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解圍
“咳、咳咳。”
“哥, 你病了?”
巴蘭冷冷地睨了右手邊的圖朵一眼, 随手撩起一個小銀壺,在紅茶杯中倒入牛奶。
坐在蘇試面前的女血族,叫做蒂娜-卡洛蘭塔, 是巴蘭的表姐。
蒂娜是一位追星族, 不過血族對美是很苛刻的, 那位曾令她神魂颠倒的男歌星,不幸邀請她坐到嘉賓席, 使她看到了他沒有清理幹淨的一根鼻毛, 以致……她本人非常擅長人類時尚界的那一套賣弄風情的方式。
巴蘭看向蘇試的側臉, 試圖确認他沒有愛慕之心。
但是從他的角度很難觀察到蘇試的表情。
他看到蒂娜又用那種微微向上的視角看人了, 那并不是出于溫順或者內斂的文靜,而是因為她知道在對方眼中,這個角度的她最為動人,這種角度可以讓她自然而然地張大眼睛,使她的下巴更小巧,那雙本就美麗的大眼睛便在那張精致的小臉上更顯得出衆。
——不過要巴蘭說, 這種姿态擺久了看起來就像落枕, 要麽就是別的頸椎問題。
當她眨眼的時候, 她的睫毛就掃過蕾絲帶的內側, 睫毛很長, 所以即使她的眼眶有一點迷人的微陷, 依然會有一點點冒出來……看上去簡直就像蒼蠅腿一樣招人讨厭。
“花癡。”
“輕浮。”
“不知檢點。”
巴蘭将唇抵在杯口, 使用超血系力量發出心音, 一雙略顯兇巴巴的眼睛盯着蒂娜。被腦海中持續不斷的聲音吵得沒法講話,蒂娜轉眸,對巴蘭挑眉——
害怕惹惱巴蘭?不,她就是要趁巴蘭沒反應過來把人搶跑才是。
她可不會因為他是傻弟弟就讓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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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湊近蘇試說:“巴蘭好像在看你呢。”
蘇試轉頭,只見巴蘭垂着眸靜靜喝茶,他表示困惑地擡了下眉弓。
蒂娜斜睨了巴蘭一眼,又傾斜着自己天鵝般纖細優美的頸項,将臉往前湊了一些。等蘇試毫無防範地轉回臉,便猝然間發現自己的臉幾乎和對方貼到了一起,而蒂娜的唇只和他相隔寸許。蘇試驚了一跳,向後退開後才松了口氣。
“……”
蒂娜也随即偏開了臉,咬着紅唇,露出驚慌又帶着甜味的微笑。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更暧昧了。
即使穩如泰山的蘇試,也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咔”,細微的輕響讓巴蘭及時收回力道,不過奶白色的杯壁上還是閃出了一道細小的裂痕,不過因為骨瓷的質地細膩,倒很難使人察覺,也并沒有影響到使用。
巴蘭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茶。
似乎是為了輕輕帶過尴尬,蒂娜再次開口道:
“……讓我為你畫一幅肖像畫吧,我會為你種一片金色的太陽花,那種顏色最襯你,等花開的時候,我就叫人剪下來,在臨水的草坡上,在一棵青翠的七葉樹下,鋪上一層又一層,你就到我家來,脫光衣服躺在繁花之中,清晨或者午後,我為你畫畫。”
蘇試看了眼自己擱在紅木小茶幾上的手——
蒂娜仍握着他的手,她繼續娓娓道:“你可以到我家裏來,我最近正在學油畫,可以一直畫到你滿意為止。”
“……”
蘇試心想:她這是想搞藝術,還是想搞……
想多了好像不太尊重藝術,但此情此景好像不能很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為藝術獻身……何況,很多畫家都和自己的模特,有着不得不說的故事,有的是情人變模特,有的是模特變情人,有的還專喜歡畫和自己有染的男/妓……他會有點誤會也不算……太俗?
這番話本來也是當不得真的,但現在他還真不能輕松又自然地抽出手來,對方的熱情正通過力度透過來……客套地說“那是我的榮幸”,搞不好真的會收到邀請……
也許對方真的是憑借着一股對藝術的赤誠,而忍不住做出了情緒外漏的舉動,希望他能夠成為她繪畫練習的模特,一個畫家在成為大師前也總是需要對着模特或者模型不斷地進行繪畫練習的……
但是蘇試覺得自己不具備成為裸模的素養,畢竟他是個年輕男人,如果有什麽不恰當的反應就太……
要如何避免尴尬又不失禮貌地拒絕呢……
他的位置正在書架旁邊。
書架上放着些介紹植物花卉的書籍,從擺放的方式來看,更像是作為裝飾所用,書面也多數是繡花勾絲金縷蕾絲之類,第三層的角落斜放着個相框,裏面夾一張全息照片,像是重播某個電影片段般,不斷地重複着一朵黃玫瑰的盛開與凋零。透過镂空的木質書架空隙,可以看到另一邊從架子上像瀑布一樣蓋下來的淩霄花,還有各種不同風格的景觀花瓶……
最靠近蘇試的第三層書架的最左側,放着一摞書,最上方的那一本銀色精裝書,四邊鑲着白色蕾絲花邊,用一條蕾絲帶橫向系住,斜放着的一朵月季花下可以看到《外星植物圖鑒》的書名,不過僅僅如此的話,那麽這類裝幀的書籍在郁金香莊園還是很尋常的,不尋常的是……在蕾絲邊內的封面,覆蓋着一層綠茸茸的平整又細膩的苔藓……
蘇試在0.1秒內決定轉移話題:
“您真使我受寵若驚……”
他正要作出偶然間被書架上的書吸引的樣子,說道“那是什麽,是真的苔藓嗎”的時候,就聽到一聲——
“蒂娜,”
巴蘭開口道:“《瀕危植物圖鑒》,幫我拿一下。”
一邊的男仆身子略微不安地向着蒂娜小姐的方向前傾,但馬上又止住了。蒂娜看了一眼巴蘭,似乎在打量他的臉色,但蕾絲帶讓她的眼神顯得朦胧而不真切。
“好啊。”
她說,因為要轉身松開了握着蘇試的右手。而蘇試适時從她的掌心下滑出左手,先一步向着書架伸出修長的手臂,輕聲道:
“我來吧。”
他将左手的書換到右手,遞給巴蘭,順勢把左手就收回椅子扶手上。
一切都顯得很自然,蘇試心想。
在一邊的男仆卻又再次露出些許不安的情緒,盡管他面部仍然保持着标準的優秀男仆的表情,但變得僵硬的身體還是透露出了他的不自然。
椅子是兩把靠近着放成一對對的,相鄰兩組椅子則隔着一尺半的距離,留作可通過的過道,不過根據彼此的需要,距離是可以調整的,并不像午餐室的椅子那樣,必須每一張都保持完全相等的距離,男仆們幫小姐少爺們拉放椅子的時候,絕不允許有一毫米的誤差,他們必須依靠地毯上的花紋或者別的什麽,想辦法找準椅子的點。巴蘭和蘇試的位置分別靠近門兩邊——可能是為了避免背對着門,兩人之間隔着的距離要比其他椅子都遠。
即使蘇試手長,巴蘭也還得将手伸得老遠去接。
如果由輩分相同或身份接近的貴族男性來這樣做,倒也不必過分苛求。但作為“人類商人”做出這般随意的動作,便多少有點冒犯了……
不過真要這樣計較起來,讓一個人類和小貴族加入高等貴族的家庭聚會,本來就是很奇怪的畫面。
盡管內心的強迫症發作,男仆也依然恭謹地站在一邊。
巴蘭也沒看蘇試,就順手接過遞來的書,随意地翻看着。
巴蘭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對那個人類,難道不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
然而這樣的尤物,有可能不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那個意思,按照巴蘭的性格,絕不會如此含糊,給人留下猜測的空間。
從很小的時候起,巴蘭的霸道就展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慷慨得像個小國王;但如果在他不願意分享的時候,而他的父母逼迫他盡地主之誼的話,他可是能把每一個純金打造的“金蘋果”都磕上兩個深深的犬牙洞的……
也許只是非常單純地,看不慣蒂娜的那個樣子吧?
……說起來,巴蘭确實很晚熟呢。
盡管已經成年了,卻沒有戀愛過,也不曾有過“情人”。
那麽,應該就不是那個意思了吧……
便有幾個男女血族,起身去蘇試和蒂娜那邊。四五個人圍着,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蘇試的身影隐約在那些被禮服和禮裙勾勒的腰肢後。
巴蘭不開心地翻着《圖鑒》。
他忽然轉頭對一邊的路易道:“聽說薛西斯把拉澤城堡免費借給拉澤政府了?”
這話題開啓得太突兀,即使是路易也有點慢半拍:“……是吧?”
巴蘭又道:“他也真是想破頭了才想出這麽一招節省一筆城堡的護養費,在這個年代,擁有十二座城堡的家夥還真是可憐 。”
“……”
這下路易就更沒法接話了,作為一名末等貴族,當衆議論一位公爵顯然不合适。而且他家也沒有城堡,繼續這個話題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誰知道薛西斯公爵窮不窮呢?再窮也不是還有十二座城堡麽……不管怎麽說,最窮的貴族過得肯定比一般的平民都好,哭窮的貴族無非就是養不起自己的莊園、男仆才覺得自己苦哈哈,但該打獵的時候還是會整裝出門,就算薛西斯公爵為錢發愁,也輪不到他來說窮。
不過誰都知道西西拉家族是緋色麗最會賺錢的家族之一——
巴蘭從小就知道牽着洗白白、剪得美美噠的小羊羔上門去推銷自己小農莊的羊羔血——自從他不小心看到自己喝的羊羔血來自于一只醜不拉幾、屁股上的屎都沒洗幹淨的小髒羊後,他就直接被氣哭了,從此開啓了貴族推銷員之旅……別人是恃美行兇,巴蘭是恃美撈金……就連一樣健康的羊,他都能讓養得比別家美。據說當初他還給他的羊專門設計造型……隸屬于巴蘭的私人農莊只供血給家族內部成員,當然,并不是免費供應,巴蘭賺自家人的錢從不手軟。
用他的話說:“如果連自家人都不支持我的生意,不信任我,那我又怎麽去賺外人的錢呢?”
路易知道巴蘭名下有很多公司,不是家族産業,完全是自己搗鼓出來的,不過巴蘭不願意說。
人比人,氣死人。
路易選擇沉默。
好在巴蘭确實不是真心想和他讨論薛西斯公爵的問題,繼續低頭翻着那本手繪的《瀕危植物圖鑒》。翻了兩頁,巴蘭若無其事地擡頭,仿佛不經意地看了蘇試那邊一眼,然而發現他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