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他哭聲悲切,錦嬷嬷也不免動容,下意識的就看下跪在後面小小的小姑娘。府內四個差不多大的小姐,她一眼就看出哪一個是三小姐,與她生母長得實在是像極了——但她生母英姿勃發,卻不似她這樣唯唯諾諾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沒有關門,只又蹒跚往裏走,是去通禀的意思。
鄭偉柏見錦嬷嬷走了,方小聲開口:“三弟,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滿府就沒一個人能教養沅兒?你這不是生生打我的臉麽?”
鄭偉槐亦是耿直道:“大哥,臉面對于弟弟來說,比沅兒的幸福要沒用得多。若是滿府有一個人值得托付,弟弟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鄭偉柏氣結,趙氏急忙開口道:“老爺,三弟也是心急沅兒,說到底是我與荏苒的錯,沒教好沅兒。”
小趙氏則偏過頭捂着臉,無聲的落了淚。不知是羞愧,還是憤恨的眼淚。
鄭沅低着頭微微勾唇,父親與大伯父的矛盾越大越好,父親不那麽聽大伯父的,将來就不會被大伯父騙去岐山,更不會莫名其妙的造反了。
只聽四房的四歲的孩子小小的聲音響起:“娘,只要大伯父辭官,祖母就會出來麽?”
四夫人急忙将兒子的嘴捂住,頭低得死死的,壓根不敢擡起來。
所有人都噤聲,只耳邊傳來寒風呼嘯。
也不知過了多久,錦嬷嬷又蹒跚着出來,說道:“老夫人說了,讓三小姐搬到沐春園來住。”
“這是何意?”鄭偉槐下意識的問了句,旋即回過神來,母親還是不肯出來,卻是接受了教養沅兒的事情。
鄭沅心情有些複雜,雖然與預想的不太一樣,但是到底,祖母肯接受她了。
回去的路上,鄭芷突然開口問道:“母親,祖母為何不肯出來啊?”
小趙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的往大房方向看了看,見他們步履匆匆,并沒有聽到的樣子,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鄭沅豎着耳朵聽,想打探一點消息,然而小趙氏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催促着鄭芷快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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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免有些失望,祖母前世即便出來了,也不肯與父親兄弟三人說半句話,甚至不接受大房的請安,對庶出的四房,也比大房溫和些。
到底他們做了什麽事情,叫祖母恨成這樣?但端看祖母對大房的态度,就知始作俑者是大伯父了。
鄭沅要搬到沐春園去,連趙氏都沒有過來做做樣子,更別說小趙氏等人了。倒是鄭芙跟着鄭偉槐過來了,一進來,鄭芙便行了禮,送上一條她自己繡制的絲帕。
“三妹妹,之前是姐姐不好,老愛與你玩笑,卻沒想過你并不喜歡那樣的玩笑。往後姐姐一定注意,請三妹妹莫要介懷好嗎?”
鄭沅嘴角彎了彎,鄭芙啊鄭芙,想必是小趙氏讓你來示好的吧,這□□裸的上眼藥,明着說你不好,實際卻說是我開不起玩笑?
她只微微瑟縮的下,趕緊雙手恭敬的接過帕子,讷讷應了聲:“是……”
鄭芙原以為鄭沅最多是做出姐妹和好的樣子,那她的目的也就達成了。若是鄭沅不依不饒則更好,父親反而會認為是鄭沅太過小心眼了。
沒曾想,鄭沅竟是這般樣子,落到父親眼中,只會覺得是她這個長姐平日欺負的緣故。
她眼睛一轉,立刻就紅了眼眶,伸手握住鄭沅的手:“三妹妹這樣,是不肯原諒姐姐了麽?姐姐真的知錯了……”
說着她便要跪下去。鄭沅卻也不攔着,跟着就往地下一道,捂着胸口昏迷過去。鄭芙這下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都摸不準鄭沅到底是怎麽了。
芳绫忙過來跪下說道:“将軍,奴婢回來這些日子,見姑娘常捂着胸口喊疼,問姑娘,姑娘只說之前受了驚,大夫人說休養休養就會好,可……”
鄭偉槐在鄭沅倒下去的一瞬間,就伸手抱住了她,聽了這話已經是怒不可遏,将鄭沅抱到裏間,出來便往外喊:“老秦!”
秦親衛急忙走進來應了聲。
鄭偉槐說道:“去周家将周三郎請過來。”
周三郎是周依秀的三叔,自幼喜好岐黃之術,如今跟在鄭偉槐身邊做了軍中大夫。
鄭芙見狀,腳步往外挪,是想要去報信的意思。
芳绫眼尖,忙喊了聲:“大姑娘,今日本來是要給姑娘搬院子,嬷嬷帶着芳绡她們都在忙碌,奴婢要去燒水,可否請大姑娘幫着看顧三姑娘片刻?”
當着鄭偉槐的面,鄭芙自然不會拒絕,只點頭:“妹妹不舒坦,我心中也不安,你且去準備些,這裏交給我就好。”
不多時,周三郎就過來了,到底是武将出身,沒有旁人那般扭捏,還沒等鄭芙給鄭沅搭上絹子,他的手已經伸過去握住鄭沅的手腕了。
倒是鄭芙臊得臉紅了紅,好似是她多想了一般。
周三郎皺着眉頭扶了脈,又細細趴開鄭沅的眼睛看了看,方道:“她是受了驚?”
鄭偉槐忙道:“是,一個多月前,孩兒們玩耍過了分,讓她受了驚吓,之前說是休養一陣子就會好……”
周三郎聽了直搖頭,示意鄭偉槐與他一起走出去。鄭芙有心想跟去聽,鄭沅卻悠悠轉醒,淚眼汪汪的看着鄭芙。
鄭芙只好耐下性子說道:“三妹妹莫怕,爹爹請了厲害的大夫,一定能給三妹妹治好。”
外間,周三郎對鄭偉槐說道:“你這個女兒可不是一般的毛病,是心疾,而且瞧着情況,并不是最近受驚所致,只怕是很早之前的舊跡了。”
鄭偉槐心中一禀,這毛病是早就有了?可恨大嫂與趙荏苒竟然一直瞞着他,還說什麽休養休養便好了。
可如今,即便是捶胸頓足,也無轉圜可能了。他只關切問道:“那怎麽才能治好呢?”
周三郎嘆道:“治好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過你也別太過擔心,這種毛病便是一生帶着也無妨,只要不再受驚吓,也就不會複發。”
鄭偉槐依舊不能展眉:“不是你女兒,你自然說得輕松。”
周三郎翻了幾個白眼,知他心中記挂着女兒,到底沒将譏諷的話說出來,只又道:“若想根治,那是長期的過程,而且單單靠藥物無用。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她這心裏頭不能解開來,什麽良藥都無用。”
鄭偉槐緩緩點了點頭,可是他回來得實在是少,沅兒身子不好,從前好多事情都給忘了……都給忘了?好似沅兒記得的事情,都是幼時快活的事情,那些不快活的,她全然都不記得了。
他急忙将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周三郎沉吟道:“是有人會這樣,也算是趨利避害,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鄭偉槐心中堵得慌,半晌才長嘆一口氣,如今是能安排的,都盡力給沅兒安排好了,他是武将,除了家人,更要緊的是邊防戰事,是大齊百姓啊。
若早早的注意些,哪怕将沅兒帶去悅城,交由岳母舅兄來撫養,恐怕也比現在要好得多。只可惜現如今,已經太晚了。
鄭沅跟着父親往沐春園走去,進了院子,左邊一個荒廢了的秋千架子還沒拆除,架子旁邊已是雜草叢生,一邊的亭子也是年久失修,亭子裏頭石桌石凳斑駁不堪,還有一張破損的躺椅。
鄭沅下意識就走到那躺椅跟前,似乎想要靠上去。
鄭偉槐忙拉住她:“椅子是壞的,而且已經髒了,你若是喜歡……”
他原想說,你若是喜歡,爹爹差人來修好。只話到了嘴邊,方想起來,若非是送沅兒,他是連院子門都進不得的。
鄭沅搖了搖頭:“爹爹,那時候您坐在椅子上,女兒就坐在您的腳面上……”
鄭偉槐眼神一閃,那時候沅兒那樣小,騎在他腳上咯咯的笑。母親就坐在一旁制衣裳,有時候是給父親制,有時候是給他。
一晃經年,卻恍若隔世。
鄭沅跟着錦嬷嬷一路走到正廳,穿過正廳是一個佛堂,祖母跪在佛像面前,低頭一動也不動。
錦嬷嬷低聲道:“老夫人在上晚課,姑娘去偏廳等吧。”
老夫人每日晚上都會上晚課,前世鄭沅也跟着一起上,倒是不陌生。
鄭沅搖搖頭,走進去跪在老夫人身邊。
許是沒有蒲團的緣故,鄭沅覺得比起前世,似乎辛苦煎熬多了。
至少前世心無雜念,每逢跪在祖母身側,心中所想也都是各種經書。而此刻鄭沅的心卻不在這裏,一味想着如何對付小趙氏鄭芙,如何讓父親莫要聽大伯父胡言,以及怎樣解除郡王府的親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夫人站起來,看也沒看鄭沅一眼,收起經書,步履一絲不亂往外走。鄭沅則狼狽的爬起來,踉跄片刻跟了出來,出來前不忘熄了油燈,将角落的檀香都檢查一遍。
老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總算是開口說道:“你倒是熟悉。”
鄭沅前世做慣了,自然熟悉,她低着頭柔聲道:“許是夢裏做慣了的。”
老夫人也不多問,淡淡說了句:“傳膳吧。”
鄭沅給祖母布菜,亦是絲毫不錯,一老一少端坐在桌前,明明才頭一天相處,卻仿佛很久很久。
錦嬷嬷見氣氛太冷淡,只笑道:“老夫人您瞧,三小姐心中有您,才會做得這般順其自然。”
鄭沅臉微微一紅,前世剛與祖母一起的時候,她膽小得很,什麽也不敢動,只拘謹的坐着。現在的娴熟,全是重生的功勞。
老夫人卻只冷笑:“急功近利罷了。”
錦嬷嬷一滞,倒不好再說。
鄭沅微微有些難堪,複又想到,眼前只有自己的祖母,錦嬷嬷雖然是下人,到底是看着她長大的,也算得上是長輩,在疼愛的長輩面前丢人,也算不得什麽。便只氣定神閑,繼續為祖母布菜。
作者有話要說: V前随榜,不是日更哈~求收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