身帶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點。
薛誠當然也不例外,一邊捏着打火機給他點上,一邊道:“聽人說這世上有兩種人不能要,一種是減肥成功的女人,另一種是戒煙成功的男人,因為這兩種人都太狠了。我現在覺得都不對,像你這種人才不能要,能自由掌控煙瘾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石青臨吐出口煙,夾着煙的手指抵了抵鼻梁:“這叫控制力,很多事兒沒有控制力是做不成的。”
“你已經做成很多事兒了,”薛誠指一下屏幕上的游戲:“比如這個,這游戲現在能這麽成功都是你的功勞。”
“是麽?”石青臨點一下煙灰,搖頭:“還差得遠呢。”
“你指那個項目?”
“嗯。”
薛誠拖一下座椅,朝他坐正了些,一臉的意味深長:“這麽巧,我今天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沖你這個項目來的。”
他以為石青臨會吃驚,可石青臨只是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我這是在幹什麽,随便讓你進游戲的內測服,就因為你是我兄弟?”
薛誠愣一下,繼而失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石青臨說:“那天我去參觀城外的靈昙寺,投資商那邊打電話過來催項目,提到了薛誠這個名字,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薛誠朝他連連拱手:“這份洞察力我佩服佩服。”
“別這麽客氣,你是投資商的人,我應該對你客氣才對。”
“那等會兒打下一局你能不能讓讓我?”
“那不行,項目的核心問題還沒解決,我可沒心情讓你。”石青臨掐了煙站起來:“不過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就當是慶祝你我首次合作了。”
※※※
櫃臺後面正在咕咕地燒着熱水。
塗南坐在凳子上,一手揉着小腹。
真是沒口福,吃點好的還覺得不舒服了,看來還是平常飲食太清淡了,經不住這樣大魚大肉的奢侈。
果然幹臨摹壁畫的天生都是草根命,享不了榮華富貴。
水沸了,她拿了茶葉罐去泡茶。
正往杯子裏塞草茶,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陰影,擡頭一看,石青臨隔着個櫃臺坐了下來。
“有事兒?”
石青臨被她問得頓了一頓,這可真不像一個網咖管理員該有的問話,正确的難道不該是“需要什麽服務”嗎?
他有點想笑:“到這兒來,除了消費還能有什麽事兒?”
塗南回味過來,先往杯子裏倒了熱水,才又問:“那你要買什麽?”
服務精神有點欠缺啊,居然先幹自己的事兒。石青臨默默在心裏點評完,抽了份臺上的食單看,沒有酒水類,只有飲料,他随便看了看說:“咖啡吧。”
塗南二話不說從消毒櫃裏取了個咖啡杯。
石青臨的視線從玻璃門上的公告掃到牆上《劍飛天》的海報上,忽然發現好一會兒了還沒聽到咖啡機的聲響,轉頭看過去,看見塗南側對着他站在咖啡機前,一動不動。
他忽然發現她很瘦,側臉看下巴又細又尖,連着脖子的線條在燈光的作用下柔和得過分,低垂的眼睫下一層陰影又深又沉。
石青臨看了一會兒,終于問:“你在幹什麽呢?”
塗南看向他,臉色有點糾結:“要不你自己來弄?”
“……”石青臨舔了舔後槽牙,把那點嘴邊的笑意給忍下去了:“你是不會用咖啡機嗎?”
“嗯。”她幾乎從不喝咖啡,何況這本來也不在她的知識範圍內。
石青臨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随之又搖了搖頭:“不行,我是顧客,花錢消費,沒有道理讓我來弄,你才是這裏的管理員,是提供服務的人。”
“我說了我還是新手。”
“那上崗前也該培訓吧?”石青臨想起方阮,有點懂了:“難道你是走後門進的?”
“……”塗南眉頭挑一下。
對,全讓他說準了,就是走後門進的。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方阮在這兒,她甚至有點想拒賣了。
石青臨忽然指了一下:“你剛才泡的是什麽?”
塗南看一眼,玻璃杯裏的草茶已經在熱水裏完全舒展開來,微微浮出一層青白的茶色,清香四溢。
“情人草泡的茶。”
“情人草?”
“就是一種花草茶。”
這還是徐懷給她的,徐懷的老家盛産這種草茶,他當時帶過來給每個組員都分了點,給她的要多一些,因為她當時正要獨自去洞窟臨摹那幅壁畫。
石青臨問:“怎麽賣?”
塗南說:“這不是網咖的,是我自己的。”
石青臨點點頭:“所以呢,怎麽賣?”
“……”塗南都快被他弄到無話可說了,随口一扯:“五十。”
石青臨笑,“你這是在宰客?”頓一下,他又說:“不對,應該是殺熟。”
塗南不動聲色。
石青臨掏出錢包,抽了張一百按在臺上:“兩杯,送去座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該說點兒啥……
算了不說了,就繼續撒紅包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