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紅與黑的魔法
這一座碩大的古堡不知道由康普頓家族哪一代勳爵所建，但是從其內部豪華的裝飾還有當初送周思澤來那些騎士的态度來看，這一位年幼的子爵是沒有資格擁有這一棟建築的。所有的仆人住在遠離古堡西邊的仆人房裏，城堡裏就只住有他和戴蒙孤零零的兩個人，不遠處還有幾處被荒廢的建築，聽說是全盛時期的建築的一部分，可惜後來被棄用了。
夜晚，當所有的燈光的都暗下來了的時候，二樓的中間的房門突然發出了微微的一聲輕響。
半夜出來還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黑發的指路者悄悄地将門推開一條縫，确認四下無人以後他輕輕的帶上門闩。整個古堡在月色籠罩下顯得如此的冰冷，周思澤一只手裹着身上的衣服，一只手高舉着燭臺。淡淡的燈火在昏暗的房間裏移動着，暖色的燭光下，冰藍色的魔法光芒在器具上驟然閃過，什麽東西仿佛出現在了眼角。
周思澤趕忙轉過身，伴随着他的動作，微弱的燭火在空氣中不斷地抖動，他屏住呼吸上前，猛地拉開一張巨大的白布。
後面什麽也沒有，唯獨一個造型奇異的衣架伫立在那裏，防止落下塵埃的白帳子緩緩落到了地面，周思澤不知道在心底咒罵了這個古堡的仆人多少次後，才有勇氣繼續前行。
他跌跌撞撞地繞過長廊上大大小小的各種家具，踩着地毯無聲地走向道路盡頭的圖書館，他沿着落地窗前行，然後在月色下觀察到了漆黑的草坪上一個身影。
哈，我家那個不聽家長話的學生半夜跑出去玩了。
白天也不知道是誰在說我，周思澤撇了撇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溫暖的燭光落在冰冷的牆面上和月光糾纏在一起。當他步入黑暗的那一刻，這個指路者的腳步突然一頓，周思澤握着不斷燃燒着的蠟燭突然意識到：我家學生哪有什麽家長啊。
卧槽！卧槽！
指路者舉着蠟燭手忙腳亂地往下跑去，他大聲呼喊試圖召喚那些住在西邊仆人過來，然而他的聲音仿佛在半途中就被攔腰截斷了，整個古堡陷在一片死氣沉沉的安靜之中。周思澤看了那個不斷遠去的身影一眼，咬了咬牙。
他将走廊沿途能夠點亮的蠟燭全部點燃，以期望這樣至少有人能夠發現這一邊的不對勁。他舉着燭臺沖向了大門，身上裹着的鬥篷被夜風鼓起。他順着自己剛剛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沿着男孩的行蹤一路追了過去。黑暗的樹林在風的拂動下發出了詭異的沙沙聲，周思澤猛地擡起頭，那座遠離古堡的孤塔頂突然籠罩起了一層光芒。
夜風将他的頭發拂起，黑發的指路者朝着虛掩着的大門伸出了手，老舊的木門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露出門後景色的那一瞬間，周思澤手上的蠟燭猛地熄滅。黑暗無聲的将所有的氣息籠罩了起來，男人悄悄地将燭臺放在了地面，尾随着那詭異的光芒前行。
周思澤無法形容那種東西的顏色，如同黑色的火焰邊緣燃燒着血紅色的焰火，那些紅色的光斑在空氣無規則的彈動着，黑色無聲地在空間裏流淌。周思澤默默咽下一口吐沫，然後擡頭看向漆黑的過道。他的手掌放在冰冷的石壁上，水珠從石壁上端不斷地滴落在他的發間，寒冷從年輕的指路者背脊下方沿着脊柱向上蔓延，周思澤回過頭看了一眼那一盞熄滅的蠟燭，最後他還是邁開腿朝着那個黑色和紅色糾纏在一起的光源走去。
戴蒙·康普頓背對着大門跪在地面，巨大的魔法陣在他的面前閃耀着詭異地光芒，男孩虔誠地伸出手朝着空氣做了幾個手勢，然後将一個精致的沙漏輕輕的放置在了地面，計時還未開始，沙漏上端那些銀色的砂礫并沒有因此落下。戴蒙小心翼翼地重新審視了地面上的符文，再三确認以後，男孩已經慎重的拿起了魔杖。
黑色和紅色的魔法在牆面不安的跳動着，月光突然暗淡了一下，空氣越發寒冷，年輕的指路者的心髒微微一疼，他收回放在牆面上的手。
這種寒冷太過詭異。
戴蒙說：半夜不要随便跑出去玩……
難道隐藏的意思是他會進行什麽危險的活動嗎？
周思澤猶豫着要不要繼續那一刻，空氣裏游離着的光芒突然纏繞在一起，尖銳的風從黑發的指路者身後襲來。周思澤抱住頭猛地躲開一擊，等他放下胳膊，一道猙獰的血口出現在他的手臂上，周思澤心中驟然一突，他捂着胳膊上的傷口朝着頂樓奔去。
就在頂層的房間裏，一個碩大的身影出現在戴蒙身前的那個魔法陣裏。詭異而又修長的影子拉在斑駁的石壁上，從黑暗之地召喚而來的惡魔慢慢睜開眼：
‘人類幼崽，喚吾何事。’
‘吾求人類的靈魂……’
男孩虔誠地低下了頭，那個長相恐怖的惡魔哈哈大笑了起來，銀色的砂礫開始從漏洞上層落下，惡魔身後如同蝙蝠翼般黑黝黝的翅膀慢慢地展開，魔法陣上的光芒從紅黑兩色徹底變成了刺眼的血紅。從黑暗之地的惡魔張開血盆大口，猩紅的舌頭裸露在空氣裏：
‘等價交換，以物換物。’
‘我……’
銀色的砂礫不斷地落下，男孩緊張的舔了舔自己幹澀的上唇：‘吾用吾等的肉體作為交換，交換德維特·康普頓的靈魂……’
‘哪個德維特·康普頓？’
‘吾之生父，上一任盧德斯王國子爵，盧德斯王國首席的魔法師，北地的法聖。吾要從黑暗之地尋找到吾的父親，請将他的靈魂交與吾。’
‘諾。’
男孩猛地擡起頭，他那翡翠般美麗的眼睛閃閃發光，這個年輕的子爵握緊手中的魔杖趕忙道：‘我準備好了……’
‘好。’
惡魔猛地從地面升起，它直接沖破了魔法陣朝着男孩過來：‘那就先把你的肉體交給我吧！’
戴蒙·康普頓舉起手中的魔杖，冰藍色的光芒從魔杖頂端炸裂，惡魔發出不滿地啧啧聲，男孩站起身嘶嘶地低吼：‘退下，我才是召喚你來的人，我是你的主人。’
惡魔毫不在意那些薄弱的魔法，它徑直撕破了魔法光芒，男孩施展的二道防禦只是将對方推遠了一點點距離。戴蒙臉色一變，就在下一秒，身後有一個人猛地抱起了自己。黑發的年輕人頭也不回的抱着戴蒙沖下漆黑的走廊，年輕的子爵乘機發射了一記魔法，被射中的惡魔在他們身後發出一聲尖銳地吼叫。
黑色的頭發擦着男孩的面頰，戴蒙這才認出抱着自己的人是周思澤，等他擡起頭，惡魔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過道口。
[從右邊，那裏有前人留下的暗道。]
男孩用另外一種語言低聲念到，周思澤朝着右邊一轉，漆黑的牆面上真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他們在滿是蜘蛛網的小道裏艱難地前行，戴蒙咬開手指，一路上魔法陣依次被點亮。聞到血腥味的惡魔發出不甘的低吼，一層又一層的魔法防護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被對方撕裂，不知道跑了多久，戴蒙抓住周思澤的胳膊示意對方停下，黑發男人雙腿發軟徑直坐在了地上。
[不用擔心，當沙漏裏的銀沙落完，它就會離開的。]
“你不要命了嗎！”
周思澤捂住男孩的嘴低聲咒罵，那個漆黑的影子還繼續游蕩在斑駁的石牆上，水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面，周思澤屏住呼吸背靠冰涼的牆面。年幼的男孩尚且掙不開這個男人的束縛，周思澤盯着那個投射在牆上不斷變化着的影子腦海一片茫然，直到那個惡魔發出一聲不舍的嘆息。
沙漏裏最後一粒沙落完了，惡魔也應該消失在了空氣裏，周思澤心髒不住地轟鳴，他顫抖的松開了手，男孩猛地推開他。戴蒙嫌棄的拍打着身上的塵土，空氣裏紅黑兩色的光芒漸漸的消失，周思澤慢慢站起身。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關你什麽事？”
“你在召喚什麽東西？戴蒙·康普頓，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那玩意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跟你說，你這樣做會有人擔心的。”周思澤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比如說你的父親。”
“他死了。”
男孩啞着聲音嘶嘶地回答到：“再說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關心我，你現在會在這裏還不是因為你今天早上看到了對不對？良心上過不去吧，周思澤。”
周思澤啞口無言，他将語言排列許久才擠出剩下的聲音：“不是這樣的，你年紀還很小，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你珍惜的人和事。”黑發的指路者看着金發的男孩感到無比的頭疼：“我不知道怎麽說，你就想想你父親還有母親，你要是這樣做總會有人傷心……”
“我母親。”
晶瑩的淚水從男孩臉上墜落，戴蒙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豆大的淚珠卻把臉上的灰塵弄得更加混亂，他嘶嘶地朝着周思澤低吼：“我要是死了你不是更加高興嗎，你就可以給我母親交差了！”
“什麽？”
周思澤尚未明白男孩語言裏包含的意思，只見那詭異的紅黑之光突然從戴蒙的指間之處迸發，血水和魔法混雜在一起落在地面，周思澤飛快地擡起頭，男孩眼角還含着淚花：“與其和那樣的女人在一起，我還不如去見我父親，哪怕與惡魔交易我也要去黑暗之地找我的父……”
周思澤猛地撲上去，惡魔龐大的身影在這個空間驟然出現，卡在沙漏頂端最後一粒沙終于從光滑的水晶壁面滑落，戴蒙翠綠色眼睛裏周思澤的身影不斷放大，男孩聽到了身後的風聲。
魔法陣重新爆發出紅黑兩色的光芒。
指路者将自己的學生護在了自己身下，成功玩弄了兩人的惡魔慢慢裂開嘴，鋒利的爪子漸漸的張開，血水滴答滴答落在石板地面上，周思澤慢慢低下頭，注視着血液在胸前綻放開來。
疼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下一秒世界仿佛就要融化了。周思澤只記得手臂用力，他将戴蒙用力摟緊，後背再次承受住了一擊。疼痛讓他清醒了片刻，他把男孩猛地向着剛剛看到的那個黑暗的樓梯口推出，戴蒙震驚的看着他，周思澤松開手。
他回過身，迎面就是惡魔的血盆大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