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二日一早,鄭偉槐去了江掌院府中。翰林掌院江家,是清流勳貴,洛城鼎鼎有名的洛城書院,歷代都由江家來安頓。
江掌院為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刻板,刻板于別人來說不是優點,但江家一門,卻将刻板二字發揮到了極致。譬如這洛城書院,能入學的公子貴女,皆是既富又貴,且還需文采非凡。當然,也有例外的,若有一門學科優異,便也能破格錄取。
此刻江掌院摸着胡須眯着眼:“你的意思,是說鄭沅身無長物,你卻想讓她入學院?”
鄭偉槐小心翼翼拱手:“還望老師成全。”
江掌院哈哈一笑:“洛城書院,便是皇上下旨,我也不會聽從的,偉槐,你覺得我會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女孩入院嗎?”
鄭偉槐猶豫片刻,問道:“老師,沅兒她刺繡還不錯。”
“可是學院并不考究刺繡,琴棋書畫,馬術武學,詩歌鑒賞,若有一樣她能拿得出手的——偉槐,洛城女兒家自幼學習,別說樣樣精通,便是一樣也可。”
鄭偉槐的臉紅到脖子根,母親愛琴,幼時鄭沅跟着母親,琴藝畫技皆是不差,甚至還能跳一段舞,背幾首詩。但如今恐怕,全都不會了。
他只能嘆了聲:“老師,這孩子已然是被我那愚蠢的繼室給毀了,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江掌院沉吟許久,到底是不忍心拒絕他:“這樣吧,過幾日你帶她來書院,我考考她,若是合适,便且先入院再論……”
鄭偉槐大喜過望,忙不疊站起來作揖:“多謝老師。”
江掌院只擺手道:“你別高興得太早,聽你那樣說,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倒是我手中有些學生,都是不錯,你可以請回去給你女兒做西席。”
鄭偉槐沉了臉,雖則小趙氏說得委屈,他總不能再信任小趙氏了。可是信任誰呢?大嫂倒是個合适的,但大嫂主理中饋,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務太多,他總不能為了沅兒單獨去求大嫂吧。
若是不行,幹脆讓沅兒跟着婉兒一起得了,反正大嫂一個也是教養,兩個也是。
……
當鄭沅得知父親要帶她去洛城書院之時,着實是大吃一驚。這洛城書院是需得考試的,女孩兒年滿十歲就可以參加考試,考試通過便能入學。鄭芙與大房的鄭婉,便都通過了考試入了學,而她當時生了病錯過了,考都不曾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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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嚴苛的考試,代表的則是身份學識,鄭芙便是因為考上了洛城書院,一躍成了貴女中的佼佼者。
而且書院還有一個特殊的規定,哪怕你能入學考試,每兩年升班的考試,若考不過,也是要被刷下來的。這升班考試,比入學考試要難得多。
入學考試尚能只考單科,可升班考試,需得八之選五,五門通過了,才能升學。為了這五門通過的考試,多少公子貴女在家勤學苦練——洛城書院的含金量不低,将來婚嫁事上也是大大的加分。
她鄭沅一向是什麽都不會,父親怎麽會想要帶她去書院?走後門基本上事不可能的,難道父親以為她有本事扭轉乾坤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她便來扭轉來試試。
鄭沅站在門口與鄭芙鄭婉兩個幹瞪眼。
鄭婉最是沉不住氣:“三叔真是的,做什麽要她去?她啥都不會,去了還丢咱們将軍府的臉。”
鄭芙輕笑一聲:“二妹妹不要胡說,三妹妹自有她的好處,說不準今日掌院大人開了恩,讓她入學了呢。”
掌院大人開恩,那是不可能的,鄭沅去了,也只能灰溜溜回來。丢将軍府的臉?有她鄭芙這個才女在,将軍府的臉丢不到哪裏去,倒是鄭沅,本就被壓一頭,今日落選之事被傳揚出去,還不把人給笑死。
她輕睨了眼鄭婉,鄭婉是個大嘴巴,不用她出馬,今日的事情都會宣揚得四處都是。
鄭偉槐走出來,大手一揮,将三個女孩招呼上了馬車。
“沅兒莫怕,江掌院是爹爹的老師,為人慈祥和善,今日他問什麽,你只管回答便是。”
鄭婉故作天真的問道:“三叔,可是三妹妹什麽都不會,難道掌院大人還能單獨給她開後門麽?”
鄭偉槐看着低頭的鄭沅,心中不是滋味,但鄭婉不是他的女兒,他自是不好開口訓斥。
便只安撫的拍拍鄭沅的手:“沅兒,你的字還是不錯的,一會兒若是掌院問你會什麽,你就說字稍稍能寫幾個,知道麽?”
鄭芙心中狂笑,就鄭沅那個字?只能算是工整罷了,十歲孩童都寫得比她有風格。
鄭沅則擡起頭,仿佛一點都不擔心的模樣,微笑着點頭:“父親放心,沅兒都知道。”
鄭偉槐疑惑的看了看她,是不是覺得注定會失敗,索性破罐子破摔?
等到了書院,鄭偉槐先下車,看鄭芙與鄭婉依次下來,才迎上去,将鄭沅小心翼翼的接了下來。
鄭芙看在眼裏,嫉妒得要命。父親待她不錯,每次回來都誇贊她,可是這次,父親眼中似乎只有鄭沅,連下馬車也要親自去扶,哪裏就這樣嬌弱了呢?
此刻正是上學的時辰,學院門口停滿了馬車,公子貴女們紛紛下車。鄭芙是甲院最優秀的學生,喜歡與之往來的貴女多,慕戀她的少年郎也是不少。
不過今日,除了常見的鄭芙鄭婉,竟還多了個小姑娘。
衆人細細打量那姑娘,約莫十三歲上下,年級小小卻極是出衆,眉眼與鄭芙有那麽一點相似,又更美上幾分,此刻正氣定神閑站在後面。
便有好事者打聽:“這是鄭家哪一位姑娘?”
“宮宴時你沒注意麽?就是鄭芙的那位三妹妹,鄭家三房嫡出的鄭沅。”
“鄭沅?不是說鄭沅很普通麽?這樣一看,比鄭芙還要好看呢,再長兩年怕是明豔不可方物呢。”
只聽一個清麗的聲音:“女兒家好不好看有什麽要緊的?常言道腹有詩書氣自華,若是胸無點墨,端靠爹娘給的皮囊,才真叫人贻笑大方。”
鄭沅略略擡頭,看了看這個聲音不小的女孩,她認識,江家嫡女江筠蓉,正是江掌院的親孫女。這個江筠蓉承了江家一脈的清高刻板,最是喜歡那些文采非凡的少女。
像自己這個草包名聲,江筠蓉這等人肯定是不屑一顧的。
鄭偉槐原是去一旁與門房說情況去了,這會兒回來,就看見紛紛擾擾一大堆人,正圍着鄭芙與鄭沅。
鄭芙則輕聲解釋:“我父親今天帶三妹妹過來,是要送去掌院大人那裏考試的,若是考上了,将來便是同窗了。”
然而人群之中,不屑的人更多。
鄭偉槐心中升騰一股怒火,偏生面對着一群十幾歲的小姑娘,這怒火是想發,也無處發啊。
他重重咳嗽一聲,虎着臉說道:“芙兒婉兒,你們且先進去。沅兒跟為父過來。”
鄭沅氣定神閑,只略略點頭,還沖着人群之中關系好的袁婷婷笑了笑,這才随着父親走了。
等他們走遠,人群又叽叽喳喳讨論起來。
“你們發現沒有,這個鄭沅,跟從前似乎不大一樣了,從前不是說她不僅啥也不會,還膽小畏縮的麽?”
“估摸着是有父親撐腰了,膽子也大了。”
袁婷婷聽不下去,只冷冷說道:“閑時莫論他人非,夫子教授的東西,都不知學到哪裏去了。”
議論聲這才小了下來,靖卿伯府的嫡小姐非是尋常人能惹的。更何況還是個病秧子,萬一惹怒了她,她一下子倒在地上,誰能擔得起?
洛城書院分了東西兩個大院,東面是男院,西面是女院,兩相對比,男院比女院大得多。
鄭沅與父親跟着一名夫子模樣的人,一路往東院走到最裏面,然後繞去後院,後院寬廣,比前面東西兩院還要大多了,還能聽到馬匹的長嘶聲。
鄭偉槐見鄭沅往裏頭張望,不由笑起來解釋:“那邊是練武場和習馬術的,沅兒若是喜歡,将來也可以練一練。”
鄭沅颔首輕笑:“可我,一點都不會。”
鄭偉槐似有些悵然:“你娘從前馬術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
鄭沅擡眼看他,見他目光盯着被圍起來的後院,似乎在緬懷什麽東西。
前世鄭沅只知生母是悅城城主吳家的千金小姐,祖母說她乃将門虎女,可這怎麽個将門虎女法,鄭沅并不知道,難道是如同周依秀那般?
——雖說周依秀很好,但性子很是跳脫,娘親若是這樣的話,好似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轉眼又到了一排房屋,夫子帶他們走到最裏面那間最大的,方轉身離去。
鄭偉槐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老師,學生來了。”
鄭沅依着父親的模樣,亦是恭敬的行禮:“掌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