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穿過大堂,有個專供貴賓休息的接待室。

石青臨走進去, 裏面只有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在, 穿着中規中矩的西裝, 沒有坐, 就站在沙發邊,見到他後立即迎上一步,“少東,很久沒見到你了。”

“的确很久沒見了, 陳叔。”見他站着, 石青臨就随意坐在了沙發扶手上。

陳叔是他父親的秘書, 跟了他父親幾十年, 一直管他父親叫東家,管他叫少東。從年輕到如今,除了人滄桑了點,幾乎沒什麽變化。

“算起來得有十多年了吧,自從你出國留學就沒見過你了。”陳叔很感慨,“你是不是該回去見一見你父親了?”

石青臨轉了轉腕表的帶子, 幾秒的時間, 腦子裏就跟着思考了一圈, “應該不用了, 剛才他跟主辦方進會場的時候我見過他了。”

當時那群人進場時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他的父親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不知道是否看到了他。能在這個場合碰到他也沒想到,他父親涉足很多行業, 唯有游戲這行是從沒碰過的。

陳叔說:“我是說回家見,你們都這麽多年沒坐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了。”

聽到家這個字眼石青臨不禁笑一下,他對家的概念只停留在老爺子的老宅,那地方他在出國前住了将近十年。至于他父親的家,早就沒什麽印象。何況他父親如今住在首都,不在本城,就更疏遠了。

“陳叔,我實在忙。”

“那就現在見,你父親還在會場裏,我馬上請他過來。”

“真不用了。”

陳叔嘆氣,石家家庭關系複雜,他是外人,盡管有心,有些話也只能說到這份上。

“我得走了。”石青臨站起來。

陳叔一愣,“這麽快?”

“還有人在等我。”石青臨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臨走前麻煩您帶個話給我父親,我知道他有錢,但下次別再給我買獎了。”

陳叔臉上茫然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你別誤會,今天那個表揚可不是買來的,你父親真要買獎也不至于買個口頭的吧。”

石青臨也是懷疑,就算他父親做的出來這種事,陳叔是實在人,既然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那最好。”

他走到門口,又被陳叔叫住。

“少東,老爺子打電話告訴你父親,說你帶了個女孩子回老宅,家裏也挺關心這事兒的,那是你女朋友嗎?”

石青臨一手握着門把,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就出去了。

大堂裏零星幾個人走動,他一直走到前臺,忽然很想抽支煙,但身上沒有煙。

前臺服務生敏銳地察覺到顧客有需求,微笑着詢問:“先生,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石青臨問:“有煙嗎?”

“有,不過抽煙要去吸煙區。”

他要了一支,順帶借了火機。

吸煙區在走廊上,隔着玻璃拉門,燈光昏暗,裏面沒有別人在。石青臨走進去,把門拉上,攏着手點了煙,一手拉開窗,讓風吹進來。

曾經在美國有段時間他抽煙也挺厲害,但在正式投入游戲這行後就戒掉了。煙瘾和工作一樣,都是可以讓人充實的東西,不過工作是持久的,煙只有那麽幾分鐘。如今他的煙瘾淡了,連這幾分鐘的感受也不是那麽深了。

手機上有微信進來了,他咬着煙嘴低頭點開,看到一條消息。

塗南:我在外面花壇。

她去外面等他了,怕他會找不到,發來消息提醒。

石青臨:好。

收起手機,這條微信竟然比煙更讓他熨帖。

他手指夾着煙搭上窗臺,任由風把眼前煙霧吹散,看着手機上她的那行字,想着剛才不久她在電梯裏叫他石青,手指輕輕點了點。

從沒有哪一刻的感受會比現在更清晰。身為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石青臨很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無外乎男人對女人。

他還清楚地記得老宅水池邊,她笑着的樣子。腦子裏又突然很古怪地回憶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那個盛夏的半夜,他其實原本要走的是另一條路,在岔口看見她與醉漢路邊對峙,纖瘦的肩背微微繃緊,側臉被路燈照得昏黃,最終還是走近撿走了她。

或許一切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改變。

等他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如今陳叔、薛誠,甚至老爺子,每個人都問到了她。

他夾煙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自顧自地笑了一聲。

一支煙快抽完,外面有新的吸煙者進來,思緒被打斷了。

他退出微信,掐了煙,走出吸煙區。

※※※

塗南發完微信,把手機收回口袋。旁邊花壇裏,一株盆景被修剪出了迎客松的形态,她就站在迎客的松尖處,交叉雙手,扯住肩上的西裝,感覺周身都被男性溫度裹挾,她低頭嗅一下,還是那股熟悉的氣息。

雖然有風在吹,但她身上有外套,其實并不覺得冷,沒過一會兒,還是把西裝脫了下來,捏着領口疊一下,挂在臂彎裏。

她很早就獨立生活,并不習慣于接受男士的照顧,但石青臨的舉動從來都自然而然,甚至讓她感覺不到照顧的痕跡,她接受的也很坦然。

陸陸續續有人走出酒店,偶爾有人經過時會看她一眼,塗南掖着那件西裝,朝那邊看一眼,沒有看見石青臨。

她轉過頭去看馬路,就在她前面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輛保姆車,一個穿着白色外套的人站在車尾處,似乎也在等人,路燈下拉出一道影子。

塗南本沒有太在意,也許是路燈太亮,也許是因為只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覺得對面好像總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望了過去,正好看見那人的臉。

原來并不是陌生人,不過數月不見而已。

塗南沒有任何表情,內心或許有一絲絲的波動,是因為她覺得這人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地方很奇怪。

他看她的神情卻明顯是意外的,仿佛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一樣。

那是肖昀。

他還是老樣子,頭發長了而已,人又瘦,整個人有種藝術家的傾頹氣質。

塗南以前很欣賞他這種氣質,讓人覺得腹中有貨,胸有丘壑,哪裏想到後來會發現他心裏也有私貨呢?

“肖昀。”

有人叫着他,從馬路這頭朝他走過去。

是邢佳。

經過塗南時,她停下了腳步,“塗南?”她看看肖昀,又看過來,語氣還是溫柔的,只是眼神有了些變化,“你們剛剛碰到的?”

場面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塗南自己都覺得詭異,她看一眼肖昀,他閉着嘴低着頭,早已看向了旁邊的路燈杆。刷漆的路燈杆被路燈照的黑亮,他的臉上也映出了一片黑影。

她沒有說話,并且還往花壇另一頭走了兩步,就當作沒看見。

真是沒看見就好了,她剛才不該看那一眼。

邢佳開了口卻沒回應,臉色有點難看地去看肖昀,他已經站不住了,“走吧。”

邢佳又往塗南身上看一眼,肖昀直接拉着她上了保姆車。

車門拉開又關上,那輛車很快駛離。

塗南摸了摸被風吹的有點發涼的臉,心裏已沒有半點起伏,這可能是最莫名其妙的前任會面,沒有一個字就結束了。

片刻功夫,她轉過頭時,石青臨的車已經開到了她的面前。

“抱歉,讓你等這麽久。”他透過車窗說。

“也沒太久。”

時間掐的正好,假如他早來幾分鐘,就會看到剛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幕。

※※※

石青臨輕車熟路地開到小區外面,差不多已過夜半。

塗南從車裏下來,正要回頭跟他道別,發現他也下了車。

“走吧,我送你。”石青臨甩上車門。

“我已經到了。”

“我是說送你上樓。”

塗南隔着輛車,目光從下往上把他看了一遍。

“你都等我那麽久,不送你到家怎麽行。”他笑着先進了小區。

塗南跟上去,他的腳步又放慢了,很快兩人走成并肩,樹影燈火間兩道影子疊在一起。

離得近,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其實剛才在車裏她就聞到了,側頭看他一眼,“你抽煙了?”

“嗯。”石青臨手指扯一下領帶,放松了領口,忽然轉頭問:“介意嗎?”

塗南走着路,搖下頭,“不介意。”

“那就好,”他笑一下,“我不常抽,你要是介意我就不抽了。”

塗南不禁又看他一眼。

他在顧慮她的感受?

她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穿過一排樹下的水泥路,進了樓道,裏面比小區裏的路更暗。

牆壁是多年前粉刷的,已經從白變成灰白,頭頂的照明的感應燈造型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光線也是有氣無力,從狹窄的樓道上去,仿佛摸黑上樓。

塗南走在前面,石青臨跟她落後了兩步臺階的距離。

到了拐彎處,黑的厲害,一只手貼上了她的腰後,石青臨扶了她一下。

“小心點兒。”

塗南走得穩當,卻握了一下樓梯扶手。黑暗裏觸覺太敏感了,被他碰過的腰後一沉,甚至能感覺出他手掌的輪廓。

她繼續往上,淡淡說:“沒事兒,我天天走,習慣了。”

“那你也得走慢點兒,我是第一次走。”光線稍微亮了些,他松開了手。

直到她門前,才算是好一點,至少能看清樓道裏的情形。

沒有窗戶,所以才暗,原本該有窗戶的地方貼了不少廣告牌,上面是一些新近上映的電影宣傳海報。都是些新潮的海報,只是因為在這環境裏,被朦胧的燈光鍍上了一層霧光,就有了老舊社會裏街頭畫報的調調。

石青臨掃了一圈,轉頭看正在開門的塗南,“你有想看的電影嗎?”

塗南轉鑰匙的手停一下,“我?”

“除了你,這裏還有誰。”

“我不大看電影的,”她繼續擰動鑰匙,“太忙了。”

石青臨舔一下牙關。

确實,他也忙。過去這些年他一直在工作裏忙碌,早就沒有這些娛樂消遣的活動了,現在要撿起來,竟然有些不适應了。

“等哪天你不忙了,我們一起去看。”

門剛開,塗南扭過頭看着他,“嗯?”

看電影?她沒聽錯?

石青臨被她的表情惹笑了,“我是說等我們都不忙的時候。”他手臂一伸,替她把門推開,“進去吧。”

塗南走進門,回頭再看他,他已經踩着樓梯下樓,腳步又恢複了平常的速度,轉彎處只能看見他腦後漆黑的短發,一閃就下去了。哪裏有他口中說的第一次走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搬家使人心累,珍愛生命,遠離搬家~~~

發現評論裏個個都在抖機靈,你們怎麽辣麽可愛~

散落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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