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豆漿 第十二

經過了這麽一個工作周的心理鬥争,鐘從餘決定了一件事兒——他想把顧遲他們家這套房子買下來,哪怕是以後上了大學,畢業了,也能名正言順地常來住一住。

很奇特是不是?

不過什麽時候能實現就是後話了。

轉眼便是約好的星期天。

鐘從餘對這一天的期待明顯比顧遲來得更加興奮,大清早,就站在門前準備上手拍。

其實他還是有思考一下時間問題,比如會不會太早了,會不會顧遲還沒起床,他們約的時間會不會不是早上。

“可我又沒有打過群架,我怎麽知道?我理所應當地該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他不可能怪我。”鐘從餘眨眼就找好了理由,毫不猶豫地落下了巴掌。

砰砰砰——

“媽的!今天周末!你腦門進水了嗎?!”

顧遲的罵聲意料之中地從屋子裏傳出來,帶了一點朦朦胧胧的睡腔,沒有平時那麽多地殺傷力,但也絲毫沒能減少他情緒憤怒的表達,“你信不信我明天把你家門板給卸了?”

鐘從餘覺得這句話有點問題:“可我家門板不就是你家門板嗎?”

顧遲:“……”

好像又有點道理。

是他沒錯了,活了十幾年,只有鐘從餘能一句話把顧遲怼到牆角半天吐不出一口淤血,感覺像是硬拳頭打在了軟棉花上,真操心。

顧遲把腦袋夾在枕頭與床單中間:“鐘大神,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鐘從餘:“你不急着去打架嗎?”

“我們晚上六點打,不是早上六點!壞學生也是需要充足睡眠的!”

這句話在鐘從餘的腦袋裏面轉了一圈,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覺得也有道理:“好吧,那我晚點再來叫你。”

顧遲以為自己耳根子終于清淨下來了,剛翻過一個身,把被子裹好閉眼,就聽到丢在一旁的手機驟然響起,和催命符沒有什麽區別。

顧建宇?

老爸這時候打電話來幹嘛?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鐘從餘生平第一次覺得有點無事可做。

平時那些周末是怎麽混過去的?

沒來這裏之前,他的日子被各種補課比賽和興趣班所填滿,好不容易得了空,也只會跑進書房鑽進書堆,這些東西雖然不是他的愛好,可用來消磨消磨時間還是挺不錯的。

大城市的生活節奏是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奔跑,無論多晚入睡,多早起床,總會在大馬路瞧見趕去投胎的車輛和行人。

但這裏不同。

工作日和周末的界限格外分明,白天和黑夜也被區分得井井有條,到處都打上了“随緣”的标簽,大概意思就是:別指望你多給我兩個錢,我就要提早為你開店半小時。

确實很有個性。

鐘從餘收拾了一下東西,雙肩包,作業,鑰匙,手機,錢。準備四處溜達溜達,逛逛風景。

一路上沒有什麽認識的人,也自然而然地避免了打招呼假文寒暄,如此一來倒也清淨,地方不大,屬于三四個小時就可以看個遍的小郊區。

他最終的落腳點在一個咖啡廳,不是星爸爸,是老板自己無聊張羅的原創店,名字取了一串不知道是哪國的小語種,沒法念,估計語法都不對,逼格過盛,顯得傻逼,口味不咋的,但人少,清淨,價格不貴,用來寫作業不錯。

又這麽一晃,做了幾張試卷,已經是下午兩點。

鐘從餘剛把書本從桌子上塞回書包裏,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貫徹了整個店。

“父皇!!!”

易七二沒事的時候要來這裏打工,掙點買運動鞋冰淇淋的零花錢,此時剛換午班,就發現了這位頂着一股與四周格格不入氣息的學神陛下。

易七二:“父皇,你今天沒和九千歲大人一起出巡啊?”

九千歲是指顧遲,他倆從那次以後天天黏在一塊——鐘從餘單方面地黏。突然之間見到了單獨行動的一個人,按照普通人類的三大慣性,肯定是要多嘴問閑話的。

鐘從餘:“他在睡覺。”

“啊?”易七二不解,“這都下午兩點過了,還睡?你們昨晚幹嘛去了?”

鐘從餘有仔細思考別人問題的習慣,雖然回答與否會另外結算,可被抛出了這麽一個問句,再回想了一下昨晚他幫把手和顧遲一起提東西去小紅帽家裏的事情,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帶孩子去了。”

易七二:“……您恐怕是在和兒臣開玩笑。”

“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在睡覺,我剛剛在來上班的路上還看見他在外面晃呢,還是那副一臉臭兇臭兇的樣子,去的方向好像是後山。”易七二站在收銀臺前,大言不慚,“熟人可以打個八點八折,記得保密別說出去啊。”

鐘從餘拿錢的手一頓:“後山?”

“是啊。”易七二傻啦吧唧的,沒看出什麽端倪,繼續扯着嗓門說道,“他們那種人,三天兩次就往後山跑,那裏沒人麽管,是打架劫財好地方。”

“估計又是去打架吧,男生都喜歡玩那套……”

“後山怎麽走?!”

鐘從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處于昂奮的狀态,細長的眼睛居然睜大了,吓了易七二一跳。

他平時的性格就像一只木魚,看着挺超脫于凡俗世間的,可稍微用對了工具敲打,就能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至于嗎?

這是要捉/奸嗎?

易七二顫顫巍巍指着門口:“打,打出租吧,不遠,就是位置不好形容。”

“嗯。”鐘從餘扔下錢就跑。

三個小時以前,鐘從餘還覺得這個清淨的小鎮不錯,但心情是要随着時運變化的,他現在後悔了。

人流量太少,車輛肯定也就不會太多,打個出租太困難,而且那地方很多司機還拒載——因為距離近,賺不了多少錢,而且回程基本上拉不到客,利潤又得砍掉一半,是換任何人都不願意做的虧本生意。

鐘從餘就是個成績好一點的愣頭青,一腳踏了進生平都不會遇見過幾次的沖動之中,智商和情商立馬成反比例函數增長,做事情直來直去,自己還毫無察覺。

他幹脆直接攔了一輛車,對別人道:“三倍價格,送我去後山腳。”

司機當然很開心,連忙問道是否需要返程預定。

此時此刻,他就像是一個丢了爹媽胡亂蹿的小孩,心亂如麻,無所安頓,一邊在糾結顧遲為什麽要背着自己悄悄去,一邊在內心激烈地罵着此人太渣,天地不容。

司機笑嘻嘻地問:“同學,你是有什麽急事兒嗎?女朋友跑了?”

鐘從餘:“有人打架不叫我。”

司機覺得這個原因怎麽聽怎麽奇怪,愣了愣,說道:“呃,可能,大概,也許,應該是他不想你挨打?”

話一出,鐘從餘那前一面還滿腔的烈火就被“嘩啦”一下澆滅了。

如果是真的……

他想,如果是真的,那顧遲是出于什麽目的才這樣做的呢?

這個問題在他的腦袋裏面又轉悠了許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達目的地。

路段從山腳開始就比較崎岖,很有野外作戰的逼格,老遠就能聽到一群人的走動聲,不幹淨的髒話聲,還有煙味,酒味,說說笑笑的——他們不會管什麽森林防火預警,只要不出事兒,就不收手。

鐘從餘一眼就看到了顧遲那群人。

現在是下午三點。

他琢磨了一下時間,顧遲告訴自己的約架時間是在晚上六點,如果真的老老實實地按照這個時間去集合,那他估計只會看到一攤剩下的爛攤子和幾個被打殘的失敗人士,然後什麽風浪都沒法參與。

呵,算計得真好。

鐘從餘猶豫了一下,沒有走出去,也沒有給顧遲發消息說我到了這事兒,就打算躲在背後看,等有必要再露面——畢竟說了也沒有意義,別人又不願意看見自己。

顧遲走在最前面,他在學校大多數時間是穿校服,在家裏就那麽兩三套純白色短袖和睡衣換來換去,都沒什麽新意,可現在,一身黑色的沖鋒衣挂在身上,線條比例都被勾畫得恰到好處,顯得腿特長……

有點帥。

好吧是很帥。

一種很兇殘的帥!

太帥了酷斃了簡直是男神啊!

王大串拍了拍顧遲的肩膀:“他們來了,最中間那個就是我剛剛說的龍哥,小太妹背後的老大。”

“嗯。”顧遲皺着眉應了一聲,往四周看了看,“繼續走吧。”

只要是本地人,對着後山都挺熟的,沒過多久,兩批人就在半山腰的空地上碰面。

“對面的小朋友你們好啊!”龍哥染着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一樣不缺,他張開雙手,以一種小學生擁抱大自然的方式說道,“準備好玩受死的游戲了嗎?”

“傻逼嗎?”

“才出院?”

“找錯人了?”

底下一片竊竊私語,太丢人了,就連鐘從餘都很無語地捏了一下鼻梁。

王大串:“好了好了,那個大龍哥,現在已經三點了,我們趕緊按照之前說好的開始吧,大家都還有各自的事兒,早點結束早點收拾。”

龍哥拍拍手:“很好!爽快!我就欣賞幹脆的年輕人!”

全員:“……”

顧遲往前邁了一步,他把沖鋒衣脫下來遞給王大串,露出寬肩細腰的上半身,後面的小弟都上挨個前拍了拍顧遲的肩膀。

兩遍的人都漸漸往邊上退去。

其中一人舉起了手,看着作勢待會要落下,是一個起跑的指令。

要幹嘛?

還沒等這個疑問完全蹦出腦袋,電光火石之間,顧遲就像一支箭似的飛了出去,每個步子都使出全力張開,他起飛前的那一秒,快速地從一旁的亂樹堆裏拿了一根枯木棍。

而五顏六色大龍哥看着他沖向自己的那一刻,居然笑了。

看到這裏,鐘從餘猛地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顧遲他們所說的群架,可能跟普通群架,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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