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圓
盛夏時光悠悠地過去,周思夢大學生涯最後一個暑假也即将結束,兩個小輩在周氏的祖宅混吃混喝浪蕩到了八月初,最後還是等到了母上的怒吼召喚。周思澤背着巨大的包裹下了山,他站在郁郁蔥蔥的樹林裏回過頭,周氏的祖宅已經完全被滿山的蒼翠給遮掩住了。這一個月裏他和周思夢還嘗試着去了地下室幾趟,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一切就像一場迷離的夢境,在某個夜晚無聲的潛入你的夢鄉,又在黎明時刻如同露水般被陽光蒸發。稍縱即逝,無法挽回。
研究生院尚在還未開學的時候就已經聯系了周思夢,被學業奴役了的姐姐一臉不情願地離開了家,只留下周思澤一個人享受這漫長的假日。父母都在上班,周思澤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掏着鑰匙頂着烈日出了門。
《幼教班知識》、《學前教育啓蒙》、《小學生識字大全》……什麽鬼,十二歲的小鬼頭應該算初中生了吧。周思澤站在圖書館裏左右為難,他盯着手上的那兩本書,看了看書名猶豫片刻還是還了回去。
還不如找一本童話大全,可是說實話,那個家夥到底會喜歡什麽啊?
‘第一次做家教,十二歲男孩。’
周思澤掏出手機直接上網搜索,看到搜索結果以後直接将退出了頁面。他站在空曠冰冷的圖書館嘆了一口氣,看着窗外搖曳着的香樟樹葉,回想到那天自己在樹上偷看到的場景,又嘆了一口氣。
周思澤白白去了一趟圖書館,然後又頂着烈日坐着車回來了。晚上十一點半,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周思夢已經成功抵達新校區。周思澤接過電話後,将手機靜音扔在了桌上準備睡覺。他側過身,窗外的圓月如此明亮,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外撒進來。周思澤凝視了月亮片刻,然後閉上眼,陷入了深眠。
一只壁虎順着石縫爬上了周思澤的指間,睡夢中的指路者皺了皺眉頭,他的手臂猛地一擺,壁虎扭着腰慌張地沿着牆角逃跑了。周思澤在冰冷的地板上翻了一個身,身下的碎石磕得他有一點背疼,他迷迷糊糊地擡起手摸了摸身邊的手機,但是手卻撲了一個空。周思澤試圖睜開眼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不是蟑螂爬到床上來了吧……
我記得曾經有遇到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場景。
周思澤眼睛猛地睜開,月光正從破碎的屋頂慷慨地灑落,銀色的光芒籠罩了自己全身。周思澤盯着指間,然後顫抖地擡起了自己的胳膊,屏住呼吸掐了自己脈搏一下。
還活着!
周思澤麻溜地站起身,扭頭就看見了當初他推着戴蒙掉下去的那個漆黑的樓梯口。他撲到樓梯口往下看,讓他松了一口氣的地方是,就在那個漆黑的樓梯口的底端,地面上并沒有像血漬一樣的東西存在。甲蟲急匆匆地從他腳面爬過,周思澤抖動腳腕把那只蟲子抖了下來。
我去,竟然回來了。
周思澤百思不得其解,他摸了摸口袋,又是一身睡衣,上次那一套已經報廢在了這一邊。手邊又沒有任何順手的工具,他掀開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沒有傷疤,于是周思澤扶着牆面光腳往下走,月光從上端沿途照下,讓他看清了地面上的一切。
他來到高塔破損的窗口,那棟城堡正燈火通明。籠罩在康普頓莊園上方,由戴蒙施展的淡藍色保護魔法還在月光下淡淡散發着光芒。那個驕傲的男孩應該沒有事,周思澤一直懸挂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戴蒙那麽聰明,他們家族沿途的守護符也有那麽多,男孩當時肯定準備着其他備用方法。
周思澤呲牙咧嘴地踩着碎石,從破舊的古塔上走了下來。他來到當初進入的門邊,那一個被遺棄了的燭臺已經被人踢到了牆角的邊緣,他彎下腰試圖撿起那個燭臺,黑暗裏突然傳來了小小咯噔地一聲。
周思澤好奇地擡起頭,黑暗裏什麽都沒有。他繼續去撿那個燭臺,吧嗒、吧嗒倆聲,有一粒拇指大的石塊落在了自己的手掌邊,周思澤頓了頓,眼角的餘光一瞥,突然看見地面上月光照落的邊緣似乎變化了一下。
黑色的斑點落在月光照射的地面上,突兀地讓人心底發慌。周思澤心髒驟然一停,吧嗒、吧嗒,那些細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周思澤盯着那塊黑色的斑點,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來,撿東西的動作是也不是。他屏住呼吸試圖讓自己站在月光下,可是月光照射的區域範圍如此之小,周思澤已經後悔回來了。
周思澤放棄燭臺擡起頭,一個半個人大的石像突然出現在門後的陰影裏。周思澤猛地後退一步,差一點離開月光照射的範圍,一粒白色的石頭落在了肩膀,周思澤差點把舌頭咬掉。
就算是大腦一直尖叫着不要回頭,可是脖子上已經感覺到了寒意,指路者顫抖地扭過頭,借助着月光看清了部分,黑暗中漸漸浮現一個巨大的身影,月光開始變暗,那個玩意慢慢擡起頭,由無數石像拼湊起來的怪物朝着周思澤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
周思澤轉身就跑,也不管那個門口什麽雕塑了,他幾乎是飛着出去的。黑暗的森林在風中發出了飒飒地響聲,周思澤扯開嗓子,大聲地朝着古堡咆哮:“戴蒙!戴蒙·康普頓!”
身後傳來石塊相互碰撞發出的喀嚓喀嚓地聲音,雞皮疙瘩沿着背部一直爬到了後頸,他一邊扭頭查看一邊奮力奔跑,踩着發光的蘑菇向着古堡那邊跑去,無數發光的孢子在天空彌散開來,身後的樹木上的樹枝發出被折斷的聲音。
“死小鬼!你在哪裏!我他媽快死啦!”
跑到了一半,周思澤腳步突然一停,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漆黑的森林早就已經遮蓋了所有的光線。發光的孢子沾了他滿身,周思澤光着腳打了一個噴嚏,站在這裏根本看不到古堡的外貌,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
剛剛明明看上去那麽近的。
貓頭鷹站在樹梢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周思澤瞪了一眼那只拍打着翅膀的貓頭鷹。他四下張望了一下,聳起肩龇牙咧嘴的擡腳往前走。沒走幾步,廢塔的那扇門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腳步突然一滞,肩膀上落了一個東西,冰冷的觸覺纏繞上了自己的脖子。周思澤的目光微微側了過去,雕塑的腦袋咯噠咯噠地扭了過來,巴掌大的嬰兒腦袋一歪,然後朝着周思澤咧嘴一笑。
周思澤不負衆望地暈了過去。
晨光初現,背着弓箭騎着駿馬的少年從古堡的那一頭悠悠地晃了出來。自從上一次那件事以後,戴蒙子爵就再也沒有前往廢塔那個方向過,他在心底默念了周思澤這一個古怪的東方名字一遍,然後調轉了馬頭。就算那些仆人們不說,但是還是有無數的眼睛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金發的少年突然扭過身,反手抽出一只羽箭,徑直朝着西邊的仆人房射了過去。頂樓的一扇木窗猛地關緊,下一秒長箭就插在了緊閉的木窗上,長長的箭羽在空氣中不斷地抖動。男孩啧了一聲,抓住缰繩的手猶豫了片刻,又再次調轉了馬頭的方向。戴蒙用力揮舞馬鞭,駿馬徑直朝着茂密的樹林駛去。
戴蒙一邊咒罵着一邊将自己的金發往後綁起,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然後這個年輕的子爵猛地勒住缰繩。
周思澤!
那個指路者就在那裏,靜靜地靠在破碎的石牆之下。陽光穿過嫩綠的樹葉,灑下一片迷人的翠綠,周思澤黑色的頭發沾滿了清晨的水霧,光線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樹木的陰影點點落在對方蒼白的皮膚上,戴蒙突然忘記了呼吸,直到身下的駿馬發出一聲響鼻。
“周……”
思澤。
男孩将剩下的話語壓在了自己的心底,子爵下意識地握緊了缰繩,手指在堅硬的皮革上猶豫不決地劃着圈。這片領地的主人扭過頭審視了四周一圈,查看是四周否有躲藏着的眼線。可是周思澤來的時間太短了,短到那些人應該來不及做一個假的……
但也不應該是現在,戴蒙咬着牙想。
這個男孩就像發現了寶藏卻心懷疑惑的巨龍,他驅使着身下的駿馬不斷地在這片空地打着轉,無數魔法在戴蒙的指間迸裂,但是卻沒有一個徹底施展出來。男孩深吸一口氣,就在他打算伸出手的時候,對方突然動了一下。
睡得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的指路者睜開眼,他的視線漸漸地清晰起來。感謝老天爺我不用眼鏡,周思澤扶着腦袋擡起頭,正好對上了一臉嚴肅的戴蒙子爵。
“睡醒了啊,蠢貨。”
男孩昂起頭,不動神色地收起了手,身下的駿馬配合着他的動作發出了哧哧地笑聲。周思澤扶着牆面慢慢地站直,他揉着腦袋道:
“死小鬼,你以後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要你管。”
“我肯定要管,我比你大啊!對了,慢點……你們家,不,這座塔裏面有東西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吓死我差點就死這兒了。”周思澤心有餘悸地回過頭看了看:就是石像那樣的玩意。”
戴蒙敲打着缰繩的手指停了停,歪歪頭示意:“是不是一堆石像拼湊起來的,半夜活動的怪物?”
周思澤确認了一下,戴蒙扶了扶額:“這是基本常識好不好,周思澤。你上次看到的那些古堡裏可以活動的石像,它們被廢棄了以後就會自發變成那樣的東西。你進入了它們的塔,它們在向你宣告自己的領地權,你知道嗎?”
周思澤一臉懵懂和不解,戴蒙從他臉上竟然看出了‘我為什麽要知道’這幾個大字。男孩暗自翻了一個白眼的同時卻在心底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是他。
男孩炫耀似地挺了挺背,身後那華麗的弓箭露了出來。周思澤和對方對視了好一會兒,他朝馬背上的男孩伸出手:“拉我上去。”
“有本事你走回去啊。”
“我鞋都沒有穿你要我怎麽走回去。”
戴蒙的視線飛快地從周思澤赤裸的腳踝上移走。在周思澤的注視下,對方似乎極其不情願地才将自己拉了上來。周思澤坐在戴蒙的身後抓住那華麗的長弓,突然開口:“你長高了。”
戴蒙沒有回答對方,駿馬馱着兩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身後的指路者突然動了一動,周思澤的發梢擦過自己的頸部,戴蒙板着臉回頭吼道:
“你又想幹什麽!”
想要偷偷小睡一會兒的周思澤擡起頭,無辜地和男孩對視着,戴蒙面色發青:“給我下去!”
“不。”周思澤打了一個大大地呵欠,他揉了揉僵硬的胳膊:“我将就着睡了一晚上,現在困得很啦。”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啧,戴蒙将頭扭到了一邊,握住缰繩的手指微微用力:“所以說,周思澤,你這一次過來是又有新的打算,還是又有新的任務?”
男孩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身後的人卻沒有答話,他轉過身,才發現周思澤那玩意已經睡死過去了。
對方抓住那把華麗的長弓,頭微微垂下,黑色而又淩亂的頭發随着呼吸不斷抖動着。被迫停下腳步的駿馬裂開嘴嘲笑了身上的兩人一番,它抖了抖脖子,不顧背脊上那個全身已經僵硬的男孩重新邁開了步伐。一路撒着歡飛快的駿馬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金發的子爵抓着缰繩沉着臉,任由那個男人在他頸間沉睡。西邊的仆人房的窗戶開開合合,無數雙眼睛注視到了這一幕。
“那個男人回來了。”
“誰啊?”
“是姓周嗎,聽說是來自東方的游者。”
“真的假的?”
“聽說是真的,那個時候,只有他不見了,惡魔也……”
西邊仆人房裏的女仆們低聲地交談着,看到管事嬷嬷來了以後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新來的少女好奇地追問着周思澤的來歷,她悄悄拉了拉身旁長者的衣角,經歷了兩年前那件事的老人低聲和她解釋了年輕的子爵身邊那個黑發的指路者到底是誰。
“也就是說康普頓大人的指路者回來了,在這個時候啊?”少女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可要是周先生不回來的話,皇都是不是就又要給子爵大人重新指派一個指路者?畢竟快到怡萊的魔法……”
“新來的哪裏有那麽多話講!”
女孩低下了自己的頭,衆人都安靜了下來,管事的嬷嬷轉過了身大步走出房門,所有人下意識地目送她的離去。就在這座古堡西邊的仆人房裏,衆人對周思澤的歸來心思各異,各種消息通過不同的渠道遞了出去。而就在東邊的古堡裏,金發碧眼的少年剛好搖醒了這個來自東方的游者。
“為什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啊?”
周思澤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和一臉不爽地戴蒙對視:“就,就這麽回來了啊。”
“你弄清楚現在的情況了嗎?騙子?”
“我怎麽就成了騙子……好,好吧,我是騙子,但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周思澤抓了抓頭發:“可是你真的長高了好多!”
“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嗎?你又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了嗎?”戴蒙捏着周思澤的耳朵大吼,濃濃的睡意頓時就消失了,周思澤趕忙捂着耳朵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兩年了,快兩年了周思澤先生。”
男孩抓住周思澤的衣襟,金發碧眼的男孩眯着眼,惡狠狠地注視着這個一臉茫然地男人:“我今年就要有十四歲了,馬上就要到給怡萊的魔法學院遞交資歷的時候了!要是那個時候我的指路者還沒有回來,國王會給我重派一個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