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六下班之後,陸垂青打車去了陳願告訴他的餐廳。那是一家位于城市中心商圈的很有名的頂層西餐廳,環境非常好,消費自然也很高。

在出租車上時,陸垂青想到了幾個小時前肖展給他打的電話。

今天他是打算去肖展家住的,肖展也說下了班之後和他去吃飯,陸垂青這邊還和陳願有約,便微微愧疚地和肖展說他今晚要去見一個以前的朋友,讓他別等他一起吃了。

陸垂青以後每一頓飯都可以和肖展一起吃,只是今天這頓飯必須給陳願,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肖展也沒有多問,說快吃完時給他發個消息,他會讓家裏的司機去接他。

到了商圈之後,陸垂青乘上電梯來到購物中心頂層。頂層有一個花園露臺,小池塘上架着精致的玻璃小道,餐廳那頭還有一個小型的觀景臺,不少約會的愛侶在拱形的屋頂下靠在一起。

陸垂青被服務員領着走過餐廳過道,看到了坐在露臺座位上的陳願。

陸垂青緩緩吐出一口氣,走上前道:“陳經理。”

桌上只放着一瓶紅酒和兩個微斟的酒杯,陳願轉過頭望着他,興許是沒來得及收斂起自己的情緒,他的眼神是陸垂青這麽多年來少見的落寞。

陸垂青心裏緊了緊,他明白陳願的感受,也願意和他再說一萬個對不起,但是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接受他的感情。

“坐。”陳願輕聲微笑道,他凝視着陸垂青的臉,又把桌上的酒杯推到陸垂青面前,神色似乎在回憶着什麽,“上次沒來得及和你說,其實我那天在會場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可能是這輩子我遇見的對的那個人,說起來可能有點不可思議……但那确實是真的。”

陸垂青靜靜地聽着陳願的話:“謝謝。”

“不需要謝謝我,你值得的。”陳願淺淺地笑了笑,“所以我還是想要見你一面,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或者說一個理由。”

“陳經理,”陸垂青的聲音很輕,但卻十分篤定,“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陳願的眼睛黯了一瞬,在那一刻,他不知應該說眼前這個他從第一次見面起就讓他無法忘懷的人是太溫柔還是太殘忍,溫柔是因為率直,殘忍也是因為率直。

說實話,陳願并不為這個理由感到太驚訝,陸垂青說他們不合适的那一刻,他心裏竟已經有這個預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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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膛裏難以避免地泛起苦澀,心裏的刺痛比陳願想象中來得更尖銳,陳願的聲音蒙上了幾分喑啞:“我很羨慕他。”

“陳經理,可能你已經不想聽了,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很感謝你。”陸垂青的眼睛微微濕了,他低聲地,一字一句地說,仿佛在透過眼前這個陳願,向另一個過往的影子傾訴着,“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心意……感謝所有。”

“我想要的不是感謝,你知道的。”陳願苦澀地笑道,“就算你拒絕我,你感謝我,我也忘不了你,你到底在感謝什麽呢?”

這或許對現在的陳願不公平,但感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事,上天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在這次生命裏陸垂青先遇到了肖展,那麽他心裏便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陸垂青深深地呼吸一口,道:“陳經理,其實我以前有過一段很深刻的感情,那時的我也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最适合我的,認為只要和他在一起了,今後不管是什麽樣我都可以從容面對……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後來才徹底看清,感情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一開始生活中的那些小裂痕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會越變越大,最後變得誰也沒法彌補。我為了他放棄了太多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後悔了。”

陸垂青頓了頓,他凝視着遠處的街道和這個城市的燈火,低聲道:“最後我不辭而別了……我欠他一聲道歉,以後可能也沒機會了。”

陳願靜靜地聽着陸垂青的話,不知為何,在那一刻,他很想伸手抱一抱他。

“如果我早一點遇到你,比你心裏那個人更早遇到你,”陳願低聲說,“我們會有機會嗎?”

陸垂青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我不是你最好的選擇,陳經理。”

陸垂青最後喝了一口桌上的紅酒,濃郁醇厚的味道劃過他的喉嚨,絲絲縷縷地流進他的心裏。他放下酒杯,給今夜的他和陳願、給他過往不成熟的感情與孤寂的自我畫上一道休止符:“陳經理,我差不多該走了,麻煩你這麽遠跑一趟,希望你今後一切都好。”

陸垂青從座位上站起,陳願擡頭望着他,他的雙眼像一汪深潭,埋着不舍與傷痛。

陸垂青轉過身,邁步朝前走,陳願卻在那一刻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幾步上前,輕輕地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并沒有強迫的意味,有的只是最後割離感情時的掙紮與眷戀。擁抱只持續了短短兩秒,陳願便強迫自己松開了他,松開這個在懷裏略顯清瘦的、他想用盡一切去保護的身體。

陸垂青微微怔了怔,他沒有提及這個擁抱的事,最後望了陳願一眼,颔首表示道別,轉身離開了。陳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陸垂青走出購物中心大門,長出了一口氣,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從今天開始,他和過去的自己再無任何瓜葛,他可以毫無負擔地、義無反顧地去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去愛自己真正愛的人。

來接陸垂青的是他上半年到D市出差時才見過的王叔,看見王叔時,陸垂青還有些驚訝:“王叔?”

“陸先生晚上好。”王叔笑呵呵的,“快上車吧,去老板家的路有點堵呢。”

陸垂青坐上車,道了聲謝,忍不住好奇地問:“您是從D市過來的?”

王叔:“是啊,其實我本來一直是在這邊給老板開車的,D市那邊給方伯母開車的是我另一個同事。四月份那陣子我同事他兒子做了個大手術,我同事請假回家照顧孩子去了。老板不放心讓別人接送伯母,就讓我過去暫時替我同事的位置了。我那同事返工之後,我就回這邊繼續給老板開車了。”

“方伯母?”陸垂青怔了怔,琢磨了半秒這個姓氏,幾乎一下就猜出來對方是誰了,“肖展他……媽媽?”

肖展還沒和他提起過家裏人的事,不過陸垂青倒也不急,畢竟他們剛交往沒幾天呢,這些事可以慢慢來。

“是啊,老板真的特別孝順。”王叔笑道,“您應該還不知道吧?方伯母她是大學教授,肖總他每兩個月都會至少抽出幾天時間去D市看方伯母的。我同事說每天接送方伯母上下班的時候,她周圍那些同事的眼神都可羨慕了呢,肖總這麽有出息的人,做母親的誰心裏不開心啊?”

陸垂青心想,原來上一次肖展去D市是去看望他媽媽?

不過聽王叔的意思,肖展的母親似乎并不和他們家人住在一起。以前肖展對陸垂青來說只是財經資訊裏才能認識的人,他也沒有探聽別人家裏事的愛好——但現在不同了,作為他的男友,肖展生活裏的方方面面他都想要關心。

因為堵車,從商圈到肖展的家開了将近四十分鐘。肖展的家在臨江的一片四五年前才落成的名叫蜜香山的新樓盤裏,一座獨棟的中戶型的三層別墅。

別墅的每層樓都有大面積的落地玻璃,采光非常好,每家每戶院子裏也都有一個大的陽光房。

陸垂青非常喜歡這種白天的時候時時都有陽光照進來、亮堂堂的溫暖的屋子,很有生活的氣息。

王叔把陸垂青送到了肖展家院子門外,臨走之前,王叔笑着對陸垂青說:“陸先生,以後您有啥事要辦、要去哪裏都可以直接聯系我。”

陸垂青感激道:“謝謝您。”

王叔離開後,陸垂青走上大門前的臺階,正想按按門鈴,門卻被人打開了,肖展站在門後。

陸垂青按門鈴的手頓在半空,他盯着肖展,不由自主地有些愣神。

陸垂青第一次見沒有穿襯衫和西服的肖展,後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貼身的長袖和寬松的長褲,讓肖展看上去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冷銳和淩厲,多了許多随性。

陸垂青看得有些呆了,肖展伸手覆住他的後頸,輕輕把他推了進來:“進來,外面蚊子多。”

将陸垂青拉進來的那一刻,肖展似乎偶然察覺到了什麽,眉頭微微皺了皺。

陸垂青猛地回神,匆匆忙忙地打量了一圈屋子,視線又落回到肖展身上。

門邊的地上擺了一雙準備給陸垂青的拖鞋,他換好鞋,還有些拘謹地整整齊齊地把脫下來的皮鞋擺好。這時,樓梯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快又細微的小動物的腳步聲,陸垂青順着聲音一擡頭,看見一只淺金色的短毛貓蹲坐在臺階邊,蓬松的尾巴乖巧地盤在腿邊。

陸垂青的眼睛頓時就亮了,這是肖展私人微信號頭像上的那只貓咪,一時他也顧不得那股初來男友家中的拘謹了,驚喜道:“你真的養了貓啊!”

陸垂青走上前蹲下身,迫不及待地伸手想摸摸貓咪的頭,又怕吓到小貓,回頭眨巴着眼睛望着肖展,滿臉都寫着“我可以摸嗎”。

“摸吧。”肖展低頭望着陸垂青眼中閃爍的喜愛,“不過它有點認生。”

陸垂青摸了摸貓咪的頭,小貓咪蓬松的毛和軟乎乎的耳朵讓他倍感治愈。小貓的确有些認生,陸垂青摸了幾下它就不願意再讓陸垂青摸了,而是回到了肖展的腳邊,蹭着他的腿轉圈。

肖展彎腰,将貓抱了起來,把它擱在一只手的臂彎裏,對陸垂青道:“去樓上吧。”

陸垂青看着肖展抱着貓咪,貓咪趴在肖展肩膀上的場景,一時竟不知道應該羨慕人還是羨慕貓。

陸垂青跟着肖展上樓,問道:“小貓叫什麽名字?”

“小朋友。”

“……小朋友?”

“是我媽從她朋友家裏抱來的,給我養着,她取的名字。”

哇……這就是大學教授的個性嗎?

除了廳廚衛,一樓有一間保姆房、一間運動器材室和一處雜物間,二樓有一間客房、一間沒什麽擺設的空房間,和一間專門給貓咪準備的小活動室。

活動室裏搭着貓爬架,地上鋪着墊子,櫃子裏壘着一袋一袋的貓糧和貓零食,桌子上還放着一些貓咪的小玩具。

陸垂青好奇地探頭朝那間空房間看了看,問:“這間房間怎麽空着?”

“現在沒什麽用,先空着。”肖展回答,“以後可以改成兒童房,或者其他都行。”

聽到“兒童房”三個字時,陸垂青不知怎的感覺有些臉紅:“哦……”

他跟着肖展去了三層的主人卧室,卧室很寬敞,浴室和衣帽間連在一起。陸垂青踩在卧室的地毯上,環顧了一圈:“我今晚……睡這兒嗎?”

“不然呢?”肖展回答,“你穿床上那套睡衣吧,內褲在衣櫃的抽屜裏。”

“哦……好。”

“我還有點東西要看,在隔壁書房,有什麽事叫我。”

肖展說完便走出了卧室,輕輕掩上房門。陸垂青在原地站了一陣,面朝下往大床上一躺,手臂在冰涼舒适的床單上掃了掃,深吸了一口氣。

這裏全是肖展的氣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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