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即使地方都大不相同, 生活在那兒的人更不相同,天底下的酒館卻似乎都是那一個樣兒。
到了傍晚,街面上空空蕩蕩, 正處于夜深人靜之時, 隐蔽的小巷子裏,還有着不對外的熱鬧。
喝得爛醉的酒鬼們高聲喧嘩, 一點兒也不在意被他們吵死了的旁人的感受, 嘴裏念叨的要不是煩人的家長裏短, 就是略帶粗俗地讨論哪個漂亮的姑娘。
酒館的老板倒是習以為常了, 身處于吵鬧中央還能漠然地打着瞌睡。
這樣的喧鬧會持續到快要天亮的時候, 所以,還早着呢。
他大概是這樣想的。
然而……
似乎,就只是在幾分鐘過後。
熱鬧得幾乎要把房頂掀開的喧嘩聲猶如被利刃硬生生切斷,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就在瞬間之內徹底消失了。
“………………”
安靜得可怕。
梅林——也就是在剛才走進這家酒館的兩人中的一個——很是恰到好處地想了起來,與自己同行的這個男人對普通人的威懾力相當之高,都已經達到能讓醉死的大漢們陡然間清醒一下的程度了。
他也順帶想起了不那麽美好的事情,就比如——他遇到埃迪那天, 就聽酒館裏熱心的醉漢大哥說, 那邊兒的“銀發美人兒”剛進來的時候, 足足吓得他們好幾個小時不敢說話, 呼吸太大聲都怕惹來麻煩。
是啊,就是這麽恐怖,古往今來——雖然誇張了點, 但事實也差不多是這樣——敢冒着如此大的危險上去搭讪,還敢調戲人家的勇士,就只有梅林一個。
梅林:“……好了不能再回憶了!我已經很後悔了別在這時候提醒我哇!”
至少在似曾相識的環境下,梅林拒絕想起自己幹出來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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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迅速收斂了快要飄遠的思緒,面色如常。
走到酒館內,找了一個最邊緣的角落招呼同伴坐下,點幾杯酒……這些都由不知怎麽就殷切起來的梅林代勞了。
不過,在最後一步,他還是出了點岔子。
埃迪緊接着他還未散去的話音,語氣自然地把“幾杯”改成了“幾桶”,酒還是要的他們這裏最烈的酒。
當然,要是把一大桶酒分成一杯一杯這樣送上來,就太沒意思了。他直接讓老板把酒桶提上來,放在旁邊,他喝完了自己将就着接。
“真……豪爽啊……”
梅林大概是無法理解喜歡喝酒的男人幾個月沒喝過酒的饞瘾,他對着老板氣喘籲籲拖過來的這幾桶酒,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
這還只是個開始。
當他真正把那“最烈的酒”喝到嘴裏之後,他就暫時笑不出來了。
魔術師總是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的俊美面容出現了些許裂縫,差點把才喝進去一小口的酒水從嘴裏噴出來。
差點就真的噴了,但,就是為了顧忌形象——死也要把這口酒咽下去。
他大抵是竭盡全力才承受住了火從喉管一直竄上腦門的灼燒感,憋了半天,以至于臉色開始泛紅,表情也略顯扭曲。
“……”
白色的夢魇快要變紅了。
可是,夢魇自己全然不知,還沉浸在“難道好不容易踏出的第一步就要倒在人類用糧食制作的刺激液體上嗎不行絕對不行!”的憤慨之中。
他正欲再接再厲,忽然間,就聽到了一個足以讓他頓時心中一震的聲音:
“喝不慣的話,就不要裝了。”
“啊,沒事。”也不管自己的真實處境有多惡劣,梅林立即接口:“我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嘛。不過這個,味道是不是太……”
太沖了。
要不是顏色不對,他會以為自己喝下去的是辣椒水。然而,就算不是辣椒水,硬是灌下一杯烈酒,跟受刑的感覺也差不多哪裏去了。
梅林果然不喜歡喝酒。
之前……好吧不再仔細回憶,反正,那一次喝的只是甜味很重的果酒,跟這次的烈酒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人類也真是很厲害。
僅僅是“酒”這一種東西,就能弄出無數種完全不一樣的口味,也許是為了新鮮感,不讓人膩。
不過,無論是什麽酒,效果倒是都如出一轍,都是要讓喝酒的人醉的。
說了那一句話後,埃迪就沒有再管梅林了。
跟不習慣人類這一産物的夢魇不同,這樣的酒,對他來說還不算烈,比不上從奧茲曼迪亞斯的皇宮中順手摸出來的葡萄酒,更比不上曾經在烏魯克喝到的美酒,頂多比白開水好上一些。
他喜歡獨自一人慢慢地喝,身邊多出一個人,也不會受到影響,過一會兒就要把這人給忘光了。
然而,就在埃迪慢慢地放松心神,已然不會關注身邊之事的時候。某個無論怎樣都不會任由自己被無視的人,就開始不甘落寞起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
原來是梅林。
大概是為了在某人面前顯示自己,梅林一口氣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
然後,強行逞能的他就被嗆得劇烈咳嗽,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不能擡頭,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埃迪:“……”
他剛才說的什麽,喝不習慣就不要裝了,現在遭報應了吧。
咳嗽聲過了許久都沒有停,埃迪剛把先前放下的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就聽到了更加驚天動地的咳嗽,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很是凄慘。
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只果真慘兮兮的夢魇,頓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這麽一個背景音吵個不停很影響心情,便在梅林自不量力地被嗆死之前,賞臉伸手給他拍了一下背。
“啪——”
這一聲響,更比先前的咳嗽還要驚天動地。
幾乎被這一巴掌拍到地上趴着的梅林(虛弱):“…………謝……謝。”
埃迪不以為然地收回了手,自然不會回什麽“不客氣”。
很好,又回到最開始的起點了。
男人自顧自地喝着酒,擺在桌上的酒桶已經空了大半,幾乎全是他一個人喝掉的。然而,此時的他眸色清亮得過分,連臉都未能紅一下。
相比之下,曾有一瞬間想用魔術作弊的魔術師,就顯得太遜了。
他即使就坐在男人身邊,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視着男人的臉,卻一時語凝,無法打破沉寂。
梅林還在思索到底應該說什麽。
今夜對他來說,應當算是相當重要的一個起點——徹底摒除昔日的那些不好的“回憶”,在男人終于願意正常地和他交流、對他的印象大有改觀的這一天,必然要抓住時機,重新開始樹立一個良好的開端。
最初的話題不能太深,也就是說,不能涉及到人家不想提及的隐私,得循序漸進才行。
這個道理……毫無疑問,梅林非常明白。
然而,縱使他下定決心,一定不能再把留下完美印象的計劃給搞砸。但,不知怎麽回事,心底裏總有一個藏不住的聲音:
——想要了解他。
——更深地,更深地去了解。
梅林對這躍躍欲試的沖動很不理解,因為他習慣了做任何事都游刃有餘,而且,他壓根就不是這般沖動、積極的性格。
對許多事物——亦或者人的喜歡,就只是單純而簡單的“喜歡”,他的耐心總是流逝得很快,因為不是人類,對人類所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觀察”。
似乎有史以來,就只是在制造并培養亞瑟王這一件舉足輕重的事情上顯得積極一些。
然後,好像……就只是對這個勉強才翻找到一點點來歷的神秘的男人了。
明明表面上不會得到任何好處,還要為自己添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從來都是讓別人捉摸不清自己想法的梅林,卻為自己捉摸不透的這個男人或明或暗地做了那麽多事情。
所以,這一次,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奇怪。
太奇怪了。
梅林無法弄明白他為什麽會産生如此違背自己本性的心情。
要如何來形容呢?
就像是早有誰潛進了他的思緒,若有若無的呼吸與他的身軀接觸,讓此時此刻的他,會因為話題的一時凝滞而感到頗為陌生的焦躁。以至于,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了——
“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可能……很久都不會想到這個問題。”
直至這時,埃迪聽到了身旁之人突來的話音,卻像是不在意一般,還是自顧自地為自己倒酒。不過,他确實是在聽着的。
梅林也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将會成為王者的少女,這個國家,不列颠的未來……這些都是我在很早以前就‘看’到的事實,其中,也包括了連我自己都會牽涉其中的事。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也是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這總不會是錯的吧。”
雖是這麽委婉地說着,梅林心中的想法卻幾乎毫無質疑。從更多人的角度來看,這個做法,一定是正确的。
“對啊,為了絕大多數人,這肯定是正确的選擇。”
看吧,連埃迪這樣看似很反對的男人都同意……
咦?
錯了,這也不是同意的意思。
埃迪的視線下垂,投落在杯中略微泛黃的酒液的表面,看到了漂浮在那兒的小小碎渣。
他的雙眼似乎也映在了混沌的水面。瞳孔的顏色比酒水更深,但卻被模糊了一層,分釋了淺淺浮起的暗色。
“但是,到了最後。”
埃迪似是随口說。
“肯定也會後悔的吧,你。”
梅林一愣。
剎那之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所看到的未來的結局——與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有關的那一部分。心中的滋味頓時晦澀起來,不用細品就是苦味兒。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埃迪又喝完了一杯,悠悠給自己倒酒,沒有去看梅林聽到他那番話時臉上出現了多麽異樣的表情。“就只是這麽覺得而已,你可以當我說的都是廢話。”
“……”
心緒翻飛,似是只不過轉瞬,杯子又空了。
橘黃的燈就在那裏,卻仿佛變成了安寧的火焰,一點一點編織進了燈下之人如銀絲披散的發間。
梅林的雙眸也映入了這火焰,甚至,他得到的溫度,還要比真正的火焰更加炙熱。
還未從難以平息的複雜心緒中抽離,他便看見男人用兩根微屈的手指挑起了空酒杯的柄。
向上跳起的指尖,男人偏過來了一點的臉,略含的眼,還有他的眉宇間,都顯露着慵懶的醉意。
“梅林,你還真是有意思啊。”
他便是這樣似笑非笑地望過來,指尖對着的恰好是呆愣的白發魔術師所在的方向。見梅林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他下墜的嘴角忽又勾起,笑了。
“老是說着自己是異類,要和人類保持距離,還有沒有人類的感情什麽的……”
“結果。”
“你這家夥,裝得也太爛了。至少,看你現在的表情,不是比誰都要像一個人類麽?”
……
那一晚,那一個本來可以成為完美轉折點的夜晚,最終是以醉死過去的梅林被埃迪提着後衣領拎回旅店落下帷幕的。
天知道梅林是怎麽受了刺激,竟然自不量力地聲稱要跟埃迪在酒量上一決勝負,不來幻術也不來魔術,全憑真材實料來比拼。
埃迪一聽,差點當場笑出來。
“你确定?”
“确定!我已經鬥志滿滿了。”
“有趣,有趣,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要中途來後悔啊。”
人都這麽說了,埃迪被挑起了興趣,自然也不跟他客氣——事實上,他是不可能客氣的,剛好就能用這個機會把總是捉弄別人的夢魔好好地再收拾一頓。
于是,本來就不喜歡喝酒、酒量也真的不好的魔術師就被他往死裏灌酒,不出一會兒就趴下了。
埃迪把軟趴趴的白色一團提起來的時候,笑意終是憋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嗯,無視掉看不慣的毛病,這人還是很有趣啊。”
他的心情不禁大好。
應該說,他的心情,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好過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瞬間掃清了積壓于心的陰霾,讓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這時再看軟趴趴渾身酒氣的梅林,莫名其妙地,也覺得開始順眼了。
“行吧!”
豁然開朗之後,心态有隐隐回複以前那般的跡象。他很是爽快,當即就徹底更改了想法,認定梅林也是一個可以結交的有趣的家夥。
之前鬧出的那些惡習人的矛盾,看在今天喝的這頓酒的份上,就一筆勾銷吧。
*****
這下終于不用背着當事人暗自嘀咕了,梅林可以當着本人的面,無比鄭重地宣布——他和埃迪,已經是“朋友”了!
這是多麽艱辛……不,多麽值得慶祝的事情啊。
從好感度直接跌落低谷的神經病,到勉強可以分出一個眼神看一看的陌路人,再到可以聊天,可以一起喝酒,還算是有共同話題可交流的“好友”……
梅林真的非常努力。
埃迪是一個極其難搞的人,也多虧梅林有超強的毅力和決心(當然,也有他本質上還有藥可救的原因在內),才能讓他慢慢地對自己改觀。
然而,他的努力并非白費。事實證明,被極其難搞的埃迪接納之後,梅林現在的處境跟之前得到的待遇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埃迪對自己認同的人很好,參考對象自然是可愛的阿爾托莉雅,若不是本人相當自覺,她已經要被看上去那般冷硬粗犷的男人給寵壞了。
埃迪的性格很直,對朋友都抱有相當高程度的信任和縱容,只要了解這一點,注意不要觸及他的底線,就能和他相處得相當舒服。
從醉死過去那晚上開始算,到埃迪已經可以跟梅林略提一點自己過去的事情,才不過一個月而已。
訓練結束後的夜晚時分,不出意外,都變成“大人們的時間”了。
梅林陪着埃迪去喝酒,就着依舊不那麽喜歡的烈酒(埃迪讓他換成淡些的酒,梅林拒絕了),兩人可以聊一聊冒冒失失的騎士少女最近的長進。說着說着,再提起的就是與徒弟相關的話題。
是埃迪的徒弟。
“是個很煩人的小子。”
他這麽說着的時候,聲音低沉,面上似是閃過了不僅僅是陷入回憶的愣怔,更像是摻雜了抹不去的悵然。
“很固執,讓他不要死纏着我不放,說了多久都不肯聽,固執的程度或許比阿爾托莉雅還高?那個傻小子……啧。”
梅林等到他喝完這杯酒,才接道:“比阿爾托莉雅還固執啊,那肯定相當不好教,辛苦你啦。”
埃迪微微搖頭:“我的教法跟你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現在想來,我很不适合做老師吧,基本上沒盡到什麽責任。”
那哪裏算“教”,單方面的“揍”還差不多。
但他活了這麽久,就只有那一個徒弟。即使那個徒弟曾經讓他多麽頭疼,甚至格外氣惱失望,如今再回想,他卻刻意把回憶中讓他震怒的那一部分忽略,只想起了奧茲曼迪亞斯好的地方。
無論過去了幾十年,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埃迪都很喜歡那些內心積極熱情的人。
十幾歲的少女阿爾托莉雅就有這樣讨喜的性格,所以之前不願意跟現世的人再有多少牽扯的埃迪才會顧着她這麽久。
然而,當時還不算徹底打破屏障,他雖然挺在意她,卻還是留出了一絲疏離的空間。
現在就不一樣了。
不知什麽時候,男人的心态放松了下來,因此展露出了掩藏得太久的真心。
梅林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過來,他召喚出的那個美麗的英靈說過的那一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麽。
——想讓他……開心?是嗎,果然是這樣啊。謝謝你,master。我可以幫助你。雖然不知道能影響到什麽程度,但是,我希望……
——你能夠看到真正的他。
——熱情的,耀眼的,就像太陽一樣吸引着……不,我希望你能夠看到。
臨時加入了一個人的游歷小隊仍沒有具體目标地前進,只不過,跟最開始啓程時相比,又有了變化。
總是會落在最後的男人換了位置,将總是甩着馬尾走在最前面的金發少女用胳膊托起,就這樣,絲毫不顯勞累地走在最前面。
“哈哈~原來這個高度的視野這麽棒哇。凱,不要羨慕哦,其實你也可以讓埃迪大哥抱着你呀。”
“我才——不要!又不是不能自己走,好歹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啊。”
“羨慕了?唔,以前就因為偏心被那個誰指責過,這次心情好,我就不偏心一回吧。扭捏什麽呢,快來!還自稱男子漢,過十年再說吧,哈哈哈!”
正式成為墊底之人的魔術師望着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竟也不禁有些羨……不!并沒有!
他只是被歡樂的情緒所感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如鮮花綻放的笑容。
——是時候了嗎?哦,哦,還不行,還要再等待一陣兒。
梅林心裏想着,急切,卻又莫名地感到暖意自內心蕩漾。
他總算有了自己逐漸找回節奏、可以掌控一部分事情發展的感覺了,想來按照這個軌道發展下去,結局也不會偏離他的計劃。
等待呀。
要耐心地等待才行。
梅林的微笑從再度踏上旅途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消失過。
偶然間,他們要穿越一座深林,到深林的另一邊去,正好便在路中央看到了一條小河。
梅林說,就在河邊休息一會兒再上路吧。衆人都沒有反對。
過了一會兒,在河邊的石頭上坐了半晌的阿爾托莉雅忽然跳了下來,一臉嚴肅地說,她餓了,申請在河裏抓魚烤來吃掉。
梅林:“……允許,你們去吧。”
阿爾托莉雅歡快地脫掉了銀靴,和同樣脫了鞋、挽起褲腳的凱一起踏入了冰涼的河水中。
然而,他們兩個進來了,卻還沒有忘記另一個人。
“埃迪大哥!”少女呼喊。
“嗯,阿爾托莉雅想叫你一起下水玩。”少年補充。
“玩——沒有呢!是抓魚果腹,才不是玩,這可是相當嚴肅的正事!”
“好好好,正事正事,就當做是這樣吧。”
準備和梅林一起去附近撿點幹樹枝回來當柴火的埃迪一怔,神色略微有些變化。
梅林最初還沒有注意到,只發現埃迪似乎并不願意跟小鬼們胡鬧,便開口:“抓魚而已,你們倆自己就夠了嘛。”
“可是,天氣好熱,河水剛好可以解暑呢……”
“埃迪大哥一直都穿這麽厚,感覺他過不了多久就要熱暈過去了……不對,我們只是想多一個人一起抓魚而已。”
原來不止是玩,他們還想到了這一點。
梅林恍然——但仍舊不想讓明顯玩的比重更大的小鬼們得意,正想要繼續無情地打壓。
結果,神色微頓的男人比他想象的還要縱容小鬼。
“……好吧。”埃迪只猶豫了一下,就輕輕嘆息:“我确實有點熱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啊。”
“好的!”
“嗯!”
那邊兒自是開心了。
“不要這麽慣着他們啊。這兩個家夥會越來越得寸……”
梅林轉過頭,話音剛到一半,便莫名地慢慢變輕了。
他看到埃迪抱着手,朝着招手的少女那邊邁開了腳步。
到了河邊,男人大概是想要直接走到河裏,卻被詫異的凱問:“大哥,你就這樣下來?”
“難不成還要脫鞋?”埃迪反問。
“這個,不脫嗎?”
“……”
然而,男人到最後也沒有把他那從頭到腳黑到尾的黑色長靴脫掉。
梅林因一時的驚疑消散的話音,竟也久久未能重新提起。
以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但,就依靠凱無意間的話的提醒,梅林終于——注意到了。
他死死地看着男人的黑靴。
不是很明顯,但仔細看的話,還是看得出來。
埃迪的雙腳,大致就是腳踝的位置,似乎被什麽東西箍死了。不規則的部分抵緊了靴子的內側,讓那一圈輪廓凸顯了出來。
這個形狀。
難道是……
腳,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