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塗南把魚送去廚房,石青臨已站在流理臺邊, 手裏端着只杯子正在喝水, 眼光往她身上斜過來。
石敬年接過那條魚, 數落:“瞧瞧你們倆都弄成什麽樣了, 趕緊去弄幹淨了。”說着指着石青臨數落,“尤其是你,把你能的,還跳水裏抓魚, 快去洗澡, 凍病了麻煩!”
兩個人于是被趕了出來。
彼此在門邊一對視, 都是一身泥水, 狼狽不堪。
塗南說:“你幹的好事。”
石青臨失笑,轉頭踏上走廊,“跟我來。”
塗南跟着他走到頭,那裏一間屋子,他推開雕花的木門,站在門口, 等她先進。
她進了門, 發現裏面挺大, 家具都很現代, 沙發電視一應俱全, 甚至還有張辦公桌,還有隔間,擺了張床, 一看就是他住的房間。
石青臨打開衣櫥,找了兩件衣服出來,扔給她一件,“你沒帶衣服,穿我的吧。”
塗南接住,拿在手裏看,白色的男士t恤,不知放了多久,帶着股樟腦丸的清香,她捏在手裏進了洗手間。
石青臨在外面等着,洗手間的門是毛玻璃的,他眼一掃就能看見隐約的人影,在細細碎碎的聲音裏不真實的晃動,手臂擡起,是脫衣服的動作。
他轉頭走出門,抱着胳膊倚着門框,擡頭望天,心裏好笑。
人就不能生出別的念頭,生出來了,就會有更多的雜念。
好在洗手間的門很快開了,打斷了他的雜念。
石青臨回過頭,塗南已走出來,身上的白t恤松松垮垮,短袖幾乎被她穿出中袖的感覺,但她生的高挑,還是架得住。他點頭稱贊,“不錯,我的衣服你也能穿。”
“拜你所賜,不能穿也得穿。”
石青臨笑。
塗南嫌寬大,手指繞着衣擺打了個結,在腰上系緊,頓時就合适多了。她把自己本來穿在外面的開衫披上,看他一眼,“我好了。”
“我得洗個澡。”石青臨朝洗手間走。
塗南走出去,替他掩了門,忽而覺得詭異,這什麽工作,進了他家老宅,見了他爺爺,連他的衣服都穿上了。
她把外套穿上,剛好遮掩了身上的男t恤,走回前廳,石敬年正在等她。
“南南,來,給你看個東西。”他招招手,手裏捧着本相冊。
塗南跟着他坐下來,他把相冊翻開,給她看,原來都是石青臨小時候的照片。
一張一張的,看得出來他藏了很久,保管的很細致。
“看,這個是他四歲的時候,這張大概是八歲……”
塗南配合地湊近細瞧。
為了顏料,也只能配合。
“跟他現在不太像。”她說。
看來看去,照片裏的人白白嫩嫩的就像個漂亮的小姑娘,跟石青臨現在的樣子差別太大了。
“是不像,他還是小時候長得乖。”
塗南深表贊同。
沒一會兒,石青臨回來了,石敬年頭也不擡地說:“你去把飯做了。”
他身上換了件幹淨的襯衣,袖口高高挽起,“老爺子,您換個方法整我行不行,釣魚就算了,怎麽還讓我做飯。”
石敬年說:“你不做其餘的就免談。”
塗南看一眼石青臨,他也看了她一眼,彼此無言,他轉身回了廚房。
沒辦法,現在老爺子就是主子,他們都得聽話。
她低頭再去看相冊,石敬年又滔滔不絕地跟她講解,哪張是石青臨第一次進學校,哪張又是他出國前拍的。
出國前的照片似乎是張全家的合照,背景是機場,石青臨站在正中,十幾歲的少年已然身高腿長,幾人之中最顯眼,眉眼有些青澀,但笑起來跟現在一樣,嘴角輕勾,乍一看簡直感覺有點不良。他的左右分別是一男一女,估計是他的父母,尤其是女人,眼鼻部位和他生得很相似,老爺子站在後排,身邊沒有老伴,想來可能已經獨身很多年了。
“這裏面都是您的家人?”
石敬年點頭,“是啊。”他語氣竟有些感慨,看了兩眼那照片,忽然合起來,“哎喲都這個點了,我得去把我養的那兩只鳥提回來,回頭再接着給你看。”
塗南本來也只是給面子的互動一下,毫不在意地說了聲“好”,目送他夾着相冊出了門。
肩上有什麽一跳而過,落在地上,她垂眼看,是個細尖的幹胡椒,回過頭,石青臨倚在廚房門框旁,沖她勾一下手指。
“怎麽,要我幫忙?”
“當然,”石青臨看一眼手表,“不知道老爺子什麽時候回來,快點兒。”
塗南起身,走進廚房,發現裏面根本什麽都還沒開始。
她脫了外面的開衫搭在一邊,走到流理臺邊,一邊扯着t恤領子聞了一下。
石青臨就站在她身後,看到這幕問:“你聞什麽?”
“有味道。”之前沒注意樟腦丸的味道有這麽重,穿了一會兒才發現。
“是麽?”石青臨低下頭,嗅了一下她的肩,擡眼時打趣,“嗯,有我青春的味道。”
塗南頭一轉對上他的臉,他周身一股沐浴露的味道,半幹的碎發散在額前,遮掩了雙眼裏微微的笑意。她眼光微動,感覺似乎有點太親密了,避開他眼神,“原來你的青春是樟腦丸味兒的。”
石青臨盯着她垂下的長睫,“那你的青春說不定是顏料味兒的。”
“你還要不要我幫忙了?”
“當然,不把老爺子伺候好了,顏料怎麽能拿到?”石青臨站直了,怕再說下去她要走人。
塗南看了看那條魚,“這點時間我可能只來得及做這條魚。”
他讓開兩步,“沒事,你看着辦吧。”
※※※
結果晚飯真的就只有那條魚。
石敬年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了桌,塗南和石青臨就坐在桌邊等着他。
他拿了筷子夾起一塊放嘴裏,看看石青臨,“你小子什麽時候手藝這麽好了?”
石青臨也不遮掩,“不是我做的,這是塗南做的。”
“我就知道。”石敬年一點不生氣,反而沖塗南笑出皺紋,“還是南南知道心疼人。”
塗南看旁邊,石青臨可比她神情自若多了。她想了一想,趁機說:“那顏料的事兒……”
“好說好說,先吃飯。”石敬年眉開眼笑。
兩人無言嘆息。
※※※
完全是在各種逢迎老爺子裏揭過了這天。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升起,塗南已經起床好幾個小時。
老宅裏的客房擺的是老式的木板床,枕頭略硬,她睡了一夜感覺有些落枕,一邊揉後頸一邊走,經過石青臨房外,聽見他正在打電話。
他說的是英文,塗南是第一次聽他說英文,又低又沉的語調,聽起來仿佛是外國電影裏的對白。她不禁站着多聽了一會兒。
門忽然從裏拉開,石青臨看到是她才笑了笑,“還以為是老爺子呢,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着點,我要回個電話給安佩,她催一夜了。”
老爺子不準他碰手機,昨天在他房裏盯了大半夜才走,到現在他才有機會忙工作。
塗南随口問:“怎麽幫你看?”
“注意着點老爺子就行了。”石青臨已經撥通了電話,那頭頓時傳出安佩高分貝的話音。
塗南等于替他擋在了門外,臉正好對着他的脖子,他可能剛起床,襯衫還沒扣好,露出一片胸口,緊實的肌理感,似繃緊的緞子。
她晃了晃眼,看夠了,才慢慢轉過頭。
遠遠的,石敬年已出來了,一邊朝這兒走一邊甩胳膊做着打太極的動作。
塗南心想怪不得一把年紀了身體還這麽好。
她輕咳一聲,提醒石青臨。
石青臨工作時專注,眼神只落在她額角,聽到這一聲馬上收神,三兩句挂了電話。
“南南!”石敬年已經到了跟前,跟沒看見石青臨似的,朝塗南招招手,“來,跟我來。”
塗南看一眼石青臨,快步跟上去。
一路走到廳堂裏,塗南看見桌上擺着只藤條箱子,看起來好像有些年頭了。
石敬年摸摸那只箱子,像摸寶貝,“打開看看。”
塗南依言打開,裏面全是顏料,一份一份分門別類地放着,上面都标好了名字。
“這些本來都是我藏着做念想的,本以為用不上了,沒想到就遇到了你,這也是緣分啊。”石敬年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你們有用處,都拿去吧。”
塗南小心翻了翻,基本上她需要的顏色都涵蓋了,老爺子的确細心。
“您磨這些費了不少功夫吧?”
“現在不比當初,只能斷斷續續地磨了,磨了好幾年。”
塗南看他說話時揉着手腕,猜想是落下了腱鞘炎,她知道幹手上吃力活兒的都可能落下這個職業病,忍不住問:“這麽多年您怎麽不找個徒弟?”
石敬年嘆氣:“誰吃得下那個苦啊,我本來想把這手藝傳給石青他爸,可他爸當年一心下海。後來又想傳給石青,他打小就沒這個興趣,我也不好強迫,就這麽算了。不過話說回來,要沒他倆賺錢,我也買不到那麽多好礦石回來。如今好多顏料都是機器生産了,出不來那個味兒了。”說到這兒老爺子臉色又好起來,“所以我才喜歡你呀,顏料啊壁畫啊,這些都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總得有人往下傳不是。”
塗南點頭,“是。”老爺子是真正有風骨的人,她卻已經不幹臨摹了,半分也比不上。
石敬年卻是越說越高興,神神秘秘地道:“我手上還有塊上好的青金石,高價從阿富汗進口來的,改天磨出來給你,以後你想要什麽顏料就來找我,爺爺都給你備着。”
這一腔盛情,塗南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
等她拎着那只藤條箱子坐到車上,石青臨已經去跟老爺子告別了。
他這個人分秒必争,拿到顏料就再也待不住了。
沒一會兒,塗南看見他從大門裏走了出來,石敬年拿着拐站在門口,“記着你說的啊,以後常回來。”
石青臨說:“記着了。”
“帶南南一起來。”
“沒問題。”
塗南手指在喇叭上摁了一下,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石青臨看了過來。
她看着他,眼神不言而喻。
沒問題?誰說的沒問題?欺騙了老爺子她已經很內疚了。
石青臨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回過頭繼續跟老爺子說話。
“好了好了,都催你了,快去吧。”石敬年會錯了意,笑呵呵地沖塗南揮揮手,背着手進門去了。
塗南也跟他揮了揮手,轉頭時石青臨已經坐上了車。
“我們家老爺子還是心軟,說着整我們,其實一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他發動車時說。
塗南瞥他一眼,又盯着窗外前路,忽然問:“你是不是什麽項目都敢這麽糊弄你們家老爺子?”
石青臨握着方向盤笑起來,“不敢。”
這個項目應該是他做游戲以來最上心的一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八點君眉清目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