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個……”
在這幾近沉寂的默然氛圍中,存在感弱到幾乎沒有的勇士須王環同學以微弱的聲線打破了這段短暫的僵持, 出口的聲音還帶着一種無辜的茫然。
在這一刻對面兩人竟然分別投以了絕對不像他們外在所表現出來的不同目光——過分鎮定的無機質平靜與剎那恍然般的銳利危險。
“……車來了。”
“是诶。”川島輕松地接下了這句話, 他的神色非常淡然, 沒有半分被打斷的不悅,“那我就先走了。”
話是這麽說, 他卻并沒有急着走,而是轉向赤司,明顯是在等待赤司的下文。
赤司自然沒有讓他失望。
“你還是對我有抗拒心理, 我知道這需要時間, 但我的時間不多了。”
“阿凜,”赤司目光專注地望着他,“你是我最看重的朋友。”
誠然,這是一把感情牌。
不光是赤司了解他,川島自認也算了解赤司。
從開始到現在, 對方于他走的都是軟化路線, 他就是吃軟不吃硬,這也是很清楚的事。
赤司社交能力一流, 禮儀風度樣樣得體,雙商具高顏值在線。
這種人按理來說不僅是人群的中心, 朋友也會很多。
可恰恰相反,赤司的朋友并不多, 放眼望去幾乎都是點頭之交, 即便所謂一起戰鬥的隊友也不若看上去那般親近無差, 交心可以随意談論的朋友更是沒有。
——川島知道自己是被擺在一個怎樣特殊的位置。
Advertisement
這不像是赤司風格所會說出的挽留話語, 切實地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川島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赤司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人的反應是事件布局中最大的變數,如果能考慮好這種反應,那才叫十拿九穩。”
赤司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是考慮進去他的反應了吧。
不然的話,自己怎麽會這麽準确地被牽制。
“……我知道了。”
高中的選擇在大多數人看來至關重要,許多人要靠着這未來三年的學習環境一躍進入更高的府邸,這一選擇關乎甚至關乎某些人未來起始的一切,但對于川島來說——也即是他這種腦子好到讓人覺得“存在都不合理”的人來說,這樣的選擇多少顯得有些無關輕重。
堂哥藤原治也當年是進入現今的櫻蘭學園就讀高中,表哥越智月光則是就讀于神奈川一所不錯的偏理科院校,與之相對更加志向遠大的表姐,高中是在英德學園度過。
他們的高中不算怎麽精挑細選,但好歹也是受了貴族學校一流的名氣所影響。
可川島并非繼承人,也沒有特別的追求。
事實上,在他無所事事的迷茫期被打破之後,就目前來說仍然沒有足夠明朗的指引驅使他前行,就算是站在十字路口,他也可以是事到臨頭再做出選擇而不必焦慮。上次跡部的舉動更加讓他清楚——如果是想學,他所要達到的高度應該付出的努力,其實大概只需要常人所努力的一半不到。
他在跡部病房裏所看到的那些東西現今也沒有忘記,并且能夠在不斷回憶起的過程中理順自己的思路。
自己下定義多少有些自負,可他确實是天才。
然而現階段,确确實實他是完全待定的。
如果祖父執意讓他做繼承人,那麽就是不得不接受更多的課程開始被完美地訓練,但父親将這擋了下來,治也哥一天天看上去也更有繼承人的風範,所以他的目前,自由選擇的未來仍然是無限的未知數。
沒有特別想去做的事。
藤岡叔叔曾經評價春緋是“無欲無求”,但說完之後立即更帶憂愁地望向他:“不過小凜比‘無欲無求’還要可怕啊。”
好歹是為了夢想在努力的春緋,對比不需要努力也可以做到很多、卻一直找不到一件喜歡事物的自己。
會不會有什麽很有趣的事情。
或者是,有難得會讓自己十分在意的存在。
抵達站點時,意外的見到了某個應該身處國外的人。
燈影将颀長的身形拉得斜長,清冷的面容也被昏黃光影暈染得柔和。
“噢,結束修行了嗎?”距離不遠,川島三兩步走過去。
聽到他将此事稱為“修行”,鳳鏡夜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笑意:“是的,結束了。”
“所以來找我?”川島挑挑眉,“連我的新地址都知道,朋友,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的。”
“這是之前偶然從藤岡桑那裏得知的。”鳳鏡夜一臉被冤枉的樣子,而後稍作停頓,“不過,壓力……有這種感覺了嗎?”
“雖然很想肯定的回答,但看你這樣總感覺我欺負你了啊。”川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時間也不早了,請你上去喝茶就算了——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如果可以的話,能一起散散步嗎?”
“哦?這麽悠閑的運動,走吧。”
聽他語氣随意面色平靜地淡聲調侃,鳳鏡夜突然有一種奔波而來也要在今晚見到他的這一切,全部都是“值得的”。
事實上在見到這個人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憊都在頃刻間消散無蹤。
這種心情的具體定義為何,鳳鏡夜再清楚不過。
此次去國外,不僅是為了學習更多的東西,也是為了徹底理順這種情緒。
到底是執念變質而來,還是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吸引,都不再那麽重要。
“啊,你這一回來須王環估計要找你哭訴吧。”川島想起什麽一般随口提起,“那家夥要建一個‘男公關部’,真是別出心裁的大少爺。”
有錢有閑,肆意地做着奇思妙想的事情。
“這我已經知道了,但沒想到他會對你提起。”
“不止,他還邀請我了。”
“那麽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不答應了。”
聽鳳鏡夜居然還會有此一問,川島不無奇怪地道:“倒是你,居然那麽縱然須王環,還願意去做男公關。”
鳳鏡夜輕咳一聲,有些不易察覺地窘迫:“我的意思是,不論男公關,你願意來櫻蘭嗎?”
“……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川島眨了眨眼,“櫻蘭?為什麽邀請我?”
敏銳地從前一句感嘆中嗅到一絲不同尋常,鳳鏡夜暫時忽略:“僅僅只是邀請而已。再者,如果是櫻蘭的話,未來就可以和藤岡桑在一所學校就讀了。”
“櫻蘭那個學費還是算了吧。”川島想也不想地拒絕。
即便設有獎學金,那也是要以“特招生”的身份才能得來,而現在這個時候,特招生考試已經結束了。
“如果不論學費呢?”鳳鏡夜毫不遲疑地附加,仿佛早有各類應對方案,“櫻蘭的高級設施和教育水平都是一流,不會強制學生特比去補學分而參加社團活動,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規劃生活。”
條理清晰地說服,明顯不是臨時起意。
不得不說,對比下來,櫻蘭其實确實為上選。
氛圍不似英德過于等級壓制,設備方面遠超許多私立學院,在貴族學園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你這個‘如果’抛得太開了。”川島擺了擺手,繼續走。
身後傳來雖輕卻斬釘截鐵的話語:
“我可以全權負責。”
川島停住了。
“我沒理解錯你是要負擔我的學費?”他帶着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回望,“你又不欠我什麽,更不是我的監護人……我是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于你而言這有什麽好處?”
“正因為是我的邀請,所以為了做到這件事我也應該付出。”
相當官方口吻的回答。
“說謊。”輕描淡寫地判決,川島揚了揚下颌,“你并沒有向我解釋主要原因——為什麽執意邀請我?”
川島不喜歡在對他有所行動時的背後隐瞞,他可以不在意,可一旦擺到他面前希望他做出選擇,這就必須要給他清楚明白的邏輯解釋。
——或許他并不能确切知道自己所要為何,但卻清楚地懂得拒絕。
“這是我內心的想法。”鳳鏡夜也做好了這樣面對的準備,“換言之,因為我想這麽做,或者說,我想邀請你和我去同一所學校。”
“就算是想法也有固有源頭。”川島動了動手指,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仿佛內心驅使并不希望他如此咄咄逼人,但不明所以卻更讓人在意,“你産生這樣想法的原因是什麽?”
“你真的想知道嗎?”
“是,而且是真話。”
“是嗎。”
幾不可聞的輕音,鳳鏡夜兩步踏至近前,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到很短。
川島甚至能清楚看到對方眼底細小的波動變幻。
“因為我喜歡你。”
“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