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光影交錯炫目,背景是布景绮麗的反複色彩。

紅發少年站在路的那一端伸出手來——

“我喜歡你。”

……

下一秒, 畫面構圖跌宕破碎, 由夢境過度到現實,川島睜開眼, 猛地喘了口氣。

這實在太荒謬了。

甚至都不願将整件事再度提起, 川島發現自己對于赤司感情的回避性較之鳳鏡夜和青禾都要更加嚴重。

當天的離開也稱得上是落荒而逃,生怕赤司會說出那一錘定音的話來, 好像只要沒有那句告白, 這一切都還能暫且維系着搖搖欲墜的表象。

他們是朋友。

是人就會有親疏遠近之分,赤司之于他的地位特殊,自然也不能像面對其他人一般當機立斷地做出應對, 甚至遲遲拿不出合适的态度,直至午夜夢回都在心緒不寧。

……該在那時候裝傻掩蓋過去的。

川島看得出來,赤司的本意并非想要直接坦誠, 那時的猶豫中也多少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 因此才遲遲沒有開口,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但赤司的意思絕非想要一直隐瞞, 如果有了這種準備, 就應該在當時直接地否認。

也就是說, 赤司有攤牌的打算, 卻不是在這個時機。

——哈, 這還是個長遠計劃。

得出結論的川島簡直要氣笑了。

‘頭腦優秀, 擅長領域衆多, 學習速度快, 體能不錯,性格随和卻固執,不計較小事但主見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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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形容他的。

難怪會說是他認識的人。

……這麽一來,那些平常生活中本是微小的事件便都有了解釋的理由。

最好的朋友對自己抱有超出預料的感情,生氣,驚訝,茫然,逃避。

多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頭一次無措到這種地步。

……

“這麽說,你要去京都了?”

在得知川島的确切決定後,春緋難得明顯地露出失望的表情,“還以為你會待在東京呢。叔叔和阿姨也知道了嗎?”

“他們都知道。”意料之中,沒有做出任何幹涉。

“雖然很可惜,但既然是決定只能祝你一切順利了。”少女顯得有些喪氣,“……京都,還是有點遠呢。”

川島便習慣性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我會經常回來的,又不是聯系不上了。”

春緋的視線透過指縫望過來,清澈的眼神十分透亮。

“哥哥。”她突然這麽喊。

“嗯?”

“你不開心呢。”

“什麽?”

少女擡起手,食指抵上他的眉心,很輕的力道,像是羽毛拂過。

“好久沒看到這種表情了,有什麽特別為難的事了嗎?”

“……”

“赤司君今天沒和哥哥在一起呢,是因為這個嗎?”

見川島驟然一僵,春緋收回手,心說果然如此。

能在表面上就顯然地影響到他的,只有特別重要的人才能做到。

春緋想了想:“不介意的話,說給我聽也可以的。”

“……是發生了一些事。”川島最終只是含糊地一筆帶過。

春緋明白這是不想多談的信號,但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勸解:“不管是什麽事情,好好說清就占了成功的一半,赤司君也不是無理的人,一定會有效果的。”

難得川島身邊有這種程度的好友,春緋實在無法做到完全的袖手旁觀。

川島停了停,聲音不似平常,有些低落:“是應該‘好好說清’。”

一昧的逃避不是辦法,如果真的将對方當做朋友就更應該拿出自己的态度。

沒有在藤岡家吃午飯,川島出來後拿出手機向赤司發送了一則消息,退出界面時,稍顯意外地發現他們之間的聯絡雖然素來簡短,但數量之頻繁已經成功超越了其他存在,位列第一。

他以為他們是好朋友的。

在他心底評價赤司朋友少的同時,川島自己所珍視的朋友也并不多,而赤司正是這寥寥中的首位。

正因為此,所以即便懼怕也可以克服,所以才會順從地适應對方的心意,裝作一切只是水到渠成。

但也只是這樣。

原定計劃是在畢業式後便一同去京都,現在計劃全數打亂,川島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換所學校比較好。

與赤司約定的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環境很好,清淨整潔,适合談話。

川島去得早,赤司到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了一塊提拉米蘇,準備開動第二份黑森林。

這是緊張的表現。

赤司嘆了口氣,推門時竟然有幾分遲疑猶豫。

時機,地點,場景,全都不對,真是前功盡棄。

赤司不得不承認,他在這短短兩天思來想去,竟然無法就此做出最好的應對政策,命脈皆握于對手手中,他頭一次放任如此束手無策。

“這裏。”

赤司弗一踏進去,川島便眼尖地望見了他,自然地擡手引起注意,一面如常地詢問他是否需要點些什麽。

“溫水就好。”

得到回應的川島招了招手,“一杯溫水,謝謝。”

赤司終于落座于他眼前。

川島手上拿着的叉子還抵在唇邊,這時驚醒般拿了下去,顏色純正的眼眸在下眼睫處來回轉了兩圈,這才以歸于平靜的目光對上赤司。

“還是你家裏做的甜點最好吃。”

沒料到川島會這麽說,赤司不易察覺地一怔,唇邊漾出淺淡的弧度:“之前就說過,你想吃的話可以直接過來。”

“待會兒還有事,時間不夠。”川島規矩地露出一抹笑,“下次去也沒關系吧?”

“當然可以。”

川島點點頭,斂去笑意,随後便緊接着道:“我很抱歉,赤司。”

拒絕的話來得猝不及防,卻也絕對是意料之中。

畢竟這才是此行的唯一目的。

赤司掩在桌下的手霎時握緊了一瞬,異色瞳底轉瞬即逝地掀起滔天波瀾,卻在眼睫開阖的短暫動作後無聲盡數消逝。

“你沒有道歉的理由。”

“但這是我的态度,作為朋友我不希望就此僵持,更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川島鎮定地闡述,“可我也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你應該也很明白。”

赤司當然明白。

如果川島曾在知曉的那瞬間有過動搖,他一定會牢牢抓住那個漏洞。

但所有的情緒中獨獨沒有名為“觸動”的存在,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宣告了失敗的結局。

“所以,”赤司慢慢地道,平複着不穩的心緒,面上分毫不顯,“将選擇權交給我了嗎?”

川島抿了抿唇,斬釘截鐵地肯定:“是。”

他已經将态度擺出,最後的關系全都取決于赤司接下來的決定。

“你在‘拒絕’這件事上果然會很堅決。”赤司的指尖抵在玻璃杯身的下半部,微弱的熱量随之源源不絕地傳來,片刻後,他移開手指,像是終于斬斷了什麽一般,語氣較之方才的川島更為堅定,“那麽就忘掉吧,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

川島驟然松了口氣,忍不住将心底的話脫口而出:“呼,幸好……”

赤司充耳未聞,動作緩慢優雅地喝下一口溫水,很快地轉了另一個話題:“聽你剛才的意思,待會兒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嗯,之前考慮的旅游提上日程了。”川島看了看時間,“兩個小時後的飛機,待會兒就得走了。”

“我就不送你了。”赤司放下水杯,杯底磕上桌面,沒有發出一絲響聲,“一路順風,不要忘記開學時間。”

“……知道了。”

驚訝于赤司瞬息的控制力,不過這也恰恰證實了前言的“還來得及”。

加之赤司刻意避嫌的舉動,這都讓川島安心不少,實際上他也認為赤司的感情可以歸為錯覺——因為身邊親近的人不多,或多或少還有一些他幼時女裝打扮的影響,赤司便将那份朋友的重視錯認為是特殊的感情。

說起來,赤司确實沒有什麽喜歡過的人,會錯解這種感情也無可厚非。

只要是正确的那個人出現,赤司就會明白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而川島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給予對方足夠的空間想清楚。

匆匆咽下最後一口蛋糕,赤司沒有如往常一般伸出手來,川島自顧灌了半杯水,用紙巾整理好殘漬後,眼睛亮晶晶地站起來:“我先走了,開學見。”

赤司也跟着站起身:“開學見。”

川島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心情卻明顯比剛來的時候好上許多。

身後那道視線也未停留多久,很快移開。

紅發少年無聲地注視着已經空了的對座,半晌,露出一抹寒光乍現的冷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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