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江掌院正在烹茶,示意他們坐了。鄭沅自覺的跪坐在一側,伸手接過江掌院手中的茶具,細細烹了,又将浮末撇去,這才給二人倒上茶。
鄭偉槐問:“你如何會烹茶的?”
鄭沅微微偏頭,認真的想了想方道:“女兒不知,可是見着掌院大人烹茶,無端端就覺得,似乎祖母這麽教過我。”
說罷,自己又笑起來:“可我都不記得祖母的樣子了。”
她當然不會不記得祖母的樣子,只若真的十四歲,是該不記得的。
鄭偉槐有片刻失神,沒有再說。
江掌院方開口問她:“烹茶之道,可懂?”
鄭沅雖是搖頭,卻落落大方:“學生不曾學過。”
江掌院笑起來:“若不曾學,能烹得這手好茶,可算是天分不可多得啊。”
鄭沅抿唇微笑:“學生天分不佳,只是看得到大人之手法,學得皮毛而已。”
江掌院看了眼鄭偉槐,見他一臉自豪的模樣,不免有些好笑,只繼續問鄭沅:“你想入學院?”
鄭沅忙端正了臉色,認真坐好點頭道:“是。”
“你有什麽才學,可讓我見識見識?”
鄭沅躊躇片刻,若說才學,她算不上是頂好的,但都不差。小趙氏唯一沒約束她的,便是讀書,各式各樣的書籍,她都甚是愛看愛學。甚至因為重生,還有一兩樣很是能拿出手的。
可這會兒不是施展才華的時候,需得讓江掌院滿意,又不能讓父親覺得突兀。看樣子,還是将字拿出來比較好。
她走到桌前鋪開紙磨了墨,細細寫下一篇《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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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掌院看了鄭沅一眼,方覺這個丫頭,并不如她父親想的那樣無用。白居易的《琵琶行》,用琵琶女的身世來感慨自己的悲切。
不止如此,《琵琶行》一文較長,若不是細細閱過背過,默下來自然是不容易。鄭沅不僅要表現她的悲切,更要展現的是她平日的用功,以及習字時的定力。
鄭偉槐不如掌院想得多,只心中忐忑,沅兒這字寫得是認真仔細,但到底練得太少了,連基本的字體也沒練出來。
江掌院“嗯”了聲,蹙眉點評道:“字還可以,不過鄭沅太過急躁了。”
鄭偉槐一愣,字可以?
鄭沅忙低頭說道:“大人教訓得是。”
江掌院冷笑一聲:“可是,太過急躁之人,一般都愛攀比,你基礎太差,若是入了學院,豈不是帶壞了學院的風氣?”
鄭偉槐大驚失色,想要分辯的時候,江掌院擡擡手,示意他不要做聲,只看鄭沅怎麽回複。
鄭沅臉色平靜,點頭應道:“大人說得不錯,但有人急躁是心思迫切,想要努力鑽營,有人則是因為時日不多。學生自認為不是好攀比之人,只因從前耽擱的時辰太久,韶華易逝,學生,沒有幾年能耽擱的了。”
鄭偉峰怔怔的看着女兒,宮宴那日,繼妻與他分辯之後,他心中也存有一絲心思,雖說沅兒如今這樣,是繼妻之過,但焉能說不是沅兒自己不上進?他不是想要怪罪沅兒,只覺得沅兒年幼,不懂上進也是正常。
可今日聽沅兒這樣一說,方覺繼妻那日的話,根本不是實際,沅兒從來都是好孩子。他總算也懂老師所說,字不錯的意思了。
不是真的字不錯,而是沅兒有在用心學習。
鄭沅出了學院的門,并沒有很欣喜的模樣。反倒是鄭偉槐喜不自勝,回頭瞧見女兒寵辱不驚的樣子,方略略沉下性子,心道女兒比他這個做老子的還要沉靜些呢。
江掌院允了鄭沅入學,不過不是現在,而是開春之後。那時候鄭偉槐也該走了,只是到底沅兒有了依托,他也能放心些。
此刻的洛出書元,消息傳開來,鄭沅竟然通過了江掌院的入學考試?一時間整個學院都如同驚雷一般鬧開了。
有贊揚的:“我就覺得這個鄭沅非是一般人,今日這樣多人嘲諷她,她臉色都不變呢。”
但到底是不贊同的居多。
“連鄭沅那樣一個草包都能入學院?聽聞老将軍與掌院大人是好友,大将軍曾師從掌院大人呢。”
江筠蓉雖也瞧不上鄭沅,但更聽不慣有人說她祖父,當下譏諷道:“我祖父是什麽樣的人,洛城人人皆知,你這意思,是我祖父故意放水咯?”
那人立刻噤聲不敢說話,江掌院是個老古板,江筠蓉則是個小古板,嘴皮子利索着,不敢惹不敢惹。
不過那鄭沅,倒是得等明年才能看她的笑話了。
鄭芙坐在桌前,聽着紛紛擾擾的聲音,指甲都要掐進肉裏去了。鄭沅竟然通過了江掌院的考試?這怎麽可能,鄭沅分明就是個草包,是弄錯了嗎?還是江掌院真的肯為了父親,而開後門?
她心中隐隐不安,她比鄭沅大一歲,從小就看着鄭沅得了全家的疼寵,祖母父親,目光永遠在鄭沅的身上。哪怕後來祖母不問世事了,鄭沅卻一天天長成,一天天明豔起來,她曉得自己不如鄭沅。
越曉得,才會越難受。好不容易嫡母将鄭沅打落泥土之中,難道就這樣要起來了麽?
鄭芙眼神微閃,不行,絕不可以坐以待斃。
回了府,鄭沅坐在窗前發呆,總算是艱難的邁出了第一步,明年過了正月十五,她就能入學了。前世那個草包美人鄭沅,從此以後都不會存在。
但除了入學,更要緊的是家裏,畢竟身邊的下人都不貼心,只要父親一走,小趙氏有一百種方法,讓她上不了學,她可不能這麽快就滿足。
若是祖母能提前出來就好了,前世到了祖母跟前,祖母将她身邊的嬷嬷丫鬟全給換掉了,還幫她找回之前的寧嬷嬷與芳绫,都是娘親留給她的,貼心的人。但還有個大丫鬟芳绡,卻是剛巧在年初得了痢疾,又是莊子上做苦力的奴仆,得不到好照顧,沒了。
今生要想法子,保住芳绡的性命。
鄭沅冥思苦想,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今日爹爹說起娘親時的,那悵然的樣子。父親記挂着娘親,她可不可以借由這一點,說服父親将寧嬷嬷她們換回來?
她說幹就幹,立時就到了大廚房去。其實院裏是有小廚房的,鄭芙鄭芷兩個都有自己的廚娘,但鄭沅沒有,設個小廚房,完全就是做給父親看,代表小趙氏不曾偏私罷了。
大廚房倒是一應俱全,前世祖母愛喝鴿子湯,她若是得了閑,總要親自炖一碗給祖母喝。那時候祖母絮叨,總說老三承了她的口味,也愛喝。
老三,當然就是鄭沅的父親了。雖說前世不曾做過,今生卻還來得及。
聽說是做給将軍的,廚子也并不敢含糊,幫着殺了新鮮的鴿子,備了一點點參片,還泡發了一點幹香菇。
鄭沅最是拿手,炖了足足一個時辰,天已經黑了下來。她才端着湯,往書房走去。
聽府內的下人說,将軍惱了三夫人,晚上不是去霜姨娘和青姨娘那兒,就是去書房歇息。這會兒時辰尚早,鄭沅篤定父親一定是在書房。
還沒過去,便見書房中的燈燃着,遠遠的還能瞧見窗子上父親的剪影。鄭沅心中高興,不止是為了自己的計劃,更是因為她的父親還活着,死過一次的人,覺得自己與親人活着,才是最要緊的。
守門的這個親衛姓秦,是前世父親死後,安排來接她走的兩個人之一。
鄭沅甜甜一笑:“秦叔叔,我父親可在房內?”
秦親衛沒想到姑娘竟然記得他,感動極了,忙點頭應了:“三姑娘稍後,我這便去替姑娘通禀。”
房門再打開來,鄭偉槐出來,蹙着眉看着鄭沅,接過她手中的湯:“天涼,又這般晚了,你跑出來做什麽?仔細受了寒,可有你受的。”
鄭沅抿了抿唇,一副怯怯的模樣:“女兒以前聽寧嬷嬷說,祖母與父親都愛喝鴿子湯,女兒從前不孝,沒有侍奉好祖母與父親,還望父親莫要嫌棄。”
鄭偉槐哪裏會嫌棄,只忙讓她進了屋暖和暖和,心道沅兒素來膽子小,今日敢來給他送湯,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今日事多,晚膳用得不夠,這會兒正好餓了,鄭偉槐端了湯開始吃,又問:“沅兒自己吃過了沒有?”
鄭沅略略一愣,含糊着:“沅兒不餓。”
鄭偉槐也沒在意,在軍中養成狼吞虎咽的習慣,不一會兒便連肉帶湯,全都給吃光了。
一擡頭,瞧見鄭沅激動的看着他,很是高興的模樣。
他低頭看看湯,下意識的答道:“很好喝。”
鄭沅立刻羞澀的坐好了:“父親愛喝就好了,往後女兒常給父親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