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等飯食用得差不多了,老夫人才正眼看了看鄭沅道:“難怪你父親要我來教養你,你心不靜,貪戀太多了。”

鄭沅低聲應了:“是。”

老夫人見她不分辯,臉色略微好轉:“今日你阖家團圓,你該與你父親吃個飯再來的。”

鄭沅又道:“父親說,既然将沅兒托付給祖母您,便要沅兒侍奉祖母您身邊,不需再管外面的事情。”

老夫人似有片刻失神,緩緩點了點頭:“從今往後,每日抄一篇經書給我。你父親可有給你請西席?”

“父親帶沅兒去洛城書院,掌院大人同意沅兒試學半年。”

老夫人聽聞這話,倒是詫異的看了眼鄭沅:“江家老太爺?”

“是”。鄭沅知道祖母的意思,不認為她可以憑自己能力進入洛城書院,還以為翰林掌院更替,新的掌院放水才讓她入得學院。

老夫人思慮片刻:“你父親倒是用心良苦。”

鄭沅低聲道:“沅兒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親期望。”

直到這時,老夫人的神色才徹底緩下來,擺擺手:“且先回去歇着吧。”

等鄭沅離去,老夫人還是看着門口發呆。

錦嬷嬷問道:“老夫人,您不是說,要先探知三姑娘的學識,再考慮如何調.教麽?”

老夫人輕笑一聲:“阿錦,你瞧沅兒多大了?”

錦嬷嬷默算了片刻:“三姑娘今年秋剛滿十四。”

話音剛落,她便明白了幾分。今日她見過府內六位姑娘,除去四房兩個小丫頭不提,大房三房的四個論起來年歲相當。可是三姑娘年滿十四,與将将十二歲的四姑娘看着卻差不多,較之她兩個姐姐,着實瘦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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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嘆了聲:“當年她母親英姿勃發,一向比同齡的女兒家都要高挑些。阿錦,我是不是做錯了?當年就不該讓沅兒出去,若是一直留她在身邊,她又何至于受這樣的苦楚?”

錦嬷嬷忙道:“老夫人,您自有您的顧慮。若是三姑娘一直關在沐春園中,久不得見外人,見識豈不是更加淺薄?”

老夫人失笑:“如今她的見識,就不淺薄了麽?槐兒說得對,滿府無人值得托付,沅兒又大了,不能将她帶去悅城,才不得不請我出面。”

錦嬷嬷低聲道:“老夫人,三爺一向敬重您,若您好言相勸,說不定三爺他……”

老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老爺曾說過一句話,你可還記得。他說槐兒愚鈍卻不單純,一旦得勢,後果不堪設想。阿錦,那後果将軍府承受不起,整個大齊都承受不起。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牽制他,叫他不至于跟着他兄長走錯了路。”

她站起來行至窗前,看着窗外樹枝搖曳:“若是松兒在,将軍府也不至于這般為難。”

錦嬷嬷心知老夫人挂念早亡的二爺,只默默跟在她後面,不再打擾她。

鄭沅回了院子,讓芳绫磨墨,她則開始默寫《心經》,前世不過是讓自己有個寄托,今生再默寫,又是不一樣的心境。

等整篇抄寫完了,芳绡方進來問道:“姑娘可要傳膳?”

鄭沅愣了愣:“這都要歇息了,傳什麽膳?”

芳绡答道:“錦嬷嬷早就讓人送過來了,奴婢見姑娘在忙,不曾打擾。是易消化的吃食,此刻正在小廚房溫着呢!”

她見姑娘疑惑,忙又解釋:“錦嬷嬷說,老夫人吩咐了,小廚房一天到晚都要備着人,備着吃食。還說一應的支出都是沐春園的,讓姑娘不必擔心,想吃什麽只管說,讓婆子單獨采買。”

鄭沅沉默片刻,前世祖母便是這般貼心,才一年,就将她養得高挑水潤。

“去取來,正好我也睡不着,再去将琴拿過來……”

只是等吃了東西,鄭沅坐在琴前,卻不曾彈奏,只盯着琴發呆。前世的她不曉事,總只顧着自己,那時候一受了委屈沒處發洩,深夜睡不着,就開始撫琴。卻從沒想過與祖母離得這樣近,那一首一首哀怨的樂曲,傳到年邁祖母的耳朵裏,會是怎樣的感覺。

她索性推開琴,出門走到廊下,天上一彎月牙看着不太清楚,前兩日下的雪還沒化,即便是晚上,也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她心中安穩,沐春園才是她的家。

第二日一早,鄭沅端着抄好的經書來到祖母門前候着。她太了解祖母的作息,這個時辰,祖母該醒了。若她來得太早,祖母定會擔心,若是太晚,她自己也不太樂意。

等老夫人讓人帶她進去,看到她手中的經書卻是一愣:“聽聞昨日你還病了一場,怎的不好生歇着?”

鄭沅沉聲應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既然決定開始,早一日總比晚一日要好。”

老夫人冷笑一聲:“昨日我說過了,你太過急功近利,可還記得?”

鄭沅點點頭:“祖母,當日父親帶我去江掌院面前考試,江掌院與祖母說了差不多的話。”

老夫人來了興致:“噢?那你是如何回應的?”

“當日我回答的是,有人急躁是本性之過,有人則是時日不多,而我屬于後者。但其實,我本身并不是這樣想的。人活一世,時日多或不多,都只是相對而言。而我急切的想要前進,是因我本性如此。

她沉默片刻,才繼續道:“我被人嘲笑了好幾年,那樣的日子,我再不願忍受了。”

老夫人見她說話分毫不留餘地,心中很是震驚。震驚的不是孫女狹隘的心思,而是她肯将心裏頭的話,都告訴自己。

錦嬷嬷心中大吓,想要說什麽來圓場,又實在不知如何說才好。

良久,老夫人開口問道:“那你為何要對江掌院說謊?”

鄭沅苦笑一聲:“人生在世大抵都是這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管是不是善意的謊言,都會信口而來。從前沅兒不懂,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突然就開了竅。”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我的孫女。阿錦,我以為勇毅二字,當真要失傳,沒想到我這孫女,一點都不讓人失望。”

鄭沅愣住了,擡頭看着祖母。前世祖母對她的教養,萬分符合洛城貴女的準則,一言一行一動一靜,都是規矩得很。

她今日鼓起勇氣說這番話,還以為祖母會大怒,要她改掉這些毛病。沒想到祖母的樣子,竟是舉雙手贊成啊。

老夫人繼續道:“本來我是計劃着循序漸進慢慢來,但被人壓着學,和自己心甘情願學,總歸是不一樣的。從今日到除夕,你且将音律、棋藝、畫作、詩歌鑒賞,各做一篇過來,另外單獨作一首詩給我。字就不必了,每日抄寫經書,我自然看得出你的本事。”

鄭沅應了。

比之前世,要求兩天做完那些事情,今生卻是寬松了許多。鄭沅心中清楚,這代表祖母對她初步的感覺很好,并不急着讓她改變。

鄭沅也不着急,每日要花半日來練字,還要學習佛法,抄寫經書,剩下的時辰還得出去見見父親,撫一撫琴練一練舞。

芳绫不免急切:“姑娘,老夫人布置的功課,您還沒有做呢。姑娘,老夫人定是想看看姑娘的本事,姑娘可得好好做準備啊。”

鄭沅輕笑了聲:“不必了,祖母不是想看我的本事,只是想知道我學得怎麽樣,若是費盡心思做得最好,反而無法讓祖母見到我真實的模樣。”

芳绫一臉崇拜:“姑娘真厲害,奴婢就沒有想到。”

“對信得過之人,不必用盡全力。”

年前鄭偉槐都非常的忙碌,一年都不得回一次,還有好多将士們遠在悅城,是壓根都沒有回來。他素來待戰士如同親人,與幾個歸來的副将參将分工協作,給每一位在洛城有家眷的兵将,都備了禮,一樣一樣送到人家家裏。

鄭沅待在沐春園,門都沒怎麽出過。與前世不同,前世祖母也是将她放在身邊教養,但并沒有切斷她與小趙氏等人的聯系,還總覺得她太過小氣,時不時帶着去去會會幾個老姐妹。

今生許是見她也不愛搭理旁人,索性由着她的性子,只說反正過了元宵,她總是會去書院的。

一直到除夕那日,收到悅城傳來的消息,說是年前漠北已然蠢蠢欲動。鄭偉槐已經計劃提前啓程,是打算年初二就帶兵回悅城去。

得了消息的時候,是除夕的半下午,老夫人端坐在桌前,認真看着鄭沅交上來的作業,倒是滿意的點點頭,果真比她原先想的,要好太多。

只許是從前多是自己來學,沒有老師教授,多半是不成體系的。

她慈愛的看着鄭沅道:“雖說基本功不甚紮實,但自學能有這樣,已經是很不錯了。”

“是祖母心疼沅兒,實際上沅兒很是差勁。”

倒不是她謙虛,寫這些東西,她只出了三分精力。這樣的東西,若是傳到外頭,多半要招人嘲笑的。

老夫人略略點頭:“這些,用了你幾分功力?”

鄭沅偏着腦袋認真估算了片刻:“五六成總是有的。”

并非她想要說謊,前世剛剛跟着祖母的時候,比現下可要糟糕多了。

老夫人更開懷了:“如此更是無妨,本就不是門外漢,只需些許點撥練習便可。從明日起,你便在我跟前,我來教你。”

說罷看着錦嬷嬷笑道:“阿錦你瞧,我在閨中時學的那些東西,一向也沒什麽用處,這會兒倒顯出必要來了。”

錦嬷嬷見自從三小姐來了之後,老夫人頓頓都比從前多吃半碗飯,也不似從前一味老氣橫秋起來,方覺得三小姐的好處。

“老夫人說得是,姑娘,老夫人當年可算是個中翹楚,等閑貴女都比不過她。姑娘跟着老夫人學,只要是用心,不用多時定能成功。”

老夫人橫她一眼,知是玩笑話,便也不去計較。

鄭沅亦是展眉輕笑:“嬷嬷說得是,更何況沅兒是祖母的親孫女,又豈會差了旁人去?”

老夫人笑得前合後仰:“喲,阿錦你瞧瞧,她這才來了幾日,狐貍尾巴這就露出來了,真真是大言不慚呢!”

錦嬷嬷卻沉了臉,假做不贊同:“老夫人您這是什麽話?老奴可覺得姑娘說得對。姑娘如今很是有老夫人您當年的風範呢!”

正說笑間,琳髻走進來說道:“老夫人,姑娘,三老爺讓人來問,過兩日便要走了,是否……可以請老夫人與姑娘出去吃個團年飯?”

老夫人淡淡的敲着桌面,半晌才回話:“去回複一聲,我不想動,一會兒讓沅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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