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等回了将軍府,鄭沅便病倒在床上。大夫來來去去換了好幾撥,都只說小姐受了驚,需得将養着。

受驚是有,病卻沒那麽嚴重。她是壓根不想應付家裏頭那群虛與委蛇的人,索性裝作生病——反正她常年生病卧床,大大小小的宴會活動,都沒怎麽參加過。

如今裝一裝病,倒也無人疑心。

小趙氏巴不得她生病,但大伯母趙氏沒有小趙氏那樣蠢。前世她病得差點死了,是趙氏替她請了大夫,讓她逃過一劫。

當然,趙氏也不是什麽善茬,之所以害怕她死,無非是父親快要回來了。

父親……一想到父親,鄭沅的心就疼了疼。讓父親回頭,才是她重生後最重要的事情啊。

鄭沅昏迷之中,迷迷糊糊輕喊着:“娘……沅兒冷……娘……”

趙氏探手摸摸她的額頭,回頭狠狠的剜了眼小趙氏,示意她随着一起走到外間。

她們一出去,鄭沅便睜開眼,細細聽着。

趙氏的聲音壓得低,聽不太真切。

小趙氏似在分辯:“病了就病了,病死了還省事!”

“愚蠢!”趙氏微微擡高了些聲音,“等将軍回來,還不是要說是你這個做母親的照顧不周。”

小趙氏不服氣:“她自個兒貪玩……”

“哪有孩子不貪玩?将軍見她活蹦亂跳,自不會專門去疑心什麽,若見她病病殃殃躺在床上,你以為他會認為是孩子自己貪玩生了病?你這個做繼母的卻沒有幹系?”

等了良久,才聽到小趙氏嗫嚅:“那……姐姐,那這可怎麽辦啊?”

“我說了多少遍的,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麽好在意的?好生養着将來對你也沒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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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是不知,她越長大,那張臉兒越像她娘,我看着就窩火。每逢将軍回來,都要祭奠她娘,都會……”

“好了!”趙氏不耐煩聽,“我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好生養着鄭沅,拿出你作為母親的溫柔良善來,莫要讓将軍覺得你不慈。”

鄭沅假做迷迷糊糊,嘤嘤的哭泣起來。二人立刻止了話,快步回到裏間,見她不似轉醒的樣子,才松了口氣。

趙氏關切的坐在鄭沅床邊,細心喊了聲:“沅兒……”

鄭沅緩緩睜開眼,看着趙氏未語淚先流:“大伯母,沅兒害怕……”

趙氏拍着她的肩:“好孩子不怕,這是自己家,不用怕。”

她喊丫鬟端了藥,親手細細的喂給鄭沅喝完了,才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掖掖被角。

鄭沅眼中含着委屈的淚:“大伯母,沅兒沒有不聽話,是大姐姐诓騙了沅兒去那裏,沅兒也不是自己迷路的,是大姐姐将沅兒扔下的……”

趙氏眼神凝了凝,不悅的側頭看一眼小趙氏,旋即回頭有安撫的拍着鄭沅:“大伯母知道了,沅兒受了委屈。大伯母一定讓你母親好生教養你姐姐,以後再不會了,乖。”

鄭沅如同一只小貓在趙氏手中蹭了蹭,趙氏則撫了撫她的頭發,這才站起來往外走。

教養姐姐?從前她犯了錯,不是跪祠堂,就是關禁閉。但姐妹們犯了錯,每次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左不過是罰罰月錢罷了。

不能全然還回去,也要想法子添了添堵。

鄭沅眼神裏的柔弱可憐全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不要緊,她從沒想過一步登天,這只是第一步,路嘛,總要一步一步走的。

鄭芙,我總要讓你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讓你占盡便宜的。

趙氏一直等出了院子,才冷冷的回頭,看向小趙氏:“鄭芙罰三個月月錢,抄十遍經書。”

小趙氏一驚:“姐姐,這馬上就是宮宴了……”

趙氏冷嗤一聲:“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庶女,有些許名聲罷了,你也跟寶似的捧着?”

小趙氏握緊拳頭,她一向知道姐姐說一不二的性子,只按下這事不提,焦急道:“姐姐,那個鄭沅,前日受了驚之後,似乎變了……”

趙氏眼神如飛刀一般,吓得小趙氏急忙噤聲不敢再說。趙氏不止是她夫家大嫂,更是她娘家的嫡姐,她從小就仰人鼻息而活,她的一切,都是嫡姐給的,是以她從不敢駁姐姐半分。

等分開了,趙氏才露出厭惡的神色:“庶出就是庶出,實在是上不了臺面。”

嬷嬷忙勸和:“夫人,三夫人是想得太淺了,需得夫人好生提攜。”

趙氏收起神色,恢複端莊持重的模樣,半晌才又說了句:“太蠢笨了。”

“夫人,若不是如此,這些年三房也……”

嬷嬷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因為趙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

鄭沅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有大伯母的一番“勸告”,小趙氏果真待她好起來,見天兒好吃的好喝的往她院裏送,生怕她吃得不舒坦。

碧衣在一旁站着,心中很是不忿,不是生病了麽?生病的人,胃口怎麽會這樣好?

鄭沅仿佛聽到她的心聲,側頭看了眼,她急忙低下頭不敢做聲。

“你想吃麽?”

碧衣一愣,下意識舔舔嘴唇,旋即搖頭:“不……這是姑娘的飯食,奴婢吃不得。”

鄭沅沖她嫣然一笑,明豔的笑容晃了晃她的眼。她從來都知道,自家姑娘長得甚美,但三夫人說了,長得美的人不正經,不許讓姑娘太好看了,需得往醜了打扮,又說姑娘不如大姑娘聽話,不許姑娘越了大姑娘去。

碧衣嘴饞,借着服侍鄭沅的功夫,吃了幾口美味的鲈魚。一壁想着,其實姑娘乖巧聽話得很,若是好生教養着,可比大姑娘好多了。

想什麽就來什麽,院子裏一陣喧鬧,鄭芙掀了簾子進來,看着鄭沅就連連冷笑。

碧衣一僵,急忙将魚塞進嘴裏,将筷子擱下。嘴裏有吃食,倒是不好開口招呼。

鄭沅做出天真狀:“姐姐來了?姐姐用過膳了麽?要不要在我這裏用一點?”

鄭芙氣急敗壞,一下子将一桌子吃食給掀翻在地。

同時倒地的,還有鄭沅,鄭沅揉着胸口,淚水漣漣趴在地上。

鄭芙怒道:“你裝什麽裝?鄭沅,沒想到你長大了,能耐了哈,跑到大伯母面前去嚼舌根?讓大伯母罰我抄經書,我今日……”

鄭沅面色慘白,揉着胸口:“碧衣,我疼……”

碧衣吓懵了,卻也知道如今大夫人看姑娘看得緊,回頭姑娘再說了什麽,她們做下人的,可不是罰月錢抄經書這點子事情。

她急忙上前擋在鄭沅面前。

此時鄭芙大怒,揚起手要扇鄭沅巴掌,正好扇在碧衣臉上,碧衣的臉,立時就兩道血痕。

鄭沅心下暗喜,面上卻是焦急萬分,一下子爬到碧衣跟前,邊哭邊喊:“碧衣,你有沒有事,碧衣……姐姐,你有什麽事沖着我來,碧衣她忠心護主,做錯了什麽?”

鄭芙冷笑道:“是,我本來就是要沖着你來!”

她撲上去,偏生鄭沅心口又是一陣疼,松了抱住碧衣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鄭芙那一巴掌,又扇在碧衣臉上。

這會子外頭的曹嬷嬷急急忙忙走進來,見了這個狀況,忙不疊大喊:“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兩個姑娘起了紛争,你們就幹看着?還不快将她們分開。”

說話間,鄭沅漲紅了臉,摸着碧衣哭得更狠,竟是一咬牙,跳将起來撲到鄭芙身邊一下子将她頭發拽住。

“你太欺負人了,把我的丫鬟打成成這個樣子!”

鄭芙不妨,頭發生生被她扯了一縷,疼得哇哇大哭,反手就去抓鄭沅。

鄭沅一個閃身躲開,邊躲邊拿腳踹她,卻是專門往肉多的地方踹,不易留淤青,又踹得生疼。只是她到底年幼,身虛體弱,深覺自己踹得不夠狠。

鄭芙是想不到從來如貓一樣乖順的妹妹竟然會這副樣子,當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鄭沅給自己出了口氣,回頭又抱着碧衣心疼的大哭起來。這一鬧,倒讓碧衣生出一絲感慨,姑娘對她可真好。

鬧騰完了,鄭沅也暈了過去。

等她再悠悠轉醒,趙氏小趙氏都守在身邊。

趙氏的臉凝結成了冰,見鄭沅醒過來,忙換了副溫和的模樣,說道:“沅兒可好些了?”

鄭沅用力吸了口氣:“我……胸口疼得厲害。”

趙氏勉強笑道:“是受了驚,不要緊,好生将養着,過陣子就好了。”

鄭沅點點頭。說得好聽,将養着過陣子就好了,其實心疾的毛病,是一輩子都好不了。趙氏這麽說,不過是怕父親回來知道了,會心疼她罷了。

趙氏又道:“你母親已經将你姐姐關起來了,莫要害怕。”

鄭沅聲音軟糯:“謝謝大伯母。”

鄭芙那個蠢貨,分明是自讨苦吃,以為她還是那個膽小任人欺負的鄭沅麽?

不過一向溫柔端莊的鄭芙,是多年來欺負她欺負慣了,才會這樣大意,竟然自己動手打她。

她記得前世後來的鄭芙,陰招多着呢,倒是從不曾見過她這般失态。不要緊,往後失态的地方,多着呢!

鄭沅閉上眼,前世祖母的話,還萦繞在耳邊。沅兒,你要記住,你祖父與父親是大齊的護國大元帥,祖母是勇毅侯的獨女,外祖是洛城城主,你是真正的将門虎女,又怎能輕易說不?

是,她是将門虎女,她身體裏流淌着彪悍的血,她絕不會認輸。

鄭芙被關起來,府內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也會見風使舵,對鄭沅好了起來——其實只要父親快要歸府,這些下人都會對她好起來的。

其中以碧衣最為衷心,她臉蛋稍好,立刻就到鄭沅跟前服侍,比之從前要盡心得多。

是感動上次姑娘替她出頭。

鄭沅倒是極盡耐心,與碧衣簡直要像姐妹一般。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更何況碧衣這人,最是容易受利益驅使,這會兒衷心得很,只要小趙氏一句話,她一定會抛棄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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