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歡而散
程雙突然發現,她和康世珏不管初衷多善意,總有能耐弄得一團糟然後不歡而散,并且争論的焦點往往和問題的關鍵差着十萬八千裏。
就拿吃面事件來說,在得知他們連一枚銅板都拿不出後,程雙第一反應竟對他是否真心給自己買畫提出了質疑……
之後又圍繞用什麽抵了這面錢而展開了“讨論”,程雙摸遍了全身,除了一支釵和腰間的玉玦外連耳飾都沒帶,康世珏也差不多,頭上有金冠,腰上有玉牌,只是比她多了條挂有錾花帶鈎的絲縧……可那管什麽用,總不能解下來頂帳吧?
他有一朝人王地主的體面要護,縱使這會兒沒人認得,那也不能留下不光彩的一面,所以程雙認命的打算拔釵,好在今兒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特意讓缃绮先用卡子固定好了發髻,就算沒了玉釵也不至于再像個瘋婆子。
可世珏卻擡手阻了她的動作,“這個不行。”
程雙耐着性子給他解釋,“等回去再讓人來贖……”
他就是堅持着,程雙挑了娥眉倪他,“它不行那用什麽?”
世珏瞳仁微微收緊,随後視線下移,落到她腰間的白玉上,程雙條件反射一樣用手護住,“不行,這可是曾先生贈的師門信物,不能有丁點……閃失。”最後兩個字含糊得幾乎沒了聲音,她終是明白了他那越來越沉的臉色是為了什麽。
師門信物不得有失,那訂情信物就可以?他一定是這麽想的……程雙暗怪自己說話前不經腦子的同時眼珠滴溜轉,得趕緊想個法子解決了當前的困境,最好還能順帶安撫了他的不豫……
既然身上的東西都動不得,就只能用錢來付帳了,那……四下張望,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可不用琢磨就知道,肯定是不會有什麽偶遇熟人的機會,就她那狹小的活動範圍,除了山莊上裏的仆役,在這齊州城內稱得上認識的人絕超不過五個,如果在如此渺茫的概率下還能前來解圍,那她會願意相信有神仙……
“你等着,我回趟鋪子?”被動無果的情況下,就要采取主動。這兒與店裏隔了也就三四條街,一個來回用不了多少時間,這是目前來看的最佳。
世珏眼角顫了顫,這表情就代表了不通過,那……“要不你去?”他怔了下,似是在思考,随後從條凳上站起身,邊用手劃拉着袍裾間的浮褶,邊淡淡地嗯了聲,“我去……”
怎麽這麽不真實?讓一個連腰帶都束不好的人去搬救兵,這是不是冒險了些?別到時他再丢了……程雙挺忐忑,“在棋盤東大街路北邊,招牌寫着‘程記’,這會兒程郁在,你找他就行,嗯?”
等了半天沒反應,程雙抻了抻他的袍角,“你不會……”
話雖沒問出口,可她語氣裏帶的明顯質疑讓世珏面上劃過一絲古怪,他略略清了下嗓,“我去去就回。”說罷擡腿便走。
從下往上看,那一隐一現的喉結盡落在她的眼底……程雙攥了拳頭沒放他的衣擺,如果說剛剛只是懷疑,那現在就是十足的肯定,他有個習慣,在不确定或不擅長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有吞咽動作,在心理學被解釋成防禦性表達……換句話說,他這是在硬着頭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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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拉一扯間,引起了食攤老漢的注意,這會飯口已過,沒什麽人吃飯,他正蹲着身子封爐子,想讓火小些,見有人似是在争執,不禁多看了兩眼……
“別去了,先歇會再說……”程雙是這麽想的:主動還是行不通就只能繼續被動了。以缃绮的性子肯定會不放心,那丫頭多半會拉着德平問東問西來解心寬,沒準就能對上詞兒,知道他們兩個是身無分文在逛大街,到時就會有人來尋……再不濟,時間久了見不到他們回,英王的親衛們也不會幹等的。
她在想什麽,世珏似是明了幾分,萬般無奈下就只有等一條路可走,于是二人略僵硬地又重新并坐。
他們聲音雖不大,可面攤老漢常年在街面上混,自是早就練得耳聰目明,什麽話只要聽個三分樣兒,就能猜上個八~九不離十。他将手上沾的灰在圍裙上抹了抹,走近,樂呵呵地說:“二位客倌,若是不方便下回過的時候再給也行……可別為這幾文錢的事吵嘴,不值當的。”
程雙向來是遇強則強,若是他言語刻薄幾句,她許就能理直氣壯地賴了這帳,現在人家不止笑臉相對,還在勸和,這可是讓她有些經受不起,忙起身,再沒了顧慮,左手拔釵右手抻了玉玦,将兩樣兒一齊捧在掌中,“老伯,我們出來得匆忙忘記帶錢袋,這個先留下做個保,回頭我再讓人送銀子來,可好?”
老漢只看了一眼就連連擺手,“使不得,我只是個鄉下人,哪見過這些,若給您磕了碰了就是砸碎我的骨頭也賠不起,看您二位打扮就知道出自大戶人家,絕不是成心想黃這兩碗面錢,我信得過,若是得空了就想起來了就給老漢我送來,要是嫌麻煩就當我孝敬您的了,時辰不早,您忙您的,我這說話間也要收攤子……”
千恩萬謝辭別了食攤老漢,二人再沒有了繼續逛悠的心情,都一語不發地悶頭走路,在離十字街不遠處如程雙所料,遇到了前來尋人的德平,康世珏那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愈發的灰霾,幾個眼神讓德平的深躬幾乎與地面平行,“爺,車在轉角等……”
世珏什麽都沒說,只是眼尾輕輕上揚,繃緊唇線,就足讓那些跟随的人膽寒,這強烈的氣息程雙也感覺到了,打了個圓場,“回家再說,”拉着世珏往車的位置去,其間扭臉以嘴型告訴德平去還銀子,還指了指方向,但願他能懂。
一路無言,回到山莊,許是知道今兒出了差錯理應受罰,輪值的十二近侍一個沒敢散,都跟進了主院,世珏的步伐铿锵在離正房不過丈餘的地方突然頓住,讓随後的程雙險些撞到。
他的動作在無形中表達着有話要說,卻依舊背沖着大夥兒,那較着勁兒的肩胛線條倒是分明诏示着會有暴力上演,果然……短暫的靜寞後,世珏渾雄的聲音傳來,“自個兒領罰……”
“謝爺賞!”十二人跪地,刷啦啦很是整齊。
什麽?問都不問就開打?這也太獨~裁了!程雙一下拉上世珏的臂彎,“今天的事不能怪德平……”
“加倍!”他連眼神都不移,冷冷地補充。
程雙的怒意一下被他這冷酷激發,近乎是跳到他的面前,迫使他四目相對,“講講道理好不好?沒帶錢出門,不說自己好好反醒,竟要怪罪別人,還有……聖人都說過罪不及衆,你居然一下要處置這一幫?!”說着她伸手指向那跪成一片的人群,卻發現了十幾雙眼睛同時露出懇求看過來,不由一愣……
“你說我不講理?”一字一句都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好!德平,你自己說爺罰的有沒有理!”
兩人離得很近,他前傾的身子迫使程雙往後仰,還是沒能躲開他的氣息撲打在面頰,明明是六月三伏,可她分明感到陣陣涼意順着脊梁爬滿全身,只是不知是被他的鼻息撩撥,還是因那雙虎目中的陰戾而起。
“程姑娘,您不要再說了,小的确是違了軍法,理應受罰。”
恣睢嚣橫!原來傳言是這麽來的!想他變得平易近人些的使命感瞬時讓程雙充滿了力量,她挺挺豐盈的胸脯,重重一哼,“軍法?”流晴淺漾間看到那正邁進院子的人,心裏立時塌實了許多,有霍歡在就算康世珏是吃人的猛獸也不可能輕易張得開嘴!
“德平現在的身份只是‘貼身小厮’,他所犯的錯無非也就是個服侍不周,這屬于內宅的管轄範圍,所以要打要罰應該是我的事兒吧?!”
霍歡哼着曲兒,晃到院門邊,還沒邁進去,就見了那烏泱泱的十幾號人,立時眼前一黑,連聲哀嘆自己的命怎麽就這麽苦!有心轉身往外走……可跟在後面的孔金玉不明所以,嚷嚷着“杵這兒幹嘛?”還很“善良”的用肩膀撞一他下,至使一向以潇酒倜傥的霍歡幾乎是連蹦再跳地出場。
孔金玉的大嗓門引得衆人紛紛看去,德慶自是松了心勁兒,卻不是因為有可能免了罰,而是來了可以勸架的人。看剛剛爺和姑娘那陣式,他還真怕爺會盛怒下傷了姑娘……倒不是說他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深谙自家爺的那份心思……
世珏斂眸瞅瞅苦着臉走來的霍歡,又稍稍偏移角度露出跟在他身後的金玉……和她扛在肩頭的刀,略一沉吟,“走,去過過招。”
不用指名點姓孔金玉就樂颠颠地跟上去,還很鄙夷地咧了眼霍歡,那意思分明在說:你也算個男人?
霍歡跟沒看到似的,直直送那兩人轉過角門才長出一口氣,“姑奶奶,咱就非得跟他針鋒相對?”夫妻間的事兒,關起門來慢慢商量不好嗎?
程雙淡淡皺起鼻梁,對這說法很是不滿,轉念想起上次的談話,不由笑顏如花……
“你,你想幹什麽?!”霍歡邊結巴着問邊連連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