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拜托

她那笑讓霍歡心生不祥,想借由觀看切磋離了這是非地,沒料到讓程雙哂意十足的話給弄得走不得更留不下,只因她說:“別裝了!剛剛面對孔金玉直白的鄙夷都不在乎的人,怎麽會有那個閑心去湊熱鬧?!”

霍歡略顯尴尬搔搔鬓角,真心不願意跟個女兒家有什麽牽連,尤其是眼前這位!

不過她的話确實不錯,兄弟四人若論馬上步下的功夫,他絕對是墊底,就連沒有師承的伍信亨都比不了,人家好歹還有力氣,兩軍陣前也能以一敵百……霍歡那兩下子,用恩師的話說就是“勉強自保”,這與是否具備天份無關,而是志不在此,他更喜歡研究戰陣,往往一計就能殲敵數百上千,這可是比手執兵刃累得四脖子汗留成效明顯,再說已經有了信亨與金玉的威名在外,自诩為讀書人的霍歡更樂于在帷帳設局布陣。

不過,只見過兩面就能将他了解得如此通透……是霍歡不願意與程雙這個所謂的婦道人家有過多接觸的另一個原因,可是,似乎是有些身不由己……

看不得他跟那掙紮,程雙抻抻袖邊,撫平了堆積的浮褶,搭了個臺階給他下,“一起喝杯茶,我有事拜托。”

程雙自認為很有誠意,但霍歡卻跟受了多大驚吓似的扭臉瞪她,真的是瞪,過分暴露的白眼仁愣是讓程雙後背生出了寒意,果斷抽離視線,率先舉步向正房。

“姑娘……”見主子們一個個都不見了身影兒,德平也拿不準自個兒到底要聽誰的,弱弱地叫了句。

猶豫中帶着小心翼翼的一聲喚,讓程雙和霍歡同時看向那跪了一大片的人,程雙不免擰了眉頭,不都沒事了嘛,他們還跟這兒做什麽?

雖接收到她明顯的不滿,可德平實在是沒能領會姑娘到底是什麽意思,只能硬着頭皮問了,“姑娘,小的們……要打要罰,還請您明示。”

啧……程雙直嘬牙花子,心說懲罰還有上趕着領的?可她真不知道怎麽做才算得體,用眼尾瞄霍歡,卻見霍歡事不關己的擡頭望天……沒有人能給提供個方向,程雙只有靠自己,她略略沉吟,“你們一人寫份對今天所犯過錯的認識,我看過後再依深刻程度決定要怎麽處置……散了吧。”

話落,那十二人不但沒應諾,一個個都把垂到胸口的頭擡起來,跟聽着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似的,傻楞楞地瞅她……

程雙本就因為有事心火正旺,哪有閑工夫跟人大眼瞪小眼兒?鼻翼扇阖,重重噴了幾下,可還沒容她說什麽,就被緩過訝異的給霍歡攔了,“他們是從背水軍抽調上來的,大多窮苦出身,不要說寫字了,就連名字都不見得認識……這太難為他們了。”

“那豈不更好?一字一字的認,一筆一劃的寫,用了心才能記得牢,有時,不見得體罰就是最好的辦法,是吧,霍将軍?”

霍歡面皮止不住地抽抽,這話怎麽聽都覺得是沖他說的……這女人太可怕了!怪不得世珏那個冷靜到令人發指的兇殘将帥時常被惹得跳腳,卻說不出她的半句不是,開始霍歡還以為是情字使然,現在他算是明白過來,這女人絕對有颠倒是非,還能擺出無辜模樣的本事……他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怕是免不了會着道兒,更不要說那個只強悍到表面的二哥了。

偏偏世珏甘之如饴,唉……霍歡為自己為二哥掬上一捧同情,根本沒理會身後那一雙雙乞求的眼神,他還在苦海裏泡着,拿什麽去解救別人?再說……都被程家姑奶奶禍害到了,他才不至于覺得太冤枉。

二人前後腳進了屋,程雙用眼角點點邊上的椅子,示意他坐,霍歡跟沒看見似的,在下垂手挑了個位子,就算沒有二哥那層關系,他只不過是個來做客的,萬沒有高居上座的道理,他再不懂事兒,這點禮數還是知道的,更何況……她還“有事相求”,不是他個堂堂男子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挖坑埋人這事兒,她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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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警惕讓程雙略有讪讪,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麽人人都說她善良又親和,偏偏霍歡不這麽認為,防她防得都不帶掩飾……這可是讓程雙肝躁上拱,他被人稱為“笑面烙鐵”,沾上就噬筋斷骨,被這麽個主兒看作陰險,哪能不讓程雙起邪火?

咧了幾眼還在發怔的碧絹,無奈丫頭呆滞沒接收到,程雙不悅地微收眼睑,心說碧絹這是怎麽了,一直雖稱不上伶俐,可也沒木讷到如此沒眼力價兒,主子們就等着那茶水來引出談話,她卻恍若未知……“看茶……”稍揚聲調提了個醒兒。

碧絹先是身子僵直,随後又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兒,頭低得下巴幾乎都快觸到鎖骨,從桌上倒了兩杯溫茶,手上帶着顫分別放到兩人手邊,在拿給霍歡時,一抖,點點殘漬濺了他一身,程雙不耐煩的将人打發走,将白瓷小盅捧在掌中,深吸濕漉的氣息,只覺得身上的躁也慢慢被潤化開來。

“我随世珏那般喊你可好?”

“好。”霍歡嘴上回着,本就夠挺拔的坐姿又下意識地直了直,拉起了将要應戰的駕式,“有什麽話就說吧。”

“沒多少時間,眼看他們就會過來,我也就直說了。他是什麽樣的人,相信追随多年的你比我更清楚,我想拜托你……讓天下人抛卻刻板偏見,重新認識他這樣一位軒昂爾雅的賢王……”

霍歡一雙眸子睜着滴溜圓,對她話中的意思有些理解困難。

“如果我說朝庭撤蕃勢在必行,這樣你會不會就懂我的意思?”

嘶……霍歡狠抽幾口氣,眼底全是驚詫和不可置信,這……茲事體大,他也不過只敢在心裏偷偷揣摩,不料,卻被她那般随性地說出口……霍歡心有餘悸,“是他說的嗎?”不然她從何得知?

程雙腦中“所托非人”的念頭一閃而過……“你以為他會跟我提這些嗎?”

“那?”

“繞指柔!”她想了又想,皇帝需要的是絕對臣服,而康世珏的性情過于孤傲,難以為誰所駕馭,如今才剛剛天下一統,對于為朝庭立下汗馬功勞的英王來說自然不會有虞,至于以後……就很難說了,錦秀疆宏四海升平之時,兵權在外定會成為皇帝的又一心病,到時,怕是會有動魄的較量。

霍歡面上變顏變色,眸光散亂不知在想些什麽,程雙擡眼看看門外的天色,斜陽将沒,心下不免生急……“霍歡,對于政治我不懂,但我想,能保證世珏在朝庭撤蕃中安然的就只有民願,趁現在還不見苗頭,你能不能讓天下人重新認識他?讓百姓們清楚,那些弑殺殘暴都是以訛傳訛……”

他目光發直,一抹苦笑漸漸在唇邊成形,“你只不過認識他短短兩年,卻盛過我們兄弟間十幾年的相處,真令我汗顏!不過有一點你想得太過簡單了,二哥他不會允許的,以前這方面的擔憂我不是沒說過,可都被他阻拒了。”

“你只管去做,他那兒……有我!”

“為什麽?”霍歡擰起眉頭,“你們相識的那天他就是人們嘴中專橫兇戾的人,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想過要改變,現在卻熱衷起來?難不成……你怕……”頓了頓,接下來的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說不出口,可為了一解內心的迷惑還是咬着牙問了,“你怕他失了爵位,會令你受苦嗎?”

尖銳的問題令程雙頭腦一熱,不過還是體諒了他對兄弟的情意,努力壓了壓火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但語氣上多少還帶了嗤鄙,“如果在乎那些,我何必如此苦心說服?左右我們并未成婚,他身陷囹圄不會與我有半點損失……若我是貪圖榮華之人,混進皇宮裏不好嗎?蕃王再高貴不也對皇上俯首稱臣嘛……雖然後宮有三千佳麗,但以我的能耐專寵幾年不在話下,這點霍将軍沒有疑問吧?”

不軟不硬的哂語噎得霍歡不知要怎麽答,程雙定定看着他,堅定且平靜,“因為我們要白頭到老,所以我要捍衛他的驕傲,任何人,包括你們的皇帝都不能傷及他的英武正氣,有了那點桀骜……他才是他!”

霍歡深深震憾在這情真意切的坦誠中,以至于将“你們的皇帝”之說都給忽略掉了……

“在談什麽?”世珏大步邁進門,身上帶着煥然一新的清爽,程雙起身相迎,“沒什麽,在打發時間,等你們回來開飯。”不經意頓在霍歡身前,勾起唇角等他的附和與回複。

霍歡看似平常地沉沉頭顱,然後又像補充一樣連點了幾下,“好!”一張娃娃臉上全是凝重凜然。

程雙笑容逐漸放大,抻着還在奇怪兄弟為什麽這般嚴肅的世珏奔東廂飯堂,還不忘招呼霍歡,“四弟別愣神兒了,鄉村的粗茶淡飯雖難登大雅之堂,但是對習慣了精致食飯的人來說,也是別樣新奇,快點來吧。”

不知怎的,在這樣熱情洋溢的言語中,霍歡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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