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語魔法
“照你所說，你是不小心被那些騎士算計了，然後他們逼迫你來當我的指路者。”
男孩示意周思澤站在自己對面，厚厚的書本在魔法的拂動下飛快地翻動着。戴蒙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下垂，他盯着書頁上的一段字遲疑了片刻，最後盯着周思澤開口：
“第一，你說你什麽魔法都不懂。可是按照你故事的版本，你一開始所在的那個潔白的祭壇，必須是接受過魔法的指引的人才有資格入內。就算是平民想要進去，沒有接觸過魔法或者接受過魔法教育的話，就算他能夠觸碰到邊緣，魔法屏障也會自動将他屏蔽。”
周思夢在地下室說過的話在周思澤的腦海裏回響起來，周思澤剛想要開口解釋，男孩撐着臉繼續道。
“第二，按照你所說，騎士們之所以會把你帶走是因為你無父無母，在這邊沒有任何依靠，所以他們好操縱你。你既不是魔法學徒也不是魔法師，所以也沒有任何一方勢力為難他們……”
戴蒙側過臉，明顯表示不信。
“他們找到你可是走了大運……”男孩嘟囔了幾句，然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我要你何用？”
“他……他們說你不會發現的。”
男孩嘆了一口氣：“騎士團剛剛走遠的時候你不敢和我說，是因為害怕我把騎士團喊回來和你當面對質是嗎？他們威脅了你什麽？就那條什麽用都沒有的鏈子？”
戴蒙眯起了眼睛，那雙翡翠般璀璨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諷刺：“還是他們說：如果當面對質，我只會相信皇家騎士，因為騎士話語的權威和皇室的尊嚴聯系在一起。這裏距離又皇城那麽遠，一個小地方的子爵一定會聽從他們的，這種情況下你只有死路一條，對嗎？”
“不。”
周思澤張了張嘴，有些話在他的嘴唇邊打着轉，但是他最後還是把那些騎士的話說出來口：“他們說……就算你向國王申述這件事情，國王也不會再次受理了。”
男孩臉上的表情一變，臉色陰沉了下來，周思澤站在一頭觀望着，想着他會不會因此大鬧一場。過了一會兒，坐在橡木桌後的男孩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子爵猛地一拍桌子：
“你是不是傻啊！”
周思澤被這個十二歲男孩的氣勢吼得後退了一步，差一點撞倒了身後巨大的書櫃，戴蒙撐着桌面直接朝着這個黑發黑眼的家夥道：“你就算再沒有常識也應該知道魔法這種東西吧，為了防止冒名頂替的事情出現，盧德斯王國早在前幾年就要求所有出行來往的貴族之間必須提供映像晶投射的圖像。就算你不知道這一點，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什麽那些人把你送到了這個地方就跑嗎！”
被訓斥得頭都大了的周思澤一頭霧水，他搖搖頭。
“因為如果當時他們留下來了我還可以當面質問他們，因為他們送的人不對！”男孩氣的臉頰通紅，他拍着桌子：“現在說還有什麽用，人我都收了我還能問什麽！人我都收了，那我肯定就不能再去質問國王了！”
怪不得周思夢的包裹要是到了，每一次都不讓我去簽收……周思澤尴尬地抓了抓頭，不由感到萬分愧疚，因為戴蒙看上去十分喜歡魔法。自己這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就這樣頂替了對方人生中指路者的位置，周思澤艱難地開口：“那現在和皇室那邊聯系還有什麽用嗎？”
“怎麽說？”
戴蒙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周思澤一眼，從嘴角擠出一句話：“現在和皇室聯系說我的指路者被掉包了，責任就真的會從那群騎士身上推到我的身上來！”
周思澤眨了眨眼，突然之間理解了這個男孩的憤怒。十二歲的年紀要照顧到所有事物的邊邊角角，甚至連一個屬于自己的指路者都不能得到想要的，那些騎士古怪的态度，還有皇室已經放棄了康普頓家族這個事實。想到這裏，周思澤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男孩金色的短發。
“不生氣，如果你不介意，家族負擔也不重的話，我們再找一個合格的指路者吧。”
他用力揉了揉男孩的發頂，戴蒙一臉詫異地擡起頭，周思澤朝着對方苦笑：“抱歉，早知道我就……”
男孩猛地打開他的手，對方翠綠色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質問到：“你為什麽就以為你自己沒事了？”
周思澤心裏咯噔一下：“我不是解釋過我的身份了嗎，我是被抓過來的……”
“別想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糊弄我，也別想着用其他事情搪塞過去，周思澤，你還沒解釋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男孩從書桌後面走了過來，冰藍色貘的魔法在桌面炸開，周思澤趕忙後退幾步：“你身上附着強大的魔法，本人卻沒有一點有關魔法的常識。你蠢得出奇，但是運氣卻好的不像話，你以為我會信？”
戴蒙踮着腳，抓住了周思澤的衣襟，男孩的手微微用力，威脅到：“不要再騙我，每一年地方貴族都要向國王貢獻一些新鮮的玩意，你也不想再次回答的太過離奇，以至于被我送到皇宮裏去吧。”
周思澤俯視着那一張稚嫩的小臉，金發散落在戴蒙潔白的額頭上：“我其實有一個問題。”
“說。”
“你其實不止十二歲吧？”
十分鐘後，周思澤捂着自己被勒得老疼的脖子，揉了半天還是對着在一旁默默生着悶氣地男孩開了口：“我其實是東方周氏的後人，我們一族為了躲難遠離祖國。”
“然後呢，我可是會測試謊言的言語魔法。”
“然後，然後我被我姐姐坑了，不……”周思澤在腦海裏瘋狂的轉着那一句話：說謊最高的訣竅就是99%的真相和1%的隐瞞。周思澤和男孩那一雙美麗的眼睛對視：“準确的說，她把我送過來了，可我只會東方法術，但是那不叫魔法。”
“比如說？”
“S區的某正二價元素在元素周期表中的電子分布式是1s22s22p63s23p6。”
男孩的眼睛又眯了起來，怒氣仿佛在對方頭頂圍繞。“是真的，是真的！”周思澤看到這個架勢只能哭笑不得地繼續講：“要不我和你解釋一下銅為什麽有好幾種顏色？”
戴蒙面無表情地将桌上那本厚重的書扔了過去，周思澤忙不疊接住。戴蒙從鼻子裏送了一口氣出來，子爵用下巴示意：“你說你是東方游者，那你把上面的內容給我念出來。”
周思澤看了戴蒙一眼，又看了手上的書本，他硬着頭皮打開它，下一秒卻愣在了那裏。
“……那裏的人族號稱擁有八千裏的湖泊，事實上有一半的水域下隐藏着各種水族。東方龍族事實上對領地的意識極其淡薄，祂們允許漁民前來屬于祂們的領地捕魚，但是與此同時祂們卻對子嗣和血脈極其重視……”
捧着書的男人和站在桌前的男孩對視，兩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不相信，戴蒙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打起了桌面，他吩咐到：“翻到最後幾頁。”
周思澤照着上面的文字開始念：“渭水之上，溪水之端，取無根之水……”
“‘你個蠢貨。’”
“不要随便罵人啊。”
周思澤飛快地放下手上的那本書，他正咬文嚼字念得頭疼，他扔下那本燙手洋芋。戴蒙審視着他：“你剛剛沒有意識到嗎？”
“什麽？”
“那本書最後幾頁是東方鲛人族的文字，和前面的完全不同，我用北方蠻族的語言和你對話，你也毫無能夠毫無壓力地與我溝通。”男孩眼底浮起一絲好奇，他伸出手：“過來，周思澤。”
“不，我不。”
“那我就和國王通信了，周思澤。”
黑發的男人猶豫了半天，還是上了前。戴蒙直接站在了椅子上，從高處俯視着他，男孩落在周思澤面頰上的手指冰涼。子爵凝視着他的雙眼，仿佛透過這一面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片刻以後，戴蒙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很強大的言語魔法啊。竟然能夠将所有的文字和話語轉變和扭曲……周思澤，你看得懂也聽得懂，我們也能知道你在表達什麽，但是書寫呢？”
他抓住周思澤的手指念念有詞，黑發的指路者被這個架勢吓得背後發涼。他把手一抽問：“這麽強大的魔法，東方來人這一點你總相信吧。”
“也有可能正因為你不是東方游者，所以才在你身上施展了這種魔法好讓你蒙混過關！”
戴蒙面帶遺憾地收回了手，他審視了周思澤片刻，然後貿然做下了決定。
“那好吧，既然你假冒國王派來的指路者已經成了事實，然後又會東方的文字，加上我也覺得你看上去很好玩。繼續留下來吧，冒牌貨。”
“我要是不答應呢？”周思澤突然反問：“你不說不相信我嗎？”
“如果你不留在這裏，你還可以去幹什麽？”
生活的重擔驟然壓在了周思澤的肩膀上，男孩一瞬間就看出了對方那一刻的猶豫，他眯着眼擡起頭繼續道：“你留在這裏，不用擔心住處，不用擔心飲食，也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麽，你只需要占着指路者這個位置。但是一點，別讓我看到你耍花招，千萬不要。如果被我發現了，周思澤，無論你到底是不是來自東方的游者，我都會處死你。”
“不可能所有事情都是你說了算的！”
周思澤憤憤發聲，說完後就閉上了嘴，戴蒙面無表情地抱着雙臂，站在他的對面等待着答案。這個黑發的穿越者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尚是貴族和皇族遍地走，甚至還存在有魔法和各種各樣禁忌的時代，他這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他擡起頭和戴蒙對視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戴蒙揚揚下巴：“恭喜你了，我的指路者周思澤先生。”
周思澤感慨萬千地走出了那扇門，心裏面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想着什麽，關上那扇厚重的橡木門的時候，藍色的魔法光芒突然刺得他手一抽。黑發的男人在門外疼的直跳腳，他沿着從旋轉樓梯來到了大廳，剛剛踩在大廳的地板上，周思澤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那個小子！
要是真的如他所說，每個貴族都會提前得到那個什麽影像的話，明明就是他一開始認錯了人好吧！分明是等我住下來後才意識到我身份失誤的，這個故意混淆概念的混賬！
周思澤猛地回過頭，手搭在了光滑的木制扶手上。黑發的指路者朝着樓梯邁出一步就要往上沖上去的那一刻，突然又發覺……
在這個我什麽都不會的地方，如果不做戴蒙·康普頓的指路者，我又能去幹什麽呢？
現實的負擔鋪天蓋地地壓在了周思澤的肩膀上，頓時讓他喘不過氣來來，他盯着上方無語凝噎。松開了手，還是無奈的接受了現實。
那就再，忍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