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樂 第九

外面把新聞炒得沸沸揚揚, 九九八十一個版本變幻無窮,可都還沒來得及波及到顧遲。

雖說顧遲在昨晚憑一人之力灌倒了三個,但他也并非科班出身, 是個随意下肚都無事的酒囊子。

不至于胡言亂語, 但走路有點恍是真的。

悶, 脹, 暈。

反胃。

這些感覺像幾只拍不死的蚊子,不停地在腦袋邊轉悠。

顧遲回到家後立馬倒頭去床上躺屍, 卻還是被酒精後勁兒給折騰了一整晚沒睡着,從天黑睜眼到天亮,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依舊殘留着難受。

當小混混的代價太大了,還得頂着宿醉和半身不遂去開學報到,敢問哪家叛逆少年曾經混得如此慘烈?不去更不行, 讓對面門那尊大神知道了還不得跳起來打人。

這狗嫌的日子……

他一邊用昏昏沉沉的腦袋想着這些東西,一邊表裏不一地抗議着從溫暖被窩裏面爬出來, 胡亂抓了一件順手的外衣套在身上,再憑借潛意識去找各自飛的拖鞋。

這些動作明明和以往無數個起床的流程一模一樣,卻在今天做起來變得十分艱難,顧遲歷經千辛萬苦, 終于找到一只拖鞋, 卻成功地在尋找它“另一半”的路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咚——!

棺材板一樣硬邦邦的後背着地,猛地将煎熬了一晚上的各種五味雜全摔了出去。

顧遲認命地躺在地板磚上,,痛覺麻痹神經, 總算醒了個大半。

他望着忘了清理蜘蛛網的天花板, 心道:果然,我就是天煞的孤星, 連拖鞋都要離我而去,果然五行缺女朋友,老天爺,今年給你燒香拜佛,送我個對象吧!

阿彌陀佛!

結果鐘從餘在這時候探了個腦袋進來,皺眉:“你在拆家嗎?”

顧遲:“……”

這個不算。

顧遲看見他已經穿戴整齊,一副随時可以拍手出門的模樣,支撐起半邊癱瘓的身體坐起來:“現在幾點了?”

“還早。”鐘從餘走進屋裏來接水,“但也別睡了,慢慢收拾,先把藥吃了。”

前幾句話,非常符合這位爺的行為風格,簡短,有力,帶有命令和不容置疑的語氣。

但在顧遲看到他走進自己蹲下身來,遞出溫度恰好的水和藥的時候,整張臉都蒼白了,甚至往後挪了幾步。

活生生的折壽啊!

鐘從餘:“你又要幹嘛?”

顧遲腦袋轉悠了一大圈,可能還是有些線頭沒接上,慌亂之間學着易七二來了一句:“震驚!小餘兒我這是在震驚,我該謝主隆恩嗎?”

鐘從餘一愣,側過臉:“你有病吧?”

鐘從餘幹脆把藥盒砸去他胸口,水杯往桌上用力一放,上半張臉隐匿在劉海投下的陰暗中,嘴上無限嘲諷:“清醒了就趕緊起來,你也不看看你昨天晚上是個什麽樣!”

顧遲頭頂一個問號冒出,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麽樣,鐘從餘就摔門走了。

藥盒是新的,連包裝都還沒有被拆開過的痕跡,顧遲确定自己家裏沒有這藥,鐘從餘這種生活九級殘廢能給自己準備一瓶藿香正氣水就很不錯了,于是結論不難得出——鐘從餘肯定起了個大早去給他買藥。

附近沒有會很早開門的店,他估計是跑去了商圈那邊。

“小餘兒真可愛!”

想到這裏,顧遲心裏突然樂開了花,他像是一位得到了老師表揚的幼兒園小孩,巴不得翹着屁股在其他小朋友面前到處炫耀。藥盒一揣褲兜,手腳麻溜地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因為過于興奮,差點又被地上的枕頭給絆倒了。

可他就是莫名開心。

路上,顧遲主動跑去過去拉着他:“來來來,牽着走。”

鐘從餘除了起初被吓了一跳,後面一直沒吭聲,任由擺布。

顧遲膽大包天,得到默認後立馬肆意妄為起來,他先把自己的手指插/進對方的指中,冰冰涼涼,叫他想起來上次搶手機的事情,卻又有那麽一點不同,于是幹脆一做到底,擺出一個十指相扣的動作,甚至肩膀之間的間隔距離也越來越近。

然後……顧遲使出全身勁兒掐了一下,拔腿就跑!

鐘從餘沒有他如此強大的十八彎腦回路,差點痛得當場跪下,再立馬補上一記。

“卧槽!你掐我腰!”

“你又掐!!!”

還沒加速流淌的時光像是一張畫着微笑的面具,籠罩嵌入在日常生活的點滴之中,麻痹神經,叫人看不清現實的真正模樣。

本來該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兩個人,也逐漸在打鬧之中拉近了距離。

高中的報名方式十分節能減排,班主任提前挑幾個長得結實一點的男生去圖書館把教科書抱回來,分好類放在講臺周圍,然後每一位回來的同學先登記簽到,走一輪取書,最多清點一下總數,就算是報完名了。

時間不到中午,就可以開始正式上課。

沒有新同學,大家都是每天眼睛瞪眼睛鼻孔對鼻孔,連相互眼皮上長了幾根睫毛都心知肚明,壓根沒有新鮮感可言,再加上昨天晚上K歌歡聚了一場,所以直接逃過交頭接耳橋段,進入死氣沉沉的入定階段。

女老師的高跟鞋聲音往往是所有瞌睡兒童的噩夢,格外驚心動魄,不過也能恰到好處地提醒諸位是時候拉回沉浸于深淵之中的靈魂了。

班主任本來早就準備好了教案,打算給學生們一盆冷水潑下去回神,但教師群裏面出現了一條緊急通知。

“如你們所願,我們這節課不講書上的,講講安全知識。”她把厚重的課本往講臺上一扔,半邊胳膊就倚了上去,“有人最近看新聞嗎?”

“看看看!好吃街那邊死了個女的!”有人立馬接下。

班主任:“嗯,怎麽死的知道嗎?”

這次底下鴉雀無聲。

熊孩子們受當代各式各樣地浮誇電視劇影響,只會把關注點放在“死沒死”“殺人犯”和“犯罪現場”等帶有刺激性質的字眼身上,脖子上頂着的腦袋就只有裝飾作用,只負責尖叫和喊牛逼,絲毫不會去深究其由來。

顧遲把足人高的書往前一推,低頭躲在後面問鐘從餘道:“诶,你知道怎麽死的嗎?”

鐘從餘沒回答這個問題,開口說了另外一件事兒:“易七二今天沒來嗎?”

“易七二是誰?哦,你說那高個子女生啊。”顧遲偏頭掃射了一圈,“嗯,好像真的沒來。”

同時,也在心裏咯噔了一下。

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蔓延上胸口,腦袋嗡嗡作響,顧遲差點以為又是酒勁兒上來了,可等了半天,沒有等來那些暈頭轉向的悶,只有打心底的慌。

冬天天氣幹燥,正常情況下,男生沒有女生那麽會保養皮膚,大清早一盆冷水既方便,還提神醒腦,出門後被夾着刀子的風一吹,皮膚就以肌肉能感受到的速度龜裂。

顧遲用眼尾就看到了鐘從餘嘴角裂開的一條口子,裏面滲出幾滴鮮紅色的血來,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顧遲沒想太多,将就着趴着的姿勢,直接伸手,用大拇指指肚幫他擦去那刺眼的紅色。

一絲很弱的疼痛傳來,鐘從餘略微提了提嘴角:“你!”

“別動。”顧遲的視線注視着他,“小餘兒,怎麽辦,我突然有點慌。”

這都快中午了,老師不可能沒發現少了人,估計是易七二沒法起床,然後請了假。

但這也太巧了吧。

班主任啰嗦了一遍安全法則,簡述了一下案發現場——起因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搶匪一時貪財,趁夜深地亂,想攔路搶劫一波解手頭的急,可瘋子遇上窮鬼,雙方都沒有好下場。倒是後面的內容停了有點讓人作嘔,搶匪覺得自己不能這麽白白冒險還沒撈頭,既然沒財,就劫色,把女人先糟蹋後殺了。

顧遲的眼皮這下跳得更重了。

“好了好了回神!”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拍拍手,“你們瞎起哄什麽?又不是什麽都市奇案,犯人已經抓走了,就是出事地點離學校近,讓你們注意一下而已。來,現在把書翻到目錄,我勾一下這學期的重點……”

這學期的學業更加重,顧遲在位置上坐着也更加無聊,連能陪他能日常唠嗑的王大串都杳無音訊了,顧遲幹脆趴在課桌上出神。

鐘從餘上課的狀态并不屬于積極分子,可能是智商太過超标,他稍微分一個眼神就能理解,剩下的注意力還可以去做一做其他科作業。

顧遲:“……”

雖然長得好看,但顧遲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懷疑人生了,他趕緊調整了一下視線,将目光落到了對面桌的學習委員身上。

相比鐘從餘,這家夥平時的表現才像一個正兒八經的學霸,坐姿端正,上課舉手回答問題,及時糾正老師口頭錯誤,下課第一個沖去反應問題。

顧遲想了好一陣,終于想起來這家夥的名字——楊斌。

但不知怎的,自從班主任今天說了安全問題後,這楊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下意識地交叉着雙手摳指甲,甚至還不擡頭看黑板了。

下午放學,顧遲立馬就拉着鐘從餘在半路上把人給堵了。

他做起這種事情來輕車熟路:“學委啊,別走啊,昨天都這麽主動積極,今天怎麽就見了我就跑啊?瞧,我把你們的班爸爸也帶來了。”

楊斌是那種只敢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昨天是出于有目的性地在求鐘從餘,今天沒事兒,就猥/瑣了:“你們,你們要幹嘛?”

顧遲一伸,擡擡下巴肆意鐘從餘跟着自己做,兩人就把楊斌堵在中間。

顧遲逗着他挺開心的:“沒大事兒,我想問問你關于那殺人犯……”

話音剛落,楊斌臉上的表情立馬就從警惕變成了恐慌,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地呆滞片刻,說快哭出來都不為過,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爆發出來的大力,幾乎是一巴掌推開顧遲後沖出去,然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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