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鬥争”, 從幾年前就開始了。

從人的脖頸飛濺而出的鮮血撒到埃迪的臉上,殷紅之色不僅在他過分白皙的面頰留下一行駭人的淋淋斑點,還有更多染紅了他的銀發。

他的眼神很恐怖。

不是會對遺體已經發涼的死人顯露的眼神, 因為裏面沒有冷漠。只有嘲弄, 以及能将熾熱的眼瞳燃燒起來的怒火。

殺人——這對埃迪來說,只是一件有些麻煩, 但必要的時候肯定會毫不留情地下手的事。

他只是許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直接過, 親自動手, 掐斷人的脖頸, 讓肮髒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呵。”

冷笑過後, 埃迪把屍體丢了下去,再也沒有對其多看一眼。

“就這樣麽。還有誰想接着送死呢”

這句話分明是對不在這裏的另外一些人說的,卻讓呆在異變發生現場猶如雕像一般的官員、仆從一瞬間“活”了過來,尖叫,哀嚎,連滾帶爬地逃走。

本來這裏正舉辦着一場歡樂的舞會,但是,突然出現的銀發男人在衆人由呆愣變為恐懼的目光中, 提起了坐在最高處的國王, 只一瞬, 就掐斷了國王的脖子。

宮殿中混亂一片, 宛如人間煉獄。

埃迪就在這混亂的中心,但是,無人敢來靠近他, 為死去的王報仇就更不用說了。

所有人都在哭喊着神的名字,祈求神護佑他們。

“是埃利克……是魔王埃利克——他來了,傳聞居然是真的!”

“罪人之國的國王,越來越傳出魔王之名的埃利克。他就是違逆天主的叛徒、異教徒的’神’,像魔鬼一樣手段詭谲,神出鬼沒。幾年來,多少要為神清洗罪人的高尚君主,都死在了這個魔鬼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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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事實大概就是這樣,只不過需要将被歪曲的那一部分糾正過來。

埃迪确實殺了幾個國王。

但,不是他心血來潮想要随随便便殺人,而是這些令他作嘔的家夥,打着神的旗號,貪得無厭地想要侵略他的帕帕拉。

帕帕拉是埃迪的逆鱗,絕不容許任何人越界。

一次還可以不以為意,當做是不長眼的蟲子主動撞上來,擡腳踩死就行了。

可一次接一次。

一次又一次。

埃迪終于出奇地憤怒了。

他也懶得去把踏入帕帕拉邊界的軍隊殺個幹淨,是誰下的命令,他就去找誰的麻煩。

罪人之國。

殘殺他國的國王。

魔王“埃利克”……

還真的和梅林講的那個故事對上了啊。

埃迪隔了這麽多年再回想起來,只覺得可笑。

曾經說起過,神的力量延續至今,随着信徒人數的廣泛增加,已經受到了相當大的削弱。連神想要獲知人間之事,都需要通過信徒大範圍的祈禱才能夠知曉。

——那麽,神現在就知道了。

大範圍祈禱這個條件得到了最充分的滿足,神突然聽聞了這個消息,實在是意想不到,難免錯愕。

那時候,神還沒有把人間的“魔王”聯想到埃迪身上。因為在他看來,那個叫做埃迪的人類,已經死在紅海的海底了。

所以,又是誰呢。

又有一個跟埃迪一樣自尋死路的人類出現了。

不過,神稍微煩躁了一瞬,也就不再受這件事影響。

再強的人類,也僅僅是人類而已,威脅不了神,頂多需要多花費些許功夫來解決。所以,神只給向他祈禱的信徒給予了回應,奠定了埃利克魔王之名,還下令,讓信徒們以魔王與罪人之國為死敵,務必要一一清除。

這場耗時如此之長的戰争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帕帕拉還是沒有軍隊,抵抗敵人是王的任務。但是,王卻要求每個國民就算不會戰鬥,也至少要學會自保的能力。

“王,請讓我們戰鬥吧。就算我們的力量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也能和您一起——”

“不用。”無論被請求了多少次,王都是這般淡淡地回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不管有多少人,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

“好了,行了,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也不要掉以輕心,你們不用和我一起戰鬥,可是,必須要由你們直接面對的困難,肯定會來的。”

“……安塔希娅。”

“過去的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還是如此輕描淡寫,平靜得尋不出一絲應有的怒意或是愧疚,但是,從開始便忍耐着的執政官聽到了從王口中輕輕傳出的最後那一句話,淚水竟是突然脫眶而出。

“也請您,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她為什麽會哭泣?她為什麽,會在如此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讓她心痛不已的東西?

帕帕拉是一個非常畸形的國家。

即使發展到現在,人數也仍舊只有萬餘人。它是信仰自由,思想自由,一切都是自由的理想之國,本來無法在這個時代誕生,更不用說生存,能夠在時代的夾縫中延續至今,靠的全是一人之力。

如果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潛移默化的規則,可以打破宛如無形屏障的戒律的——他,帕帕拉不會出現,如今聚集在這裏的人們,就連這十幾年的幸福安寧都不會獲得。

但,作為代價。

因為無人能做到只有他才能做之事,無人能夠與他一同并肩作戰。所以,站在最前,抵擋住那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沒有抱怨,沒有痛苦,更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放松,王只是相當自然地把他們庇護在身後,讓身後之人凝望自己。

在凝望王的身影的衆人中,也有安塔希娅。

她是多麽,多麽地想将那巨大的壓力分擔到自己的背上,即使只一瞬就會被壓垮背脊,也毅然決然,絕不後悔。

可她還是只能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視着王似乎無論何時都那般高大的背影。

無比,無比地痛苦。

即使王從來沒有表露出來,也從未展現過一絲疲憊,但安塔希娅就是能夠察覺到,王其實,是非常疲倦的。

“我只痛恨自己,為什麽如此弱小。如果能夠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至少,就更能夠派上用場,有能夠讓王更好地驅使的價——”

“都讓你不要再說了,不聽話了嗎?”

安塔希娅本就十分微弱的哭泣聲頓時停了。

因為,打斷她的王笑了笑,用指尖輕輕抹掉了她的眼淚。

“……對不起,王。再一次,讓您看到了我這麽狼狽的樣子。”

“咦,意思是之前還有一次?什麽時候,我怎麽不記得了。”

“這、這個,就是——被盧卡斯大人帶到王您的面前的時候……太狼狽不堪了,我那時的臉,一定很難看吧。”

王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哦,想起來了,那時候你确實哭了。”

安塔希娅剛露出羞愧的神色,就聽見了王的下文。

“不會啊。”他說着,看向安塔希娅的目光似比方才更加柔和,“我只知道,那麽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你,很耀眼,也很美麗。”

“跟皮囊沒有關系。真正耀眼的東西,是你所擁有的,足以打動我的勇氣。”

沐浴在這樣溫柔的目光中,安塔希娅心中生起的那一絲莫名的不安奇跡般地消散了。

王又摸了摸她的頭,這個親昵的舉動中沒有男人對女人的暧昧,只有作為一個長輩,對看着長大的女孩兒如今有多麽出色的欣慰。

安塔希娅也不禁露出了一點微笑。

她心想,王啊,感謝您。

——不過,現在的我,已經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了。

她的王。

王所守護的帕帕拉。

都是遠遠超過她的生命,讓她可以奉獻出自己的一切的人和事物。

清除安塔希娅的不安的原因,不僅是王的安慰,還有其他的更重要的因素。

安塔希娅能夠感受到,王即使疲憊不已,也不會随意地抛下他們。而且,在将人壓得無法輕易喘息的氛圍之下,還有着能讓那個剛毅而固執的王願意暫時解下負擔,稍稍松一口氣的特殊的存在。

也就是,王最疼愛的孩子,也是王親手養大的孩子——耶底底亞。

如今的安塔希娅已經知道“耶底底亞”的真實身份了,雖然略有些驚訝,但無論是耶底底亞還是所羅門,她對他的态度都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

甚至,安塔希娅發自內心地感激耶底底亞。

因為耶底底亞的存在,始終背着帕帕拉這邊的沉重負擔的王可以略微分一下神,把跟耶底底亞的相處,當做放松的途徑。至少和耶底底亞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可以不用那麽累了。

同時,王又相當地在意耶底底亞。

把那個被剝奪了人類感情的孩子,一點一點地改變,讓他能夠得到那一顆“心”。

這是王執着于實現的目标。

安塔希娅許多次聽到王不乏高興地對她說,耶底底亞已經在變了。

今天學會了什麽,過了一陣,他又學會什麽,再之後……

從話音裏,飛揚的神采裏感受到的喜悅,是不會有假的。

無論是王,還是安塔希娅,都無比期盼耶底底亞能夠做回真正的自己。他們相信會有那一天,他們一定想要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所以……

就算是,為了“那一天”。

只要耶底底亞能夠一直如王期望的那般前進,哪怕步伐艱難,速度也尤為地緩慢,都沒有關系。

再如何疲憊,王也不會停下腳步。

只要耶底底亞能夠堅持。

只要耶底底亞,不讓他失望……

……

……

可是,安塔希娅不會想到。

還是失望了。

所羅門,還是讓她——也讓那個男人失望了。

*****

埃迪也沒想到,他的期待,他的要求都這麽低了,卻還是會被現實所打擊。

這兩千年來,只有恩奇都之死帶給他的強烈挫敗感,能與這一次的失望相提并論。

或者,這一次的失望實際還要比挫敗感更深,更重。

因為他太相信“他”了。他把所有的信任,所有的期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的耐心和關愛都堆積到了這個孩子身上。

他還以為自己成功了,一想到這裏,就算再累也可以輕輕一笑。

然而,事實卻是——他被騙了。

長大後的所羅門,成為王的所羅門,跟小時候那拙劣得笑意都不能顯示在眼中的僞裝截然不同,如今對外顯示的那個“自己”毫無破綻,一開始,竟讓把他養大的男人都看走了眼。

為了處理國內的危機,埃迪已經有兩年多沒來找他了。

本來今天也不該來的,因為那“危機”恰巧醞釀到了極致,就快逼近爆發的時刻。

但是,在聽說了所羅門要與埃及公主成婚的消息後,他最先是驚訝,随後是恍然,最後才是夾雜欣慰的歡喜。

“好小子,不是很能幹嘛,果然,不需要我來教,你自己就學會了。”

恰好被剩到最後的“愛”,是埃迪自己也覺得非常棘手的感情,所羅門能夠無師自通,實在讓他松了口氣。接着,就要準備恭喜結婚的賀禮了。

所羅門的王妃是埃及的公主,雖然王朝更替後,這個埃及公主并不是奧茲曼迪亞斯的後人,但光憑埃及這個詞,就足以讓埃迪頗為在意。

他挑了許久的禮物,才動身前往以色列。而到的時候也是剛好,所羅門的婚禮才開始不久。

埃迪并沒有立即出現在所羅門的面前,許是突然來了興趣,他藏身于人群中,懷着格外輕松的心情,觀賞自己養大的孩子——長大成人,有了王的威嚴的所羅門的盛大婚禮。

一切都很正常。

所羅門變了,是往好的方向改變。

人群中的埃迪注視着那個微笑着的俊美青年,恍然地發現,那溫暖人心的笑意真的進了所羅門的眼中。

他面對向自己傳達敬意和祝賀的子民時,神色威嚴而不免寬和。在牽起埃及公主的手,在公主耳邊低語之時,神色又變為動人心弦的溫柔。

那一刻,埃迪真的很開心。

開心到連就在眼前舉行的宗教儀式都可以忍了,權當做沒看到。他也不由得微笑起來,看着所羅門與公主走下神臺,要在衆人的目光中含情脈脈地親吻。

也就是這一刻。

埃迪沒有想到。

所羅門大概也沒有料到。

但是,人群明明那般喧鬧,他們的視線仍舊越過前方的一切屏障,在某一個猝不及防的時刻交錯。

埃迪的微笑還殘留咋唇角,可所羅門臉上,那足以融化少女放心的柔情,卻是在剎那間凝固。

他本來僞裝得那麽好。

除了自己,理應不會有人發現,這個才即位兩年就傳出賢明寬厚之名的年輕的王,只是一具機械運轉的空殼。

所羅門不會愛人,婚姻之于他,只是增強國力、維護統治的必要手段。

所羅門不會因他人對他的任何看法産生絲毫波動,縱使呼聲再高也不會。

——只除了一個特例。

年輕的王遙遙地望見那道吸引他難以移開視線的身影,一時之間,竟是停滞了動作。

他不知道此刻出現在自己心間,讓自己無法動彈的情緒是什麽。

慌張……是慌張嗎?這個感受,跟埃利克曾經給他描述過的這一種情緒有些許相似,但又有不同之處。

埃利克的視線,讓他空洞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王……怎麽了?”

公主疑惑的嗓音就在耳邊響起,所羅門卻仍是沒有看她。

他轉過頭,所望的是密密麻麻人群的方向。那道人影已經消失了,可他還在不死心地尋找,虛假的情感全都褪色,回到了最初的不知自己錯在哪裏的迷茫。

就這樣茫然地尋找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

所羅門終于緩慢地收回了視線。

接下來,他還是要親吻公主,因為這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事。

此前,對于這種等同于任務的步驟,所羅門不會産生抗拒之心,甚至還能保持着溫柔的笑容。

但,不知怎麽。

他俯身親吻公主時,吻的卻不是少女甜美的唇。

他微微偏頭,吻在了她的唇角。

……

“你失約了,所羅門。”

“答應要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前進,要讓我看到你的進步,學會我教給你的那些感情……結果,你學會的……”

“還是,只有‘欺騙’嗎?”

所羅門空白的神情,依舊是空白。

不是……并不是因為他真的一點心理起伏都沒有,而是因為——他慌了。

他不知道男人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他不知道男人在一拳砸在自己的臉旁,讓王座塌陷下一個偌大的坑窪之時,被額發遮掩住的雙眼中,所呈現的,苦苦壓抑的顫栗又是什麽。

是啊,只有這個男人,只有埃利克。

只有埃利克能牽動他微不可見的“感情”,除了埃利克,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所羅門在這一刻,又學會了。

好像忽然間體會到了“恐懼”的滋味,挂着茫然的表情的他擡起手,在男人隐忍着砸下這一拳、似是要憤然離開之前,用自己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腰。

“埃利克……”

“對不起。”所羅門抱緊了他。

這時候該說什麽?他無法确定,只能下意識地道:“我錯了。”

“我錯了。對不起。”

就這樣,重複,重複。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即使如此,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從頭頂傳下的聲音,依然讓所羅門心中莫名地抽痛,那痛楚甚至更勝于之前。

“……是我太天真了。學會感情,不可能像我想的那麽容易。”

“但是,用現實向我證明了這一點的你——耶底底亞,你要怎麽辦呢?”

“你欺騙了我,沒關系。你欺騙了你身邊的所有人,也沒有關系。但是,你要怎麽辦,從此以後,繼續這樣像傀儡一樣活着嗎!”

憤怒。

不甘。

全都含在了質問裏。

所羅門啞口無言。

他其實是可以開口的。

對男人說:不對,這不是現實。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一點,對象也只限于你,但是,改變了,真的改變了。

他其實是可以更好地來證明的。

就用話語,就用神情,就用雙眼,便能讓男人明白,他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但是。

但是……

——所羅門,你為什麽不說話。

這是來自于未來,來自于另一個人,也就是很久以後的他自己的質問。

——所羅門,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多少次午夜夢回,都會想起這一天,這一幕,正發生在此時此刻的沉默。

後悔。

痛苦。

絕望。

那時無法辨明的情感,在千百年後從英靈變為人類的某個人的心裏全都充滿了。

哦,根本不需要那麽久,多年之後的他就已經能夠感受。

正處于“現在”這個時間的所羅門聽不見來自未來的質問,因為慌張和恐懼,他開不了口。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生怕又說了什麽錯誤的話,又做了什麽錯誤的事,讓對他失望透頂的男人徹底不想看他,将他丢下。

所以,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告訴男人已經滋生在自己心裏的萌芽。

——可惡……

那在遙遠未來低低發出的悲鳴,也在無人能聽見的時空傳蕩起了。

——明明,明明只要說了,就可以……留下他了啊。

……

埃迪做了一個決定。

對任何人都無比殘酷的決定,卻讓他陡然間如釋重負。久違的,徹徹底底的輕松,已将他輕輕環繞。

啊,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還得再完成最後的步驟才行。

接受所謂的“命運”,對他來說,竟是意外地輕松。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在後世的故事中,殺死魔王埃裏克的人并不是所羅門。

“——原來如此。”

“是我自己啊。”

“那麽,會幹出這麽愚蠢的事情,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不再憤怒,也不再失望,反而重新拾起了自信,就讓這如烈火般熾熱的信心在自己胸膛燃燒。

将緊緊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扯下,埃迪的動作輕而緩,就像是為了讓陷入迷惘的孩子能夠安心一般。

夠了。

已經足夠了。

再看向連目光也緊緊鎖定着自己的所羅門,他沒有讓他再抱住自己,視線落在了所羅門的手背。

“這些指環,就是神給你的饋贈麽?”

每根手指上都出現了一枚隐有魔力波動的指環,還有黑色的魔紋布滿所羅門的手臂,這也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所羅門愣了一會兒,點頭。

“魔術之祖,全知全能,能夠看穿未來的眼睛……”埃迪默念着,這些內容也是梅林曾經略微提及的。

“耶底底亞,你的千裏眼,真的可以看到未來嗎?”

所羅門不知道話題為什麽會突然轉到了這裏,但是,他心中再如何無所适從,表面仍是沒有表情地颔首。

“那不錯,你幫我看看……大概幾百年後,亞瑟王的結局吧。”

“好。”

所羅門把他所看到的未來說了出來,卻發現,男人聽得很認真,但到了最後,面上也沒有顯露出絲毫“喜悅”的情緒。

“對了,還有。”

甚至,男人還在最後的最後,問了他又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自己的未來呢,能看見嗎?”

“……”

“幾天前,我就已經看見了。”

所羅門如此回答。

“帕帕拉發生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才輕輕勾了勾嘴角。

“很好。”

說完,男人就離開了。

那之後,又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所羅門沒有再見到他。

所羅門始終在等。

最終,等來了神給予他的嚴令指示。

——出兵征伐罪人之國,殺死蠱惑衆人背棄神主的魔王,埃利克。

所羅門依令籌備軍隊,依令向罪人之國下達了戰書,并在其後,定下了出征的日期。

他的情緒果真沒有滋生,更沒有波動。

即使要去征伐的罪人是埃利克。

即使是埃利克。

他不會慌張。

他也不會恐懼了。

因為,在婚禮開始的幾天前,他通過千裏眼看到的自己的未來,便是——

他會死。

死的不是埃利克,是戰敗的他。

那就太好了……等等,這個不敬于神的想法是怎麽出現的?

不知道。但是,所羅門頭一次,這般清晰地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

在他之前,埃利克已經殺死了數個和他一樣同樣是神的信徒的國君。

這一次,終于輪到他了。

所羅門很平靜。

若不是開戰的前夜,一只黑鷹借着夜色的掩護悄然來到他的禦座前,送來敵國國王埃利克親筆寫下的信——所羅門一定可以将這份平靜保持到臨死之時。

然而,他收到了這封信。

埃利克想要見他。

就在今晚,見他最後一晚,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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