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零二
雖仍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但今日的綏國公府卻毫無早春寒意,府內一派錦繡裝飾,府門處賓客雲集,連樹上的雀兒都啼鳴着湊熱鬧。
忙碌了一早上,三五個獲得片刻輪休的丫頭正聚于小耳房內喝茶閑聊。
“……聽說這位,性子有些……”
“有些怎樣?”
“我也是聽我叔公說的,他常在外頭當差,着意地打聽過。聽說那位也是個風流主兒,常和京城裏那些二等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聚在一處,也不做什麽正經事兒,就是好玩,常去些勾欄瓦舍,又不很檢點……”
“噓,這話你也敢明說?小心隔牆有耳,等那位入了府,說不定怎樣呢!”
“依我看呀,也不會怎樣,你們不必這般大驚小怪,自己吓唬自己。”
“這是怎麽說?人家好歹是要嫁給咱們爺做正室的。”
“你們想想,咱們爺對這門親事态度如何?”
“我聽跟着白露姐姐的莺語說,爺發過幾次無名火,估摸着就是因為這事兒。雖說爺并不厭惡男風,但和先夫人很是恩愛,大概還是喜歡女子多些吧。”
“再加上這位又是傅府來的,咱們這邊和那邊可從沒有什麽可以夠得上攀親的交情。”
“傅府如今當家的是這位的堂伯一房,女主人是李氏,夫婦倆對這侄子看來也并不重視,咱們往他們府裏送了多少東西?他們回的單子上又有什麽?”
“正是,正是,聽上房裏人說,咱們老太太當時臉色可不好看。”
“所以你們想啊,這風評不佳,自個兒家又是那樣,加上爺不喜歡,老太太心裏不痛快,那位嫁入咱們府裏,還能翻出怎樣的浪來?”
“希望到時候不要把我派到新夫婿屋裏去伺候,主子不好過,咱們下人更是要吃虧的。”
“這也不一定,主子地位不行,有時候做下人的就是輕慢些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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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大夥兒說話做事還是不要太過,不管将來怎樣,眼下他新入門,咱們該有的态度還是要有的。往後若不好,那是另說。”
“姐姐說得極是,只是……”
忽然,屋外傳來叫喚聲:“別說話了,快去幹活兒,三皇子到了,前面缺人!”
衆丫頭趕忙散去,各自歸崗。
三皇子親臨,新郎官靳以自須出門迎接,一路将其恭迎入正廳。已到來的賓客紛紛讓位,齊齊行禮。三皇子今日全無皇族貴子的驕矜派頭,笑着讓衆人重新落座,自己則攜了靳以的手,在他身邊低聲道:“長藉,這回,委屈你了。”
靳以忙回道:“下官惶恐。天子賜婚,是為人臣的榮幸。”
三皇子一笑,拍拍靳以的肩背,不再多言。在一衆貴客的作陪下,三皇子用了午宴,不等靳以迎親,便打道回府了。
午後,迎親隊伍自靳府出發,前往傅府。隊伍逶迤而來,逶迤而去,過長街,度虹橋,繞河堤,讓城中百姓看了好一番熱鬧。天子賜婚,男婚男嫁,實屬罕見,市民們目送接親長隊遠去後仍不肯散去,又三五成群地聚于茶坊酒肆與小食攤前,或打聽,或說道,對這樁婚事各抒己見。
男子外嫁,無需戴喜帕,傅明被靳以扶下轎車時,眼能視物,周圍人的表情一一映入眸中。他強自鎮定,與靳以執手一步步走入喜堂,拜了天地父母,對拜,完成這一莊重儀式,正式從傅家公子變為靳家長媳。
最後一拜起身,他看向對面神情凝肅冷冽的靳以,心想,這便是将來要與自己相攜一生的良人嗎?似乎并非溫和易處之人。往後,他們之間會怎樣呢?傅明深深呼吸,強壓下紛繁心緒,對着靳以,微微一笑。
但這夜,靳以并未回到這被精心布置的新房。
深夜三更,白露前來告知傅明,靳以大醉,回自己屋中歇下了,請明公子自便。
芄蘭氣得險些摔帕甩簾,怒嗔道:“這是在給咱們下馬威嗎?”
綠菲朝她搖搖頭,又對傅明說道:“爺,我服侍您歇了吧。”
新婚當夜便被這般冷遇,傅明自有不快與失落,情緒中卻又摻雜着一絲松快,他擺手道:“方才,你們也聽見了,往後,不能再稱呼我為爺了,這府裏自然有正經的爺,你們也客随主便,叫我明公子吧。”
“這算怎麽回事呢?再怎樣,也沒有這樣稱呼的道理,也欺人太甚了!”芄蘭仍是不忿。
“如果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以後更有氣受了。”綠菲雖也心裏難受,但她知道傅明處境更為艱難,只得強顏歡笑,好聲勸慰:“公子莫要多想,往後,總會越來越好的。公子這樣的人品,相處久了,有誰會不喜歡呢?”
傅明對她略一颔首,不再多言,卻也并未睡下,只是持酒壺往已經擺放好的兩只酒盅中的一只倒了一盅,仰頭飲下。
這一飲,竟滋生出些許想要輕醉一回的心情,于是,一盅續一盅,竟将滿壺酒漸漸飲盡。
夜深燈未闌,酒暖人微涼。
酒意上湧,人已醺然,百般思緒都歸空茫,他終是寬衣睡下。清晨醒來時,那燭臺上的紅燭已經泣淚徹夜,蠟炬成灰。
作者有話要說:
靳以,字長藉(jie 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