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樂 第十
楊斌是個很規範的好學生, 好到老師生氣了大吼一聲連頭都不敢擡,不交作業會心慌愧疚一整天,除了有時候悄悄地在心底鄙視一下小頑劣們, 再也沒有幹過任何出格的事。
可他永遠沒有想到自己會逃課。
還是以這樣的方式落荒而逃。
顧遲兩個字就像是毒/品, 散發着那些所謂青春放蕩的香味引誘你, 所以必須從見到的第一面開始拒絕到底, 千萬不能與之為伍,否則就會堕落成一副狗嫌的邋遢模樣。
而鐘從餘更值得叫人惡心, 大家明明在同一間教室學習,同樣的老師,同樣的課程,為什麽你偏偏比我優秀這麽多?為什麽我還得費盡心思地讨好你?
楊斌并不承認所謂的天生差距。
兩個讓自己最讨厭的人湊在一起,又問出自己最害怕的問題, 這是一個怎樣的感受?
他只能像封建時期裹腳小老太婆一樣,揣着那麽一兩三分堅守在心中的過時原則, 用心肺肝去強行洗滌扭曲正确思想,不斷自我催眠,最終投射出憎恨的目光,來唾棄這份不公平。
可哪怕是他躲着不找麻煩, 麻煩也會上前來鬼敲門。
楊斌想,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要找我。
顧遲對這只小個子學習委員的印象就停留在他上課跟個幼兒園小孩似的端坐畫面,是天經地義地怕混賬,吓一吓家底都能吐出來的人, 盡管今天出現了那麽一絲反常, 但萬萬沒想到會唱這麽一出轉折。
一瞬間,鐘從餘也愣在了原地。
顧遲站穩身形, 意料到事情不對,立馬吼道:“追,追啊,這小子肯定知道什麽!”
楊斌剛才只顧着鬥牛似的一沖往前,沒有考慮方向,也沒有顧忌躲避障礙物,只是在下意識地往人少的地方蹿,直接奔進了教學樓後面的死胡同——事實證明,過于擠壓腦部發展的優等生普遍四肢“殘缺”。
顧遲感覺他雖然腿短,但發起狠來頻率還是挺快的,像只猴。
這一路的動作活像是在玩街頭跑酷。
“我說。”顧遲堵在出口,撐着大腿喘氣,“同學,你累嗎?你跑什麽啊?”
楊斌的眼神十分躲閃,努力地把身體往更加深的陰暗處擠去:“那你追我幹嘛啊?”
顧遲:“我去你這鍋!小餘兒你看看這些臭不要臉的,都快趕上你了。學委,我說一句話你就跑,你是做賊心虛還是見我太帥啊?我不追一下都對不起廣大正義觀衆啊!”
這句不着調的話大概是歪打正着,将楊斌某根緊繃在腦袋伸出的神經砰地一下敲中,只聽他顫顫巍巍地說道:“我路過,我是真的路過……”
鐘從餘一口截斷:“說人話。”
“我……”
他深吸的這口氣時間花得很長,乍一看還會讓人誤以為就要這樣背過去了,顧遲耐心有限,但看着鐘從餘那鎮定的側臉,難得一次叉着手地等了一番。
楊斌:“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時候為了節約時間背單詞,也抄了近路,路過了那條小巷子。”
“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個現場,還有在一旁站着的易同學……”
“你們知道的,我一個人去哪種不三不四的地方怕,我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我就想和她一起走,畢竟結伴安全,可誰知道我剛脫口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其他人聽到了,他們也來了。”
其他人——說的就是那個殺人犯。
易七二剛打消上去瞧一瞧的念頭,就被叫得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答應了一聲,可話音剛出口,就明白糟了!
被發現了!
“誰!?”
那傳說中的爬牆鬼發出低吼,慌張且帶着兇殺,緊接着,易七二和楊斌同時聽到了女人的慘叫,有鋒利刀刃割開肌肉組織混合劃破空氣的嗦嗦聲,黏膩的液體噴灑在牆上,血腥味驟然發出,一個紅着眼的男人跑了出來,像是要吃人。
“跑啊!”
易七二大吼一聲,立馬招呼着學委一起反方向逃命。
楊斌已經被吓得原地哆嗦了,唯一見過的重口味場面就是菜市場門口的殺雞,還沒等他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骨頭就先軟了下來,抱着腦袋,裏面不斷重複着:“剛才是不是死了人?”“殺人犯?”
“救命啊!!!”
大概是因為紅眼男人離易七二近一點,這才讓膽小鬼保了命。
說到這裏,楊斌已經快要哭出聲了,他渾身顫抖着對顧遲道:“那個人就追着易同學去了……我後來沒看見她……”
簡直懦弱得可怕。
砰——!
顧遲直接迎面一個拳頭砸過來,他屬于能不動口就絕對要動手的類型,後者被打得有些視線發黑,鼻孔充血,還沒來得及緩過氣,就又被抓着領口擰了起來。
顧遲發狠說道:“行啊!自己扔下女生跑了,你還是男的嗎?”
楊斌被顧遲這句話說哭了。
他之前不敢說,一是因為怕惹禍上身,遭受壞人同夥的恐吓,畢竟這種人渣背後或多或少都有那麽一兩只小團體,二是因為他覺得馬上就要高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說了又沒法扭轉結局,想方設法地避開詢問,減少四周的關注度,把自己隐藏起來。
可紙包不住火。
“真他媽男人的丢臉,我應該當場扒了你,然後丢給那殺人犯玩!”
顧遲十分不理解他這想法,在他的意識裏,小孩和女生都是應該被尊重和保護的對象,和自己同齡的兄弟是并肩作戰的隊友,遇見問題可以攜手迎難而上,老爸那一類則可以随意坑,以按照一貫脾氣,楊斌是逃不了一頓亂揍了,
楊斌還是縮着脖子哭鼻涕,想着自己這身板能挨到第幾個拳頭。
這時候,鐘從餘伸手按住顧遲的肩膀:“你氣他什麽?”
顧遲:“你不覺得這小子很讨打嗎?”
“你也沒必要打他。”鐘從餘說上說得溫柔,可眼神掃過去的時候卻十分冷漠,像是在看廢棄垃圾,不願施舍對方任何、包括是動怒的感情,只對顧遲道:“動腦子想問題,犯人都捉到了,死了的那人已經有名單核實了,不會出事,最多就是被吓到不敢來學校。”
顧遲那豬腦袋突然接上信號——對啊,如果真是易七二出事,班主任不可能這麽平淡地說出來。視線轉回學習委員的身上,很嫌棄地盯了一眼:“那他怎麽處理?實錘逃犯,就這樣算了?”
“……”
鐘從餘看着這兩位絕世傻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以為面對人員的問題,只得将已經在腦內構思好的抽人想法強行壓抑了下去,一擡頭,扯出牽強的微笑:“你不要生氣,沒事的,要是實在在不放心我就陪你去看看。”
顧遲和楊斌同時面部表情一僵,感覺面前這位學神今天吃錯了藥。
說好的高嶺之花,目中無人呢?
鐘從餘居然會用“我陪你”三個字!
太可怕了……
高中生的晚自習時間只會越來越晚,請假的成功幾率只會越來越渺茫,再也沒有上小學那種小感冒就可以大動幹戈躺一天的偷着樂,因為倒計時的時間緊迫,正常學生就算是發高燒,趁午休時間抓緊去醫務室開點藥就可以了——當然,這種有毛病的處理方式後期直接跪的幾率也很大。
顧遲認真思考了三秒不到地該如何請假,然後就開始往直接曠課的選項偏去。
“你想去就去,請假的事情我來幫你給老師找理由。”鐘從餘說道,“不過課程我要周末幫你補,不能跑出去玩,知道嗎?”
顧遲笑出個大燦爛:“好!你是好人!你最近真的是好人!!!”
楊斌:“我可以不去嗎……好的我知道了。”
鐘從餘看得在心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一點笑容,還沒來得及表露,就掐斷了——怕又被吓着人。
離開的時候,他一腳擠進兩人中間,很自然地微微擡起左邊肩膀,做出假動作,猛地撞開學委和顧遲之間的距離。他就像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小孩,生着大人壓根沒有察覺到的氣,還會為了自己争取來的這一點小接近樂滋滋。
就這麽一點一點的,挖心肝似的,融入進去。
三人沒敢從正門走,顧遲帶路,從一個圍牆的狗洞跑了。
易七二家在一片很普通的居民樓小區,開發商為了把利益實現最大化,不斷地往上建樓層,然後塞進幾個會上下移動的大鐵皮箱子,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就搖身一變成了電梯房,順道擡高價位。
住宅密集,人口過載,顯得過于擁擠,住在這裏的人卻會自認為比那些住矮平房的人要高一個檔次。
不認識的人進來,就會被跟個新聞頭號通/緝人一樣盯着,走到哪兒都有目光跟随。
顧遲覺得渾身不自在,鐘從餘也沒好到哪裏去。
“父皇?”有人在背後喊了一聲。
易七二穿着大號睡衣,腳底撒着涼拖鞋,遮肉的劉海在天靈蓋上紮了一個沖天炮,顯得更加肥碩了:“你們怎麽來了?”
三個人,唯一能說得上熟一點的只有鐘從餘,但這家夥
此時此刻跟個木頭梭子般的杵在一旁,打死不說話,堅持貫徹自己只是陪客的身份。
顧遲一腳把好哭鬼踢出去,放出狠話:“自己說!”
楊斌扭扭捏捏地半天,終于站穩:“對不起,我那天一個人跑了,還沒幫你報警,對不起……”
這通既不成氣候也不成邏輯的道歉還沒拉完,易七二就擡手制止了,她很疑惑地問道:“等等,我可能和你們不在一個頻道上,學委,你的意思是,當時不是你報的警,那會是誰?我當時也是在亂跑,誤打誤撞進了一個更偏僻的巷子,根本沒有碰見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